第19章 东风杨柳欲青青

    玉莹得意洋洋,如将军凯旋一般带了首饰和棉衣往乾清宫邀功去了。

    玄烨自然也开心,东西不在多,重要的是心意,他打开匣子,扒拉着后妃们捐赠的首饰,不禁失笑,“安贵人这次倒是大方。”忽然瞥见角落里一只圆鼓鼓的白玉戒指,捡出来仔细瞧了瞧,假意嗔怪道:“好么,这也捐出来了。”转手将戒指递给梁九功,“这个,送去承乾宫。”说话间,又把自己手上的扳指摘下来,放进匣子里,对玉莹道,“那枚白玉戒指不值钱却是佟贵人的心爱之物,朕用自己的翡翠扳指替了。”

    “皇上,”玉莹推辞道,“您的扳指戴了许多年……”

    “无妨,朕感念你们的心意,”玄烨倒是不在意,“自然也该略表一二。”

    佟宝卿正对紫苏念叨舍不得那枚戒指,梁九功进来请安,手上拿着个精致的小匣子,“小主,皇上让奴才送过来的。”佟宝卿打开匣子,眼睛倏然亮起来,着急问梁九功,“这,这是我才捐了出去的,怎么送回来了?”

    梁九功笑道:“皇上说这是小主心爱之物,当着娘娘的面儿,用自己手上的扳指给替下来了。”

    佟宝卿把白玉戒指捏在手心里,含羞道:“皇上真真儿是有心了,梁总管代我好好谢过皇上。”

    “小主儿,皇上念着您呐,如今日子久了,皇上心里的坎儿也快迈过去了,小主的好日子要来了。”说罢,梁九功打了千退下,佟宝卿琢磨着梁九功的话,五味陈杂。

    “皇上待小主的情分是不一样的。“春苓忍不住感慨道,“先前还说那黑狐皮难得,今儿个这退回来的戒指比那黑狐皮更难得。”

    佟宝卿笑笑,将白玉戒指递给紫苏,“失而复得,我倒舍不得戴了,你收起来。”

    已经很久了,玉莹没有体会过这种锥心般的妒忌,她无法忘记皇上挑出那枚白玉戒指时脸上隐隐的笑意,一只不起眼的白玉戒指都被皇上放在心上,她的心爱之物?皇上,您可知我也有心爱之物,您可知我的真心一次次被您狠狠辜负。

    “小主,您今儿在皇上跟前可长脸了,怎么倒不开心了?”玲珑端了填漆的茶盘过来,“奴婢沏了您最爱的月光白,如今这么好的普洱不易得了,皇上知道小主喜欢普洱,去岁的好茶都留给您了。”

    玉莹闭着眼睛嗅了嗅空气中氤氲的茶香,这一点点温热已经救不回那颗枯死的心了。

    “把这普洱倒了,换成蜜茶来,这些年一直喝普洱本宫有些腻了。”

    读了太多红颜未老恩先断的伤心诗,斜倚薰笼坐到明的辛酸也尝了够多,真心人负真心人,谁又能怪谁呢。

    “宜贵人这个小蹄子什么时候攀上储秀宫了,”李燕飞坐在妆台前,想着自己捐出去的首饰就心疼得难受,“她倒是机灵,是看着荣贵人一胎又一胎的生,想着像仁孝皇后提携荣贵人那般也让娴贵人提携她吗?”

    和莲轻嗤道:“玉莹小主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哪里还有恩宠分给宜贵人。不过奴婢听说她家里还有个庶出的妹妹,原是要参加今年的选秀,因着仁孝皇后大丧才给耽搁了。”

    “人心不足,原本以为她是个本分的,也能想着这缝棉衣来讨皇上喜欢,皇上今儿晚上可不就翻了她的牌子。”李燕飞对着镜子惆怅道,“我半个月前陪皇上用了午膳就再没见过了,这下子更没指望了。”

    “娘娘,仁孝皇后去了之后这后宫不安分的人就多了,咱们也得想想法子了。”和莲拿起妆台上的掐丝珐琅手炉交给身旁的小宫女,”手炉温了,添些碳来。“

    等小宫女走远了,和莲才小声道:“上回的事儿储秀宫没费什么功夫就翻了身,虽说娘娘也得了协理之权,到底她还是得意,如今她有意提拔宜贵人,想来背地里也是没消停。”

    李燕飞搓热手心,倒了两滴丁香油,两只手来回搓,她望着和莲,“你继续说。”

    “奴婢想着,玉莹小主提拔宜贵人只怕也是为了宜贵人的肚子,她进宫快十年了,想必是不能生了,她手里现在没有皇子,咱们手里也不过是个公主,二阿哥那头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现下唯有大阿哥……”

    李燕飞眉心一跳,“惠贵人好好的,我怎么打她儿子的主意?”

    “娘娘可听过,借刀杀人。现在这宫里若说谁最易对二阿哥起歹心,便只有大阿哥的生母了。”

    “只是这惠贵人一向也是个软柿子,不曾得罪过我,平白无故地对她下手,我还真是有点不忍,”李燕飞面露难色,“着算来算去,这宫里也再没有没娘的孩子了。”

    “大阿哥是长子,如今有二阿哥这位嫡子在,能将将与之抗衡的就只有长子了。”

    李燕飞起身在炕上坐下,想端起茶碗吃茶,谁知手一抖,那茶碗竟然从手中滑了出去,摔碎了。

    “阿弥陀佛,”李燕飞拍着胸口,“你刚才说的事儿还是别再提了,这意头不好。”

    和莲忙跪地将茶碗碎片拾起来,拢在裙摆中,换言道:“也是,如今娘娘喝着那坐胎药,来日便会有自己的孩子,倒也不必动这个心思。”

    李燕飞靠着软枕歪在炕上,觉得手脚冰凉,才想起手炉被拿了出去,催道:“手炉呢,快拿过来。”

    和莲快步出了屋子,李燕飞捂着胸口,暗自道:“我就真的不能有个自己的儿子吗?”

    炕下炭盆里蹦出两颗火星,和莲拿了手炉交给安贵人,回身往炭盆里又添了些炭火,笑道:“内务府今年送来的都是上等的炭火,真真儿是比那呛人又难烧的黑炭强太多了。”

    李燕飞想着心情,没有言语,和莲也不敢多嘴,盖上金丝铜罩便垂首立在一旁。

    荣贵人有身孕,内务府的人上赶着拍马屁,她寝殿里的炭火没数的供应,一同住在钟粹宫的宁贵人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了,伺候宁贵人的宫女叫萍馨,她愤愤道:“小主您多见了几回皇上就是托她的福了,皇上去南苑围猎带着您,那是因为您马术好,外头也说成是沾了她的光,如今她那殿里头烧得火热,怎么不叫咱们也沾沾光?”

    宁贵人握着手炉,倒也不像萍馨那么愤慨,语意凉凉道:“她到底是得宠,跟她住在一块,也总能多见皇上几面。”

    敬贵人此时正在荣贵人的寝殿里说闲话,额头上竟然冒了汗珠出来。她用帕子轻轻沾了,羡慕道:“您瞧瞧,坐在姐姐的屋子里半晌,都出汗了。我那里天亮了方才把被窝暖热,一晚上都是冰冰凉凉的。”

    荣贵人好性子,支着后腰道:“妹妹若是怕冷就多来我这里坐坐。”

    “那敢情好,我那点炭火就留着晚上取暖了。”敬贵人扯着嘴笑笑,又抓起一把瓜子,边嗑边道:“你这一胎啊一定是个阿哥,你吃的那个橘子酸得我都咽不下去。”荣贵人掩掩肚子道:“人家都说怀男孩体热,我反而较以往更怕冷了,瓜熟蒂落之前,谁也说不准的。“敬贵人点点头,含糊道:“也是,也是。”

    荣贵人看看窗外,想起个什么事儿,对安澜道:“你去请宁贵人过来坐坐,她喜爱甜食,去小厨房拿些糯米糕再煮一壶奶子茶来,多搁些红糖。”

    “姐姐可真是贤惠,难怪皇上喜欢姐姐。”敬贵人一上午嘴都没停,这会儿吃饱喝足,泛上来一股子困劲儿,耷拉着眼皮道,“姐姐若是不嫌弃,我就着这软枕眯一会儿,就一小会儿。”荣贵人哪会不答应,叫人拿了红猩猩毡子来与她盖上。

    安澜从西偏殿回来,小声回禀道:“宁贵人说娘娘有孕在身,就不叨扰了。”又见敬贵人在炕上睡着了,不觉皱了皱眉头。荣贵人摆摆手示意无妨,安澜算着这敬贵人连着有五六日都是耗到用了晚膳时分才走的,今日竟然大喇喇在这里睡起了中觉,这还不是最冷的时候,难不成将来还要住在这里不成。安澜转了转眼睛,退到殿外,伸手招呼小福子过来,小声交代他,“你去乾清宫请皇上,就说娘娘胎动难受,请皇上过来看看。”

    荣贵人拿起搁在一旁没做的伙计,她想亲手给孩子做几件贴身的小衣服。敬贵人在一旁发出熟睡时才会吐露的均匀的呼吸声,荣贵人有些伤神,倒不是嫌她每日都来,而是敬贵人也进宫七八年了,到了冬天为了省些炭火还要这样东躲西藏的过日子,荣贵人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肚腹,这一胎得是个男孩儿啊,自己年岁慢慢大了,皇后娘娘去世后皇上的恩宠还能保多久她自己心里也没数,她不想来日和敬贵人一样,可怜兮兮地遭人厌弃。

    想道这些,不免落下泪来,自打有了身孕之后她总是爱哭,抹了眼角的泪水,朝窗外望去,太阳暖暖的,屋檐上淅淅沥沥地滴下来消融的雪水,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也是怀着身孕可心境却与此时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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