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连鬟暖同心共结

    再来慈宁宫请安,玉莹便同大家一样坐在正厅里等着,李燕飞琢磨出来缘由,扬声讥诮道,:“娘娘怎么坐在这里了,怎么没去伺候老祖宗梳洗?难不成老祖宗娘娘心疼娘娘,偏叫娘娘早起多睡一个时辰。”

    玉莹掸了掸衣裳,垂眸道:“老祖宗的意思,本宫又怎么好跟你说呢。”

    李燕飞撇撇嘴,“娘娘早起往慈宁宫来伺候老祖宗也快十年了,这猛不跟咱们一样得坐在外头等着,怕是心里也空落落的。”

    玉莹淡然道:“不能尽孝,自然不会高兴。”

    李燕飞捂嘴笑道:“到底是跟着老祖宗在慈宁宫长大了,尽孝心老祖宗都怕你累着。”

    宜贵人忽然开腔道:“之前娘娘一个人掌管六宫事务劳心费神,眼见着都清减了不少,许是老祖宗体谅娘娘才不叫娘娘每日奔波。”

    “呦,”李燕飞转向宜贵人道:“听你这话倒像是嘲弄玉莹姐姐比不上仁孝皇后了,这有人不费力气就能做得游刃有余,有些人头小却偏偏腰戴这顶乌纱帽,又能怪谁呢。”

    宜贵人浅笑道:“从前仁孝皇后执掌六宫事务时有玉莹姐姐从旁协助,所以如今皇上才下旨叫安妹妹和惠姐姐一起帮衬着娘娘,想来皇上与老祖宗的心意是一样的。”

    这话里明摆着是说安贵人和惠贵人加起来也不滴玉莹一个人得力,却说得不动声色,李燕飞竟然也没听出来,只是道:“原是这样啊,我只当是皇上嫌娘娘办事不得力,才授了我协理六宫之权。”

    玉莹淡淡一笑,“宫里头的事儿多,以后有的安贵人忙了。”

    说着话,荣贵人也进来了。

    之前太皇太后体恤荣贵人免了她晨昏定省,如今,她怀胎过了头三个月,胎像稳固,人也精神了许多,再来慈宁宫请安,已经是小腹隆起,她由婢女扶着,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

    李燕飞即刻酸酸道:“荣贵人这么小心,还是别出来了,一直在床上躺到生产那日那多保险。”

    惠贵人扶了荣人一把,关怀道:“看你倒像是胖了些,想必孩子长得也好。”

    荣贵人点头道:“过了头三个月,胃口极好。”

    佟宝卿也有日子没见荣贵人,冲她笑笑道:“贵人倒是比孕前看着精神更好。”

    端贵人接话道:“一准儿是个儿子,怀男孩子啊,这皮肤白皙通透,我怀公主那会儿,黑黢黢的,还落了不少斑。”

    安贵人笑她:“你本来就黑,赖公主做什么。”

    端贵人涨红了脸,众人都捂着嘴窃窃笑了。

    十一月初一,宫里开始烧地龙,生炭盆,躲在屋子里暖和又惬意,又接连下了两场雪,佟宝卿本来就怕冷,这几日更是不下炕,除了去慈宁宫请安便是抱了暖炉歪在榻上。

    “小主,您好歹下来走走,才用了午膳,当心睡出病来。”紫苏在一旁劝着。

    佟宝卿懒懒拿了小铜箸儿在拨手炉里的灰,随意地答应两声,已经是乜斜倦眼。

    紫苏偷笑道:“小主一到冬天就爱犯懒。”

    佟宝卿也浅浅地笑了,抱了手炉道:“我困了,好歹睡一会儿。”

    谁知玄烨一掀堂帘进来了,紫苏刚要请安,玄烨轻轻嘘了一声,叫她们都出去了。

    “天短,这会儿睡了,晚间还睡不睡?”玄烨搓搓手,挨着佟宝卿在榻上坐下。

    佟宝卿正迷迷糊糊的,听了这声音不是紫苏,可好半天才缓过来,一个机灵坐起来,睡意也全消了,望着玄烨道:“皇上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保成呢。”

    佟宝卿指了指自己床上,“吃了午膳赖着臣妾不睡觉,非得臣妾抱着才不哭,臣妾就叫她在这屋睡了,怕他一会儿醒了看不到臣妾又惹出一番哭闹。”

    玄烨轻轻地朝里间走去,胤礽睡得正香,小手攥成个拳头搁在脑袋边上,虎头虎脑的。

    “你那么怕冷屋子里怎么不多搁几个炭盆?”玄烨悄声问道。

    佟宝卿从榻上下来,走近道:“臣妾怕屋子里太热,二阿哥出了屋子着风,就这样的温温的好。”

    玄烨点点头:“也是,吃饭不宜过饱,屋子也不宜过热,否则倒容易生病。”

    玄烨碰了碰佟宝卿的手,“还成,不凉。朕得了一件好的黑狐皮,叫内务府制了一件斗篷,过两日给你送过来。”

    “皇上是要御驾亲征吗?”佟宝卿没头没脑地接了一句,玄烨怔住了。

    佟宝卿握住玄烨的手,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是吗,皇上?”

    玄烨反手扣住佟宝卿,拉了她往西间去,低声道:“吴之茂兵入朝天关,西北也不稳当了,近来荆州又连日雨雪,将士们士气大挫,你刚才所言的确是朕之所想。”

    “皇上……”佟宝卿停下脚步,眼下已有盈盈泪光。

    玄烨拍拍佟宝卿的手背,“若是陕西安定,朕就坐阵京师,若是陕西……那朕就不得不去一趟了。”

    “皇上是怕王辅臣反,”佟宝卿焦急道:“可皇上器重他,若不是皇上,他现在还在吴三桂手下受气呢。”

    玄烨嘴角漾起一丝笑意,“你还记得这些,去岁他虽然将吴三桂的招降书送给了朕,但是这仗打了一年,半年之内,朕连丢八省,他首鼠两端,此时朕不敢太信他。”

    佟宝卿愁眉不展:“可若是他反,朝廷可还有兵围剿?”

    玄烨的眼里闪过的冷意,如利剑出鞘,“他若真的反,朕亲自去摘了她的脑袋。”

    “臣妾跟皇上一起去。”佟宝卿脱口而出。

    玄烨哭笑不得,弹了一下佟宝卿的额头,“这半年朕瞧着你像是稳重了,怎么还这么小孩子气。”

    佟宝卿叹口气,“我倒是羡慕曹寅和容若,无论皇上去哪,他们都能跟着皇上。”

    后宫的女人羡慕赫舍里,羡慕荣贵人,羡慕那些圣眷优渥,能得皇上宠爱之人,却从来没有人羡慕过皇上的身边的侍卫。

    玄烨伸手拧了拧佟宝卿脸蛋,故作轻松道:“胡说八道。”

    梁九功在外头小声提醒,“皇上,周培公大人求见,已经在乾清宫候着了。”玄烨点点头,对佟宝卿道,”朕还约了周培公,先回去了。”转身又道:“你也别总闷着,趁着日头暖出去走走。”

    佟宝卿点点头,目光里的依依不舍纠缠着玄烨迈不开步子,玄烨伸手盖住她的眼睛,温然道:“别看了,朕得空再来看你。”

    佟宝卿跟着送玄烨出去,才走了两步就打了喷嚏,玄烨赶紧推她,“也没披衣裳,快进去,仔细着了风。”佟宝卿拗不过,躲进屋子里又偷偷撩起堂帘,玄烨出了院子她还不舍得放下帘子来。

    紫苏在一旁笑眯眯道:“小主,皇上都走远了,您一直在风口站着会头疼的。”

    回过身来的佟宝卿,一脸忧虑,她轻叹一声,“头几个月他不理我,天天盼着他来,可今儿他人虽然来了,也说说笑笑的,”她看着紫苏,无限哀愁道,“但分明是他做了不好的打算。这几个月以来皇上故作镇定一切如常,实则是他担心京师不定,人心浮动,这场仗恐怕已经是……”佟宝卿说不下去,只是一味叹气。

    紫苏刚才还是满心的喜悦,这会儿被说得一愣一愣的,挽了佟宝卿的胳膊,不知所措道:“那小主,那,那,如何是好啊。”

    佟宝卿无奈道:“我只恨自己是女儿身不能替他战场杀敌,也不能帮他筹谋。不过我也要尽尽心,从明日起我要斋戒,每日去雨花阁上香,皇上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会保佑皇上的。”

    这一日恰逢十五,后妃们都来慈宁宫向太皇太后请安,连一贯鲜少露面的太后也来了。

    太后瞧见佟宝卿,对太皇太后道:“皇额娘,我这几日倒是常在雨花阁见佟贵人,她一跪就是几个时辰,又抄录了不少佛经,年纪小小倒是心诚。”

    ”哦?”太皇太后望向佟宝卿,“你一贯是怕冷的,这是有什么心愿能让你不畏天寒?”

    佟宝卿起身道:“近年下了,臣妾为太皇太后,太后,还有皇上祈福,愿来年平安顺遂。”

    太皇太后欣慰地点点头,“有心了,我这里也抄了几卷佛经,你一会儿一同带着去雨花阁焚了,我也尽尽心。”

    玉莹冲着佟宝卿浅笑:“妹妹怕是也在为前线将士祝祷,宜贵人与你倒是心有灵犀。”说着又转向宜贵人,“今儿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在,你所求之事说出来正好。”

    宜贵人便起身,从伸手侍女手里接过一件缝了一半的棉衣,跪求道:“臣妾和宫女一起从夏日起便为前线将士缝制棉衣,到今日缝了不多不少这个好三十件,这一件臣妾想恳求太皇太后和太后都略略缝上一针,送到前线以抚慰将士征战沙场之心。”

    玉莹接话道:“虽说棉衣不多,也是咱们的一份心意。”

    太皇太后急忙对苏墨儿道:“你拿我的西洋镜来,宜贵人这个兴头极好,我针线活不佳,也只能表表心意了。”

    宜贵人叩头道:“太皇太后的心意便是无上至宝。”

    玉莹随即起身行礼,对太皇太后道:“年关将近,虽然国库充盈,可战时不同往日,臣妾也想略表心意,这些年皇上给了不少赏赐,臣妾平日里也不喜金银,便想着不如将其中的些许首饰捐出来,哪怕为前线战士多添一双棉靴也是好的。”

    安贵人在一旁听着,没好气地翻翻眼睛,不舍地打量着自己手上的戒指。

    太皇太后欣慰无比,对太后道:“这些孩子个个都是顶好的,咱们也拿些东西出来,虽是杯水车薪,也是一份心意。”

    太皇太后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安贵人再不舍也只能将手上的金镶翠戒指,金镶红宝石戒指,金镶红蓝宝石戒指,腕子上的翠镯,胸前的翠镂双蝠双喜纹佩,头上的银镀金缉米珠如意纹簪,银镀金嵌宝石万年吉庆纹簪子,还有耳朵上的一套六个金镶东珠耳饰一个个都摘下来,裹在帕子里,鼓鼓囊囊一包,捧给玉莹,“妹妹但凡有什么值钱的首饰就全在这里头了,将士们辛苦,这是我的心意。”

    玉莹示意玲珑收下,含笑道:“那本宫就先谢过你了。”

    安贵人这里起了头,其他人也纷纷将周身的首饰悉数扒下来,苏墨儿对太皇太后道:“这对白玉凸雕缠枝花手镯是主子您赏给奴婢的,今儿奴婢也献出来,尽尽心。”

    太皇太后褪下来一对金镶伽南香嵌金丝寿字镯,太后则拿出一只样子别致的金镶珠翠软手镯子,对玉莹道:“这还是前些年在宫外制的,上面的东珠是先帝赏的,想来先帝也会护佑我将士旗开得胜。”

    玉莹接过镯子,俯身重重磕头,“太皇太后,太后仁心如此,我大清必定国祚昌盛。”

    李燕飞心里简直要滴血,她为了出风头,专挑了自己平日里最宝贝的几样首饰穿戴者,这下倒好,一股脑都被玉莹拿去做了人情,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佟宝卿也心疼,她手上的白玉戒指是那年生辰皇上送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能爱惜着不拿出来,只能轻轻褪下来在手里又攥了攥才递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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