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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另一个世界……
鬼切跟颜路挑明他们之间前缘今生后,顺水推舟,打算好好帮颜路戒断一下那要不得的依赖。
之前他太优柔了。多年养出来的崽儿,他的心肠再冷硬心性再凉薄,对颜路也是存有一分怜惜。
然而当断不断,拖拖拉拉,到头来并非好事。鬼切自知他不会永远陪伴在颜路身边。绝了颜路的妄念,对他们双方都有益处。
鬼切出于绝对冷静理智的考虑,任谁都没料到,所以他以国师相邀提出去圣殿暂住一段时日的打算时,就连齐氏家主齐瞻睿都感到突然和惊诧。
“你到他那里去作甚?圣殿规矩繁多,那哪里有我这里来得悠闲自在!再说肖永逸那人,表里不一!别看他人前待你亲厚看重,实际上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龌蹉主意!”齐瞻睿语气颇为激烈,意识到后又懊悔地弥补,“好兄弟,别怪我话难听——我只是担心你——唉,是我这里有什么待你不周到的吗?你这些年一直安安稳稳在我这里,为什么突然——”
的确,这些年来,九爷大多数时候以齐府为居所,外人看来,俨然是把齐府当做家了。中间就算有外出落宿别处,也就一两日,最多几日了。从来没有像现在,归期模糊,问来问去都只是一句‘视情况而定’。
那又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齐瞻睿百思不得其解,见鬼切态度坚定,根本不动摇,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那傻儿子头上。
可惜,他的傻儿子在听到九爷要离开去他处暂住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痴痴傻傻似木雕泥塑,竟像是天生的痴傻复发恶化,眼瞅着跟疯癫也就一步之遥了。
对于颜路来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刚把九爷惹发怒了,心惊胆战忐忑万分,还没等他想出让九爷消气的办法,就听九爷要离他而去!
虽然只是暂时的,可他最害怕的事情一夕之间成为现实真真切切地摆在他眼前,他哪里还能注意到细枝末节。
于是——
鬼切低头目光冷冷地盯着他新鲜出炉的腿部挂件。
颜路死死地抱着鬼切的大腿,不管他自己的年岁已经不适合做出这种幼稚的举动。他嘴巴笨,心中明了有那天夜里的错误在,自己说什么都得不到原谅,他只能耍无赖了!
反正颜路只有一个目的,央求着九爷不要离开他,如果非要出门,就带上他!
周围的管事小厮奴婢瞧着这一幕,都瞠目结舌。这两个关系亲似父子的人,一直以来在他们眼中都是和睦至极,颜路这位小少爷撒娇撒憨的时候当然不少,可每一次更为年长的九爷都耐心地包容了。
如今是怎么了?
这些年颜路经过鬼切悉心的教导,言行举止虽不如齐府正经继承人那般完美,但勉强也算一个大家少爷了。
眼下这模样可真是太失体面了。
仆从私底下议论纷纷。原先有九爷庇护,这些惯会逢高踩观风使舵的奴才都不敢怠慢颜路。
现在他们乖滑地嗅出颜路在九爷跟前有‘失宠’的迹象,那骨子里身为奴才的某些劣根性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鬼切的感知力何其敏锐。当然察知周围仆从落在颜路身上的目光已带上了些蔑视鄙夷。如今还有些遮遮掩掩,等到他走了,定会狠狠地欺负颜路。
一时间,鬼切眸光复杂地望向颜路。
他们共处了十年多,这小子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天天长大的。
他对颜路的了解,不说十成十,八|九分总是有的。
或许会有看走的眼的时候,但现在他没有看错。
他这人心肠冷硬头脑理智,想必从这一日起,颜路会深有体会。
鬼切毫不心软地挣脱了去,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围观者以为颜路会一边是撕心裂肺地哭喊一边去追赶九爷的脚步。哪知颜路一见九爷决绝地离去,竟一声不吭地跪在冷冰冰的青石板地上,愣愣怔怔地目送,直到九爷的背影消失不见。他倏地一声从地上跳起,踉跄了几下,闷头冲进了九爷的卧房!
砰地一声将门重重甩上,一干人等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位小少爷发了什么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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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两日,颜路将自己关在九爷的卧房内不出。仆从们一开始皆不约而同地观望,后来眼见这位小少爷不吃不喝,终于怕出了事担待不起,向家主齐瞻睿做了禀报。
齐瞻睿本来是爱屋及乌。现在他所看重的好兄弟既已去,不免就对颜路冷淡了许多。何况他还在怪罪迁怒颜路的无用——连自个儿最最爱重的人都无法留下,太没用了。
他是在得到禀告后才了解颜路这小子搞了一出什么把戏。
怀着不耐的心,齐瞻睿冷脸去找颜路,想敲打这小子一两下,好让对方这阵子安分些。
结果到了门前,他也吃了闭门羹。不悦又觉可笑的情况下,他命人砸破了门。强行闯进去,只见颜路躺在九爷寻常休憩的床榻上,抱着九爷的衣物,沉溺在九爷的气息之中,双眸紧闭,脸颊通红。
上手一抹,竟然在发烧!
齐瞻睿吃过的盐比这把年纪的颜路吃过的饭还多。后宅妻妾争宠的勾当,他见了不知多少。
何况他这些年因为九爷的缘故,借笼络颜路讨好九爷,这片表面真情内里假惺惺中,他也并非全然对颜路一点儿都了解。
他知道颜路在九爷的教导下,习得了一些本领。寻常的小病小灾,根本不会发生在颜路身上。
然而,有些病是心病,到这时候药石无效,只能心药来医。
跟进来的管事见家主瞥了一眼颜路小少爷,就漠不关心地打算离开,不由得多嘴道:“老爷,放着不管,万一一个不好,烧出个好歹……”
齐瞻睿冷嗤道:“傻小子心里想生病,我还能怎么办?”
总归是个懦弱无能的傻子,都成亲了,能玩的手段还是妇人玩剩下的。
家主匆匆来匆匆去,底下的奴仆得到了信号,这下颜路身边就更冷落了。
他整日滴水不沾粒米不进,身体呈现残弱的病态,却神奇地未出现更坏的变化。奴仆见了都悄悄议论怪异。
颜路身边没人伺候,很快就让某些东西钻了空子。
一天夜里,一个小厮鬼鬼祟祟地摸到颜路的病榻前。这小厮双眼发赤,脸上肌肉抽搐,神情诡谲。看向颜路的目光灼热充斥着贪婪。他走进卧室前还像个人样,等到趴伏在病榻边,整个人就像没了骨头,显出一种扭曲感。
齐府的小厮大多容貌清秀声音清亮悦耳甜滑,当得起齐府的锦绣辉煌。然而这个小厮一开口嗓音却是粗粝非常,如同沙石磨过,还染着浓浓的幽幽鬼气。
他道:“你在期盼什么呢?自我折磨到这等地步,九爷也不回头看顾你一眼,可见得他全然是一副铁石心肠。”
床上双眸紧闭的人没有言语。
他又道:“你的小心思九爷早看透了。我听说九爷不喜欢弱者。你为了挽留他,博得他一分怜惜,连这种妇人伎俩都使了出来。不得不说,如果他真心疼爱你,你这种拙劣的法子也能百试百灵。可惜他心肠冷硬的话,你的这份心思只会让他打心底里看低你,对你失望,厌弃你——”
“闭嘴——”
小厮的话还未完,颜路突然从床上暴起,一手狠狠掐住小厮的脖子,神色狰狞恐怖。
小厮嘴角浮起一抹诡秘的笑,嘶哑地道:“我难道说错了?你总躲在九爷的羽翼下,他当然不会把你真正看入眼。这都怪你太弱小了。如果你强大无匹,无人能敌,就会向那晴空里的太阳,光耀灼灼,任谁都不能忽视你。倒那时候九爷会为你折服,你想要他做什么他都会愿意,就算他不愿,你也能——”
颜路浑身猛地爆出无数戾气,手上力量吞吐咯吱一声就把小厮的脖子扭断了。
然而那小厮并未声消音绝。他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喋喋不休地道:“只要你强大到万物都能匍匐在你脚下,你所有心愿都能得到实现!”
这些蛊惑的言语,如同魔音穿耳。颜路脸色一阵变幻,最后他冷冷地问:“你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
这一瞬间颜路的身上哪里还能看见半点痴态。
那怪异的小厮保持着脖子以非人角度扭曲的姿态,斜眼盯住颜路一会儿,忽地咯咯笑了起来。他道:“你竟然在装傻!”
颜路漠然地看着那怪物,也不做解释。
他当然不是在装傻。他只是这些日子躺在九爷的床上反省。许是痛苦煎熬刺激得太过,他竟大彻大悟开窍了。
凡是关于九爷的事,颜路本就要机灵几分。更何谈眼下这突然冒出的怪物,话里话外都是在哄骗他,真当他听不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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