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源氏公子病急乱投医,鬼切却很冷静。他道:“不可。”
“那你有没有其他办法?”源氏公子问罢,见鬼切摇头,心中一动,抓住鬼切的手臂道,“阴阳师安倍晴明这会儿踪迹难寻,你能不能替我找到他?”
鬼切淡淡道:“我跟他仅见过一两次,根本不了解他,又能去哪里找他?”
“可是,上一次……”源氏公子斟酌了一下词句,疑惑地道,“我感觉他很看重你……”
连个不相干的外人都看出来了,若说鬼切对阴阳师安倍晴明待他特殊的态度一点都没察觉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去亲近安倍晴明。
听着屋内传来的阵阵念经念咒的人声,鬼切扫了一眼源氏公子面上真切的焦急和忧虑,点头松口道:“我去找他,但你别抱太大的期望。”
左大臣宅邸距离土御门大路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家宅,并不远。
一路上鬼切的步履不急不缓,理智的姿态近乎凉薄。
他所承诺看护的人是源氏公子,葵姬或者其他人,恕他心地没那么善良。
源氏公子说安倍晴明不在家宅,鬼切一到门前还未叩响门扉,就见有天灯从院子里悠悠地升起。
足有二十盏的样子。漫漫夜色中,那橘色的光团越变越小,宛若漂浮去月宫的梦。
浪漫多情什么的,鬼切不擅长。门扉这种东西,对于他来说毫无阻碍。
不过他仍伸手去叩门。果然这宅院被它的主人施了术法。咚咚的声音清脆地响起。第三下的时候,门自己开了。
鬼切从容地迈步进入,一眼就望见花园对面的正屋门窗皆大开,廊下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背倚柱子,一手端着细盏,醺醺然的,看起来似乎之前吃了不少酒。
他盘腿坐着,膝上横放了一把古筝。啜一口酒,右手随意地拨动的琴弦,微眯起那漂亮的狐狸眼,摇头晃脑,十分自得其乐。
脸颊红红的阴阳师明显喝高了。
鬼切走过去。夜晚草木上的露水沾湿了他的衣摆。当他的身影落入阴阳师眼里时,他看见阴阳师的眼眸微微亮着。
“你有名字吗?”醉猫状态的男人不嫌自己唐突地问。
鬼切只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
万事万物的真名到了阴阳师手里,会产生意想不到的作用。
男人被无视也不觉扫兴。他自问自答:“没有吗?要不我给你取一个?”
如果由阴阳师给定了名,很有可能就中了阴阳术。
不吭声即默认,摇头点头含糊不清,似乎鬼切不得不开口了。
鬼切不认为自己是金口。当然不存在难开不难开的问题。
不过对于不必要的人,他一向惜字如金,无必要绝不开口。
“我不需要。”鬼切直接拒绝,然后言归正传,“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为何到此。”
这些阴阳师都有各种各样的手段探听讯息。他不信眼前这个阴阳师什么都没有做。
男人的眼神有一瞬黯然,但很快又被迷离醉意淹没。他低低笑着。倘若此时坐在鬼切位置上的是个姑娘,一定会被他的笑声撩得面红耳赤,胸中小鹿乱撞。
“嗳,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又能知道……你来此为何?”阴阳师说着把酒盏随手一扔,抱着古筝即兴弹了一通。
不成曲但有调儿,男人嘴里还吟吟唱唱。
眼下似乎只能等阴阳师酒劲儿过去了才能好好说话。
然而源氏公子那边却不一定能等得及。
“那得罪了。”鬼切倒是干脆。站起身走到阴阳师身边,直接把人拽了起来。
既然说不通一只醉猫,那便直接把醉猫带去左大臣府上,丢给那些人头疼吧。
男人有劲儿又弹又唱,要让他站稳却不行。他的双腿如同煮软的面条,一站就软,于是全身的重量几乎全压在鬼切身上。
他也乖觉,扒着鬼切的手臂,醉眼迷蒙地笑嘻嘻道:“哎呀,你不用管我……我还要喝一会儿不想去睡觉……”
鬼切如今的身量同源氏公子一致。跟二十多岁完全成熟的某男相比,他看起来更纤细个矮一些。
高长精壮的男人一挨紧了,就似要将鬼切罩住了。
鬼切有妖力傍身,并不觉吃力。只是走了几步后,男人把头搁在他肩膀上,猫一般蹭着还咕咕哝哝呓语。
**
等终于到了左大臣家门口附近,为了不惊动人,鬼切干脆把阴阳师扔左大臣家门口。
常人看不见他,他要是拖着安倍晴明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人们一定认为是闹鬼。
他松手松得洒脱,一路上还算安静乖顺的男人却不高兴了。
紧紧抱着鬼切的手臂不撒手就算了,男人还委屈地道:“……你把我带到哪儿了?”
鬼切冷酷无情地把变得跟孩子差不多的粘人家伙从身上撕扯下来,记得旁边不远处有一口井,他去拎了一桶来,利落地一下全浇在了对方头上。
“事有从急,还请见谅。”鬼切不咸不淡地说完,也不管男人狼狈不狼狈,转身身形一隐,下一刻出现在源氏公子的身边,他在对方耳边道,“人就在门口,你去把他逮进来就行了。”
***
夏季的井水不似冬日的寒冷刺骨,但效果十分显著。当人们在源氏公子的率领下急急忙忙地跑出来找人,他的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
救人十万火急,若在平时,在这贵人的府里,定会让安倍晴明换去湿衣,收拾得整齐体面后再谈其他事。现在么,阴阳师被人拥着直接拉去了葵姬的寝台外。
阴阳师稍稍偷空抹了一把脸上的井水,苦笑道:“这大夜里的还真是精彩……”
依照阴阳师的本事,自然是会一眼就看出生魂作祟。他倒是菩萨心肠,没对那生魂赶尽杀绝,仅把生魂撵走了,又施法令葵姬安稳了下来。
左大臣非常生气,直言要求严惩那生魂,最好能灭掉,以防那生魂继续为非作歹。
然而阴阳师只觑了一眼一旁低头不语的源氏公子,意味深长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祸并非凭白无故。阁下的千金,如今身怀六甲,不日就要产子。人常言妇人产子如同鬼门关上游一回。在那之前,多多积福并不是什么坏事。”
在他这话说得有理,左大臣这才作罢。
此时天边已亮,众人紧张了一整宿,这会儿松了气都感觉疲惫。
左大臣热情地招待阴阳师安倍晴明,命人伺候他换干净的衣服,又将他安置在贵客才能住的精致房屋里。
阴阳师谢绝侍从一旁随时听命,待一切归于平静,他对着虚空道:“是你把我带这里来的,难道不该来向我陪个不是?”
不管他这话所对的目标在这宅邸的何处,对方都能听到。
只是阴阳师等了又等,迟迟没人来。
他沉默了许久,忽地一笑,又道:“你招惹我生气了,我要惩戒你一番。”
这说得跟玩笑一般,带了点赌气。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