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你也不要埋怨皇上,皇上曾经允诺你的都会给你,皇上与你其实是各取所需,而赵珒却是拿你当棋子。”荣娘双手握住薛令微的手,语重心长:“你好好想想,一年多前长公主府血流成河,你的母亲被下令绞杀于西华门,这一切,赵珒可都脱不了干系啊。”
薛令微缄默着,被荣娘提起这事,她便又想起充斥着血腥的长公主府。
那样的场景让她永生难忘不适。
薛令微只得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样的场景。
荣娘见她听到此事脸色不好,确认长公主府的屠杀依然是她心里的坎。如此,荣娘竟放心了许多。
“事到如今,只能前进,不得后退。你要记着,赵珒他对你不一样,但他终究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就像你说的,他还是可能会杀了你。站在权势上的阉人本质都一样,这不必我给你强调了。你必须要让自己狠起来,甚至要比赵珒做的绝,这样才会有出路,你可明白?”
薛令微听罢,笑了一声。
“你叫我要记得一年前血流成河的长公主府,要记得赵珒对长公主府做的一切,可你们是不是忘记了,真要让我记得我母亲的仇,皇上不就是我最大的仇人?”
荣娘神色一滞。
薛令微觉得好笑:“你们担心我要为我母亲复仇,又怕我不记得长公主府的仇恨,我真不明白了,你们到底要我怎样?”
一向能言善道的荣娘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当年皇太子一案牵连了许多人,我母亲跟我说过,权利之上谁都不能独善其身,一旦落败,就会比蝼蚁还要不如。我母亲手上沾满鲜血,我还能活着已经是上苍眷顾,可你们偏偏要让我掺和进你们的事情中来,你们难道真的不怕有朝一日我真的会成为第二个长公主?”
荣娘顿了顿,道:“你不会。”
“是,你们都知道我不会,所以才会放心大胆的让我成为你们的棋子。”
荣娘竟没想到,薛令微虽然单纯,可其实并不糊涂。
“郡主即便是真的想离开,也不是现在。”荣娘道,“朝中局势赵珒一人便掌握了一半,皇上就算是皇上,可他登基一年不到,各方各面都根基都未彻底稳固,皇上不能一下子抽走赵珒手上的权利,只能一点点抽丝。”
事到如今,薛令微也认了。
“你想离开,也要得到赵珒的信任,因为你现在是他的人。”
“我根本不了解现在的赵珒,如何得到他的信任?”
荣娘道:“投其所好,把他当成原来的赵珒。”
薛令微垂着头没说话,荣娘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便又道:“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做。”
“什么事?”
“去赵珒的卧房,把印玺偷出来。”荣娘说道,“你也知道赵珒是司礼监掌印,所有呈给皇上的奏折都需要先过赵珒,倘若是赵珒将印玺弄丢,你觉得皇上会治他什么罪名?”
“你说的轻松,去他眼皮子底下偷东西这种事情,若是被他抓到,我还能活着出去吗?!”
“所以你要得到赵珒的信任。我只能告诉你应该怎么做,可在虎穴内如何正确生存,就要靠你自己。”荣娘说罢,又添了一句:“这,就是抽丝的第一步。”
薛令微觉得他们根本就是不顾自己能不能做到,就把自己推到虎穴里,最后又来对自己假惺惺说什么即便同意她也不能再全身而退。
她算是明白了,跟荣娘是没必要再多说什么。
——还是要靠自己。
“越早除去赵珒,郡主便能越早恢复身份和荣华富贵,还望郡主仔细斟酌。”
薛令微有些烦躁,但还是应下:“我知道了。”
“接下来我要回江宁县了,一个多月后应该才会回来,你日后若是能找到机会出来,有什么事情便来这里找茶楼的女掌柜。”
荣娘这么一说,薛令微便明白了。这间并不显眼的茶楼,都是朱赟安插在市井之间的探子。
事情交代完毕,薛令微便离开茶楼,匆匆赶回去。
她出来约莫有半柱香的功夫了,本来以为赵珒不放她走,逃出来跟荣娘商量一下离开的事情,没想到,荣娘这边却说已经无能为力。
她就不该光看表面凭着小时候对朱赟的记忆,就盲目相信朱赟。
薛令微逃出来的地方正是一条偏僻的后巷。但她生怕会有人在茅房里,便在爬上墙头之前,凭感觉往茅房位置丢了一块石头。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她才从周围捡了几块砖石垫脚,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爬上墙头,攀上墙头之前,她顺势将垒起的砖石踢散,谨防赵府的守卫经过这里会发现异样。
但刚准备从墙头下去,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夹杂着钱仲的声音隐隐传来。
“抓住他!”
薛令微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偷偷逃出府被发现,一个激灵什么也不顾了,直接就从一丈高的墙头上跳了下来。
这慌慌张张的一跳,却不小心把脚给崴了。
薛令微腿上的力道一个不支跪在地上,与此同时,响起短暂的一阵刀剑声,接着,又归于平静。
薛令微藏在茅房后半天都不敢出去,她都想好守卫来这里抓她,她又该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不过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来。
薛令微自认胆子并不壮,今日这事已经是她最大的勇气。可一直藏在这里并不是可取之法,她还是得出去。
不过左脚似乎崴的不轻,走一下都要疼的喊出声来。
可眼下这个情况,薛令微哪里管得了脚伤如何,只要安然的回到东苑就好——
刚拖着伤脚从茅房后溜出来,便碰到了因为闹肚子前来如厕的后厨杨师傅,杨师傅见到薛令微愣了下,大概是没有想到这位红菱姑娘竟会用这边的茅房。
见薛令微愣愣的看着他,杨师傅便先出声问了句:“红菱姑娘可是要用茅房?”
“不、不用。”薛令微想想这话回的不对,又赶紧补了一句:“我刚用好。”
杨师傅肚子闹的厉害,也没空管薛令微,不过因为薛令微是赵珒的侍妾,身份怎么说都比他们高一些,礼数上还是不能懈怠:“那……那小的……”
薛令微立马一瘸一拐的走开,道:“你急就快去吧。”
“小的失礼了。”杨师傅赶紧三步做两步冲向茅房。
薛令微也没有停留,朝东苑赶去。左脚越走越疼,她咬紧牙关一瘸一跳的奔向东苑,想着平安溜回房间得找点什么活血化瘀的药来擦擦。
可要命的是,才刚要翻过走廊栏杆溜回去,钱仲便忽然出现叫住了她。
“红菱姑娘!”
薛令微循声望去,便看到钱仲带着一队人匆匆往这个方向赶过来,吓得一哆嗦,才刚抬起的腿又赶忙放下去。
钱仲有些奇怪的看着她:“红菱姑娘刚才是……?”
“啊,我啊……”薛令微装作无事人一般,“我刚要回房。”
钱仲狐疑道:“可这不是通往东苑的路。”
“呃……我知道,我觉着无聊,就四处走走。”
“红菱姑娘若是无事就不要乱走,今日府里入了刺客,还未抓全,倘若姑娘碰到贼人,遇到不测便不好了。”
“好,好。”薛令微没闲心管府里入了什么刺客,“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回房好生待着。”
“红菱姑娘且慢,刚才可有看到什么人从这里经过?”
薛令微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未曾见过。”
钱仲了然,说道:“那红菱姑娘就回去吧,刺客没有抓到,姑娘便不要四处走动。”
“钱卫长的话我记下了。”
薛令微生怕钱仲看出她的异样,强忍脚上的疼痛,虽然做不到完全掩饰,但好在钱仲并未管她。
“站住——”
薛令微还没走几步,赵珒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
接着便听钱仲毕恭毕敬的喊了句:“督公。”
赵珒的目光越过一众守卫,对不远处的人又说了一句:“过来。”
薛令微身上开始冒冷汗,即便没有指名道姓,但她知道赵珒是在跟她说话。
努力镇静了一下,便扭过僵硬的身子,低着头朝前方的人行了个礼:“大人。”
她不敢抬头看赵珒,生怕赵珒会看出她的蛛丝马迹。
“是你?”
头顶又乍然响起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薛令微觉得分外耳熟,便抬头看去。
竟是池台!
池台如今已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看到她的时候,只是有一瞬的诧异,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当年朱雀楼大火,最终是池台救她出火楼。池台虽平日寡言少语,但薛令微对他的印象一直都还算不错。可如今再见,她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她现在的身份只是红菱。
不经意间,薛令微下意识触及赵珒的视线,又赶紧缩回目光,垂下脑袋。
池台没有再理会薛令微,因为此时此刻还有更值得他上心的事情去做。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屋檐,握着绣春刀的手一紧,平静的说了句:“她已经走了。”
“一时半会她还离不开京城。你还是尽早找到她微妙,此人亦敌亦友,却始终是个祸患。”
池台没说什么,带着部下离去。
薛令微手心里都是汗。她逃出去见荣娘这会功夫,赵珒居然回来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奴、奴家……”
赵珒见她如此惊惧,便道:“正好,你随我过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薛令微抬头,赵珒已经转身。
她只得跟着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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