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六出飞花入户时

    玄烨听了小福子的回话,想着也还没用午膳,就叫人一并在钟粹宫传午膳。

    荣贵人躺听到堂帘被挑起,抬首见皇上进来,又惊又喜道:“臣妾给皇上请安。”说着就要下炕行礼,玄烨伸手止住她。伺候敬贵人的春桃赶紧叫醒自己的主子,敬贵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半晌才看清眼前的人,连爬带滚地下了炕,连鞋都没来穿就跪在地上回话,“臣妾失仪,请皇上恕罪。”

    玄烨脱了褂子,在条山炕对面的檀木圈椅上坐下,扬扬手叫敬贵人起来,不冷不热道:“大晌午的怎么还跑到别人宫里睡中觉。”敬贵人吓得不轻,此刻说话都有些抖,“皇上,臣妾本打算回去的,谁知,眯着了,臣妾,臣妾这就跪安。”

    “这会子也就罢了,只是荣贵人有身孕要静养,往后你要少来叨扰,得叫她静心养着才是。”玄烨淡淡说了几句,又对梁九功道:“叫传膳吧,把宁贵人也叫过来。”

    敬贵人还没有彻底缓过来,哆哆嗦嗦地穿了鞋,过来扶着荣贵人一并往西间去了。

    安贵人早早地吃了午饭,她一贯也没有歇中觉的习惯,看着外头太阳红,对和莲道:“你把新做的斗篷拿来,快过年了,咱们去古董房挑些好东西。”

    和莲从紫檀雕花的竖柜里拿出一件撒花樱红的斗篷,伺候安贵人穿着,安贵人对着穿衣镜照照,满意道:“冬天还是要穿这红红火火的颜色,看着就暖和。”

    “小主,奴婢传暖轿来,这雪水才化,仔细弄湿了您的鞋袜。”

    “不打紧,才吃了锅子,走一走也能消消食,”安贵人接过和莲递来的烧的热热的手炉,又套了一只狐皮的手笼,这才出了门。

    路过迎瑞门,见钟粹宫门口停着皇上的步撵,不免拈酸道:“皇上这会儿在钟粹宫,怕是在用午膳了。”

    和莲道:“荣贵人有孕倒是便宜了宁贵人那个小蹄子。”

    “哼,”安贵人提提斗篷,轻笑道:“赫舍里不在了,折后宫里头是个人都敢往上爬了。”

    惠贵人也打发了吉祥来古董房寻几个插屏,古董房的奴才见是延禧宫的人自然是想尽办法的讨好,拿出来一对黄花梨木雕花边框瓷心挂屏对吉祥道,“这插屏里头绘的赣省九江的琵琶亭和庐山的五老峰,里头的山石建筑都是浅浅的浮雕,看着栩栩如生呢。”

    吉祥对身后的小丫鬟道:“这东西倒是新奇,收下吧。”又炫耀道:“我家主子吩咐造办处制了一对御诗挂屏,,一副长春花,一副万寿菊打算送给太皇太后,你们可仔细着点,做好了赶紧给我们送过去。还有啊,皇上让大阿哥学着认西洋钟,你们也挑一个好的来。”

    古董房的奴才自然不敢怠慢,赶紧去寻了好的西洋钟来,又递上一只珐琅怀表,讨好道:“这珐琅怀表颜色艳丽,也一并给大阿哥带过去吧。”

    吉祥点点头,洋洋得意道:“大阿哥可是长子,皇上看重,这要学的东西自然也多,倒是不容易。”

    太监们一个个点头哈腰,附和道:“惠贵人和大阿哥往后还需要什么,姑娘差人来说一声就好,不必亲自大老远的跑一趟来。”吉祥抿着嘴笑道,“你们有心了。”

    李燕飞在外头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特别是听到吉祥称呼惠贵人为“主子”,眉心一跳,与和莲对视一眼,便要发作。正巧吉祥带着三五个宫女太监从里头出来,见了李燕飞忙请安道:“给安贵人请安。”

    李燕飞瞥她一眼,冷冷道:“好生把你家小主要的东西搬回去吧,当心跌了碰了,你吃罪不起。”

    吉祥知道自己失言,赶紧回话道:“多谢安贵人提点,奴才这就回去给我家小主复命。”说罢,赶紧低头哈腰地带着延禧宫的宫人跑了,和莲侧脸轻骂了一句,”什么东西。”

    “罢了,咱们回去吧,被她倒了胃口。”李燕飞冷着脸扭头又往回走。

    伺候皇上吃了午膳,敬贵人讪讪地从钟粹宫出来,抱怨道:“我一个大活人在那,皇上就偏偏叫宁贵人晚上侍寝,这都快小半年了,皇上一回我的牌子都没翻过。”

    春桃也气不过,“按说小主您一贯是跟延禧宫交好的,惠贵人倒是常常能见到皇上,又帮着娘娘协理六宫,按理说也该跟皇上提提您。”

    “我算是看出来了,她还想再生个阿哥呢,哪里想得到我。”敬贵人生着气没留神脚下,不偏不倚一脚踏进个水坑里,脏泥点子溅到了月白色的斗篷上,她气急败坏道:“不中用的奴才,怎么这雪水都扫不干净。”春桃赶紧蹲下用帕子小心擦拭,只是料子太白,那泥印子是结结实实地留在上头了。

    “真是走了背字儿,连这石子儿路都知道我好欺负了,”敬贵人捏着下摆抖了抖,“罢了罢了,脏便脏了吧,不脏又给谁看呢,皇后一年半载都不见我一回,我穿什么又有什么要紧的。”

    正巧李燕飞从千婴门过来,远远地就看见敬贵人垂头丧气的,紧走了两步,娇滴滴道:“姐姐这是怎么了?”见敬贵人的鞋面湿了打扮,又佯装生气道:“这宫人们做事儿也忒不当心了,和莲啊你去查查,看看这条路是谁负责清扫呢,怎么这么一大滩脏水。”

    敬贵人没好气道:“可不是,我这斗篷可是新做的。”

    安贵人垂着眼睛扫过敬贵人的斗篷上的泥印子,笑道:“这又怕什么呢,我那儿刚好有几匹缎子也是月白色的,我叫人给姐姐送去,再缝了斗篷就是。”

    敬贵人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多谢妹妹费心了,妹妹的缎子还是自己留着吧。”

    “姐姐真客气,”安贵人从手笼里掏出手来,往敬贵人的手炉上一搭,惊叫道:“这手炉拿着做什么,冰凉凉的。”见敬贵人沉着脸往一旁侧身,遂低语道:“姐姐可是炭火不够用?”

    敬贵人翻着眼睛冷冷道:“今年的炭火比以往的都少,要得急了,薪库那边就送来呛人的黑炭,红箩炭拢共才得了二十斤,哪里舍得用。”

    安贵人掏出自己手笼里的黑地彩漆描金开光山水手炉塞给敬贵人,悠悠道:“薪库炭库的那帮奴才最是攀高踩低的,这宫里头但凡有个阿哥公主的就是好过日子,你看看兆佳氏,有了个公主,我冬日里还要沾她的光用炭火,你一向同惠贵人要好,延禧宫早早就生了炭盆了,皇上特许的,说是大阿哥怕冷。这入了冬就数延禧宫的炭火用得最多,你别看承乾宫住着千金万贵的二阿哥,那也是比不上延禧宫的,只是你怎么你短了炭火,惠贵人她也不管不问么?”

    “当真么?我那日与她说起,她也只是说确因着大阿哥她宫里多了几十斤碳,但也是紧着大阿哥用的,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富余。”敬贵人不信。

    安贵人推一把敬贵人,咯咯笑道:“我的好姐姐,这话你也信么。”还未等敬贵人反应,她便紧了紧领口,缩着脖子道,“今年比往年都冷,说了这会子话,脚都冻僵了,我走了,姐姐也快回去吧。”

    敬贵人了解李燕飞的为人,明知道她是故意挑拨,但还是忍不住生气。从前有赫舍里坐阵中宫,后宫里头各项用度支出都在明面儿上,可到了今年,怎么就各顾各的了。

    回到永和宫,和莲把安贵人斗篷围着炭盆挂起来,又喷了些西洋香水在上头,可惜道:“那手炉是极好的东西,小主就那么给了敬贵人。”

    小宫女奉了热茶来,安贵人暖暖地喝了一口,徐徐道:“一个手炉而已,看她那样子恐怕也是刚从钟粹宫被撵了出来。惠贵人还真是做人两张皮啊,平日看着亲亲热热一个人,到了节骨眼上也就只顾自己了。”

    和莲快手帮安贵人脱了鞋,又拿了毡子给她围上,轻蔑道:“今儿在古董库,吉祥也太张狂了,竟然张口就是我家主子,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才能称主子,惠贵人也该称小主也是。”

    安贵人倚着炕桌,翘着手指剥着桔子,低声道:“我看惠贵人怕是也要不安分了,你前儿说的大阿哥的事儿,我原本还是不肯的,现在看来倒是我妇人心肠了。”

    “小主您和惠贵人都协理六宫,吉祥今儿不知道咱们在外头,才对古董库那帮奴才耀武扬威的,又是长子,又是主子的,可见了咱们还不是一贯的低眉顺眼,这上梁不正下梁歪,想必都是惠贵人平日里教的。”

    安贵人往嘴里送了一瓣橘子,思忖道:“协理六宫也得有个协理六宫的样子,明儿我就得在慈宁宫说说这敬贵人受冻的事儿。”

    和莲替安贵人揉着腿,笑道:“小主真是高明,这样一来敬贵人和惠贵人之间也就有了嫌隙。”

    “也不是我挑唆,惠贵人也太不像话,她宫里用了快三百斤红萝炭,按着日例,也不过一日五斤,算上大阿哥的一日五斤,也逾了足足一百斤,这还不算她宫里小厨房和茶房用的菊花炭,加起来便没数了,荣贵人有孕也就罢了,她仗着个不得宠的大阿哥要在宫里横行霸道一辈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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