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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木已成舟,许多莫可奈何之处,纵然是心思叵测的源赖光,也束手无策。
他还能怎么办呢?
他原本尚存一丝侥幸,窃以为自己心中那些躁动不安的情愫只是近几次转世残留的感情在作祟。他追本溯源,想要从过去寻找证据来证明自己心如铁石,根本不曾动过心。
结果不尽人意便罢了,牵扯出的许多往日他不曾在意的问题,更是令人心头一片乱麻。
源赖光的心防已失。
他终日枯坐沉思,企图为自己的情感找一条出路,然而进退维谷,他身处的尴尬窘困,似乎暗示着他需要壮士断腕对自己狠下心肠。
其实,源赖光这人待别人狠,对自己也异常冷酷。
在平安京他被鬼切背叛之后,虽说因他先见之明死里逃生,可对他的影响却超出了他所料。他受了重伤,灵力耗损几近于无。若是他能沉心静气休养,依照他的天赋,很快就能恢复如初。但他心乱如麻,思绪纷纷,无论昼夜都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源赖光自知自己造了杀孽无数。当他强盛之时,那些杀孽怨债自然不能伤他分毫,可当他败落虚弱之际,似乎报应就临头了。他是这般认为,并没去细想这其中有没有其他他放不下的牵绊。
他大受折磨,恍惚迷乱之中,心知倘若不及时采取手段,他的命迟早要折在这一劫上。所以他支撑着动用禁术,想将干扰他心神的七情六欲尽数摒弃——他从自己的灵魂上撕裂出去了一小部分。
许是他当时灵力不足,禁术的效果并没有十成十的发挥出来。但足够他重回理智冷静,解决眼前的困境。
现在想来,他违背阴阳之理撕裂自己的灵魂,后患真可谓无穷无尽。
那时他以为自己找回了理智冷静,实际上是在情感的迷途上越陷越深,以至于后来阴差阳错一切颠倒混乱至今,成了眼下这一摊子很难收拾的乱局。
他自以为可以舍弃的那一块灵魂,被他利用了个彻底。
同禁地里那有问题的邪神做交易,他大方痛快交出去的灵魂正是那一块他不要的灵魂。
第二个异世,那个暗中动作的邪神凭借这块灵魂复活了他。而最终鬼切与他斩断羁绊彻底决裂之时,他哄骗鬼切那块灵魂是与他毫无干系的颜路的灵魂,以此来威胁鬼切。达不到目的,又在鬼切离去之前,心有所感,将这一块灵魂硬塞给鬼切。
事后的发展,这块灵魂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在第三次转世,他同鬼切不在一个世界。可他的转世能够通过那块残魂的感官得知与鬼切有关的信息。
也恰恰如此,源赖光明白了这块残魂里究竟包含着什么。
第一次转世,他的转世舒微漾,会那般容易地喜欢上自己的师叔,也就是鬼切,乍一看令人匪夷所思,实际合情合理。他们相遇的雪夜,身处为难的少年人被神仙一般的仙师拯救。少年人的所求,少年人的挣扎,少年人的算计,少年人起起落落的心绪,一切的一切都围绕着那一个身影。彼情彼景,如同绷紧的一根弦,轻易就能被拨动。少年人会将那个拯救自己于水火却又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恩人牢牢记在心中,深深刻入骨髓里,一生一世都难以忘怀。若仅仅这一点不同,也许演变不成渴慕心悦。源赖光施用禁术没有拔干净的那些暗藏在神魂深处的七情六欲悄悄钻出来,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舒微漾,最终让他一头砸入了情感的深渊。
那么第二次转世——
颜路也好,燕江崖也罢,这两个意识,都来源于那一块残魂。他们被鬼切吸引,爱上鬼切的速度令人看来都太快了。如果要为这种急剧的变化寻找理由——颜路是因为日久天长的陪伴对自己的‘弟弟’生出情愫,燕江崖是因为怪异扭曲的癖好恋上魔刀——其实是在自欺欺人牵强附会。
那块残魂里包含的本就是源赖光对鬼切的爱意。残魂所化的人,理所当然地会爱上鬼切。
也正是如此,鬼切去往的第三个异世,那被他养在身边的傻子颜路,会在连情爱都不知的情况都对鬼切动了心。
转回来看看源赖光他自己,他也没能逃脱这一片感情的罗网。
那些未被除尽的情愫,在他未能及时察觉的情况下,蓬蓬勃勃生长了起来。这个世界里的小缠,在这来自灵魂生出的感情攻击之下溃不成军,毫无招架之力。
***
自知沦陷的源赖光想要拯救自己,眼前只有一条路,彻彻底底将关于鬼切的七情六欲拔干净,如同他曾经所做那般,重归绝对的理智冷静。
横竖鬼切于他,只能看见不能得到,两个世界的距离,已非咫尺天涯可以形容。再者源赖光从小缠遗留下的记忆和他觉醒后通过颜路的感官得知,第二个异世鬼切与他彻底决裂时,所用的阴阳术,分明能断情绝爱,消弱七情六欲。
如果不回顾或许不知,但当他明悟后,他能看出,曾经的鬼切心里有他,也是爱着他。
可又如何?太晚了。源赖光连后悔的余地都没了。鬼切已经被他逼得亲手将他们之间的羁绊断了。
这样一来,源赖光只觉命运怀着浓重的恶意嘲讽了他。
一份感情,原本两厢情悦,只差捅破一层窗户纸。到头来九曲十八弯地折腾了一通,反倒是只有他没有忘记,在煎熬。
他是个野心旺盛的人,从前不屑于耽溺情爱,往后也不甘被情爱所束缚。
他的灵魂被自己撕裂过一次,后来又魂飞魄散,被复活后他自己又撕裂了一次,第三个异世他的转世被寄生妖融合时灵魂又遭了一番罪。反反复复,饶是他的灵魂强大,也架不住如此折腾。
如果再用禁术,怕是会对他的灵魂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可若是因此而饮恨忍下此事,他又觉得窝囊无比。
源赖光从不害怕冒险。思考一番后,他仍旧决定对自己施用禁术。
临到头他犹豫了。他心中忽然空落落的。
去见一次鬼切。心里有个声音在怂恿。
去不了鬼切的世界,但他们之间微弱的联系或许可以让他去鬼切的梦里游一次。
源赖光费了老大劲儿,好不容易潜入了鬼切的梦境,他却在鬼切面前,第一次落了下风。
——“你还在恨我?”
——“你以为你是谁?”
——“……”
——“我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何来恨?”
一败涂地。
然而源赖光诡异地没有死心。
他有野心,同时他也很贪婪。
他忽然觉得拔除所有与鬼切有关的七情六欲,同样是一种懦弱逃避可笑输不起的行为,就好像他在跟鬼切赌气,又或者是以这一种矫情的举动向命运抗议。
就似风水轮流转,如他所遭遇的一般,他忘怀了以后,有一天鬼切忽又恢复了情爱,得知他的举动会因为他的冷酷而懊悔?
太愚蠢了。
源赖光握紧拳头。他什么都想要,不论野心还是鬼切,他一个都不想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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