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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赖光回他位于土御门大路的家宅。一路上系统就没消停。
不愧是同出一源,这个系统跟认鬼切为宿主的系统一样有个毛病,就是有的时候管不住嘴。
它幻化出人形,身着此处贵人公子最爱的华服,峨冠博带,乍一看俊雅风流,一开口便坏了气质。
啪啪啪——它为自己的宿主方才精彩出色的表演丝毫不吝啬赞叹地鼓掌。
“你这些年声名在外,却没去找他,他应该对你早就没了怀疑。今日你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他应该会更放心了吧!”
“自由是很珍贵的,却是你给了他,他一定会对你印象深刻!按照他的性格,他重诺。想要更好的保护源氏公子,就要先解决他不能实际触碰到除你和源氏公子外的所有东西——这个棘手的问题。如何解决呢?”
系统自问自答:“当然是来找你。你已经轻描淡写地向他展示了你的实力。”
源赖光不理会系统的聒噪。他看起来并不怎么开心,眉头微微皱着,显得有些烦闷。
系统瞥了他一眼,撇了撇嘴,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我来猜猜他会不会主动来找你呢?”
这个话题终于撬动了源赖光待系统极为冷淡的态度。他笃定地道:“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系统一听这话嘴边浮现了一抹古怪的笑。他道:“我看未必呢。”
源赖光冷眼睨着它。
它学着京中贵人用扇子支着下巴故作风雅,一改方才狗腿夸赞的调儿,皮笑肉不笑地道:“…..你的表现的确是完美,然而从头到尾他仍旧是一个字都没跟你说过。”
虽说它的宿主有些时候会管理不好情绪露出丝丝焦躁和恼怒,然不可否认宿主的耐性非常强大。
从布局到现在,中间实实在在跨越了十多年的时间——要知道鬼切以鬼胎从源氏公子母亲的腹中诞生时,那会儿原始公子约莫三岁,如今源氏公子已经十七岁了。
源赖光被质疑了。但他强撑着面无表情道:“他本来就话少。”
系统见宿主根本就不承认,嗤笑了一声扯出事实道:“他对你的好感依然是零。”
注意到宿主盯着它的眼神越来越危险,系统立刻见好就收,敷衍地安慰了一句:“从另外的角度看,这也是一件好事——别人同样很难打动他,意味着没人能挖了你的墙角——”
话未说完,脚底抹油身形一散隐了。
今日一切勉强还算顺利,未来还有可期待的地方。可系统乱七八糟的一通话,使得源赖光仅剩的一点好心情荡然无存。
因为他无法反驳。
事实的发展也击破了他的笃定。
七日后土御门大路旁众所周知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家宅。庭院里杂草重生,宛若荒地,包住房屋的围墙有大唐风格的雕饰,山檐式瓦顶。
门口高悬免访牌,这处房屋的主人却懒散地依靠在廊下的柱子上,怀里抱着一把琵琶,铮铮铮地断断续续被动琴弦。
炎热夏季,这琵琶声却肃杀得很。鸟雀惊飞,连花草树木似乎都被吓得不敢颤动一下枝叶。
源赖光在自己长成的那个平安京里,除了是赫赫有名的源氏天才阴阳师,其实亦是一个满腹才情的贵公子。
曾经有不少美丽高贵的女子派人向他递来缠绵悱恻寄托了芳心的和歌。
他自己文采斐然,诸多技艺,比如琵琶笛子也很娴熟。
但他很少风花雪月,尤其在鬼切出现后,他就更少去摆弄那些凡夫俗子喜爱的玩意儿。
这一日,他捡起了丢了不知多久的弹奏琵琶的技巧,手法不免生涩,渐渐成曲后,心神飘飞浮动中他不觉将灵力倾注入了曲中。
等他回神,眼前原本草木杂乱但生机满满的庭院已残枝落花满地,如同卷过了一阵风暴。人
这时候系统都不敢跳出来找事儿了。它在拐角处偷偷瞄了一眼赶紧缩回了头。
它一个人躲在一边而,望着天嘟嘟囔囔:“……等啊等啊等,都快化作望夫石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对于当初,源赖光有没有后悔,当然是有的。
他习惯往前看,更多的是想要抓住当下和未来。
然而有的人并不是他想抓就能抓住的。
源赖光心中默想:……为什么不来?
系统探知了后告诉他鬼切没有离开源氏公子去往其他地方,仍旧是日日跟随那徒有其表的浪荡子。
为什么不来找他?就对他这么…..不屑一顾吗?
源赖光垂着头闭着眼,浑身笼罩在阴沉沉中。
系统看不下了。宿主钻了牛角尖,真是太可怜了。
它轻手轻脚地走到宿主身边,距离五步坐定,然后干笑两声道:“…..我就说几句,你别嫌烦——有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别老拿从前目光看待他了。他经历那那么多事,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纯粹天真的鬼切了。你前面表现出对他很有兴趣,太过殷勤,他说不定是在等着你自己上门去找他呢?哎,你别不信呢,他说不定现在就有这么坏……”
“闭嘴。”源赖光喝止了系统的胡说八道。他冷冷道:“他才没那么无聊。”
在源赖光眼里,鬼切直来直去,不到迫不得已,绝不不按原则行事。
现在又不是迫不得已的时候。
“计划可以进行下一步了……”源赖光喃喃自语道。
第二日,六条御息所来人,六条妃子身体抱恙,邀请阴阳师安倍晴明上门除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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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帘账,六条妃子面容上的憔悴虽然能被遮掩,不被帘外的人窥见,可她声音里暗含的沧桑哀怨却是无所遁形。
说是除祟,其实只是个幌子。帘内外的人都心知肚明,六条妃子这一身病是因何而起。
早些前,也就是源氏公子刚开始疏远六条妃子那会儿,她便邀请过阴阳师安倍晴明上府邸,同样接着除祟的理由,询问过一个问题——
“有没有什么咒…..可以让男子永远一心一意地恋慕一个女子?”
那一次阴阳师的回答是否定的。
而这一日她却声气弱弱地问:“…..有没有什么咒…..可以让人一念之间断情绝爱彻彻底底忘掉……心中所苦恋的人?”
源赖光注视着帘后绰约的美人身影,轻轻地一笑,敛眸道:“没有。”
有他也不会告诉这个女子。断情绝爱,某个家伙不经过他允许做了这事,至今都令他头疼无比。
他很不喜动不动就断情绝爱。
六条妃子失望地长叹了一声。她打消了主意,换了话题道:“有没有什么法术能安人神魂?我近来一入睡就觉眼前人影晃动,分不清是梦还是什么,醒来浑身疲乏,苦不堪言…..”
这是个小问题,源赖光替六条妃子施用了镇魂的术。
这件事后过了约莫半个月,京中有消息传出,源氏公子的正妻,即左大臣家千金葵姬怀了源氏公子的孩子。
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连守在深宅内院的六条妃子都得知了。
她原本就对源氏公子相关的信息非常敏感,当日就打碎了诸多名贵的器具,夜里伏榻哀泣,泪流不止到天明。
再过些日子,又听得游戏花丛放荡不羁的源氏公子一改从前懒得问津葵姬的状态,不仅连连去左大臣府上,常常一去就盘桓好几日。人们都说葵姬母凭子贵,牢牢抓住了源氏公子的心。
六条妃子寂寞难捱,思念源氏公子如狂。她听了葵姬如何如何,想象着那一对光明正大的夫妻恩恩爱爱你侬我侬的模样,心魔顿生。
她身体尚还缠着病,整日卧榻,一身白色寝衣更显狼狈。她对着精美的镜子,盯着镜中的自己,用手重重地捏着自己的脸颊,几乎是歇斯底里地自言自语:“…..如果我还年轻……如果我早遇见他…..好恨啊…..谁也不能独占他…..”
这时她的眼神变得怨毒,神情扭曲。只见镜子里的她竟诡异地勾唇一笑,倏忽间消失不见。
六条妃子自己却两眼一翻昏倒了。
当夜,葵姬突然头疼欲裂,痛苦万分。
延请高僧方士,来看了纷纷都说是怨魂所致。
对付这种灵异生物,左大臣府上当然第一时间想到了阴阳师安倍晴明,然而他们一去土御门大路的阴阳师家宅,却发现没人。
有人说或许阴阳师安倍晴明外出访友了,他本就是交际非常广泛的。
左大臣和闻讯而来的源氏公子都急得要死,当下只能勉强依仗那些高僧术士解决问题。
这群人还是有些本事。他们几乎驱除掉了所有怨魂,唯独有一个魂怎么都请不走。
没奈何,有位高僧思索了一番对源氏公子等人道:“这像是谁的生魂附着在小姐身上了。”
活人因为这样那样灵魂离体作祟,这是很少见的。
“怎么会……”源氏公子不可置信,“她素来待人平和,很少与人结怨……”
“或许是因为……嫉妒。”高僧看了一眼源氏公子,意味深长地道。
他没说清楚,但在场的人都明悟了。
源氏公子很得女人喜欢,又招惹了那般多女人,近来葵姬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惹来嫉妒似乎理所当然了。
源氏公子愣住。半晌他才问:“…..如果那生魂久久不离开她……”
“小姐会有性命之忧。”高僧道。
源氏公子立时方寸大乱。他如无头苍蝇忙乱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避到无人处找到鬼切央求道:“那天你赶走了女鬼,这一次也请你帮帮忙吧…..”
鬼切早就把一切看在眼里。原本他的确可以附在源氏公子身上赶走那生魂。
可问题是,上一次阴阳师安倍晴明除祟,给源氏公子身上施放了护身咒,妖鬼莫侵。
鬼切再也不好附着在源氏公子身上。强行附着的话,或可成功,但若不行,要么两败俱伤,要么他自己受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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