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令微静静的在赵府里待了两天。
自那晚以后,赵珒便没有来过问她。而且这两日赵珒似乎都在东厂,晚上只回来过一回,是那夜西苑传来动静,薛令微她们才知道的。
这两日赵珒不在,薛令微正好寻找机会出府。因为府里的女眷若是想要出去,必须要先请示过赵珒。
薛令微怎么可能去请示赵珒?
“安分”的在府里待了两日,终于等来了一个青妍要回娘家看望生病的母亲的机会。何家的人对青妍这个外室女本来就不看重,若非是她成了赵珒的侍妾,何家根本不会过问她们母女。
何家的下人来告知青妍母亲病重的消息时,赵珒并不在府上。后来府里守备卫的卫长钱仲去东厂请示过赵珒后,青妍才得以回去。
青妍听闻母亲病重焦急不已,得到允许后立马便要出府随何家的人一道回去。而在卫长去东厂的途中,薛令微早已向青妍提出陪她一同回去,若是何家的主母想要为难她,她也好有个帮衬。
青妍同意了。
之前青妍就与薛令微说过,何家主母是个厉害角色,经常去她们母女的住处为难她们,后来她入了东厂督公的府邸,她的母亲这才被接到何家居住。
谁料,薛令微连赵府的大门都还没跨出去,钱仲便赶来将她拦下:“督公只允许青妍姑娘一人回去。”
虽然薛令微足够谨慎,但她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被拦下。她挽着青妍的胳膊,道:“青妍待我不错,她一人回去我不放心,所以我想陪她同去。”
钱仲看了她们两眼,也未与薛令微多言,只道:“既然如此,那就容我再去请示督公一声。”
薛令微见钱仲说着就要走,忙松开青妍,喊住他:“等等!不、不用了。”
钱仲回头,义正言辞:“红菱姑娘不是要与青妍姑娘同去?二位姑娘都是服侍督公的,出入府门必定要请示过督公,否则,这便是我的过失。”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薛令微真的怕他去惊动赵珒,若是被赵珒知道她要出府,赵珒必定会想到她出府是干什么,如此一来,恐怕会弄得很难看。
钱仲询问了一句:“红菱姑娘的意思是?——”
薛令微挤出一丝笑容:“我是觉得,青妍母亲还病着,钱卫长再去请示督公来回又要麻烦费时,耽误青妍望母心切,所以我便不去了。”薛令微说罢,握了握青妍的手嘱咐了一句:“我就不陪你过去了,你这两日要好生照顾自己。”
青妍对此并无怀疑,对她笑了笑:“红菱姐姐放心,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薛令微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青妍离去,然后返回东苑房中,暗暗苦恼。
赵珒明确说过,他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的前提下是她要安分。所以这两日薛令微都表现的极为安分顺从,她有点担心钱仲会不会将自己要出府的事情告诉赵珒,倘若是告诉了赵珒,赵珒前来质问,她又该如何应对?
她越想越恼。暗暗骂自己蠢笨,怎么为了那郡主之位回了这狼窝虎穴之地?
虽然薛令微搞不清君臣之间的博弈,但赵珒将她留下来,明显也是有自己的目的。
他们君臣之间的明争暗斗,她是失心疯了才要来涉及一脚。弄得自己如今进退两难,还不如在福州被王陈氏为难的时候,起码那时候自己还能光明正大的见见外边的天。
本来以为东厂提督就是个老太监,若这个人不是赵珒,朱赟和荣娘如何安排她把这太监往死里整她都没有任何意见,可偏偏这个人是赵珒,赵珒对她了如指掌,而她所了解的那个赵珒却一直是个假的,且不论她根本没有那种本事,若真要她对赵珒下手,她也不可能真的忍得了这个心。
可她总不能真的一直安分待着。
这两日虽然薛令微并未将赵府的地形熟悉完全,但她起码最能确定的是有个地方相对不叫人轻易察觉。
那就是平时下人们如厕的茅房。
这个位置位于赵府的西南角,除了下人们如厕,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人过来,她只要避开一点,就能从这里出去。
昨夜薛令微便想了实在没有其他法子就用这个办法,可跟青妍出去一事落空,不得不让她用这个法子。
她得趁赵珒不在的时候速去速回。
等到中午的时候,薛令微草草用过饭,便对东苑的两个丫鬟说自己要午眠,将她们骗走后,又等了约莫一刻,她才溜了过去。
确认茅房内以及四周无人,薛令微这才将旁边的几块砖石捡起垒在一起。墙约有一丈高,她还须得踩着茅房边上的木架才能爬上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终于爬上墙头。
茅房所处的位置旁有一颗枝繁叶茂的小槐树,刚好将薛令微遮挡了不少,即便是有人过来,她只要赶紧跳下躲到后面也是可行的。
她又回头仔细观察了一眼身后,又小心翼翼的看墙外的情况,确认安全,这才小心翼翼的慢慢翻下去。
薛令微成功逃出去后,赶忙逃出怀里准备好的头巾,将脸围了个严实,这才赶忙前往荣娘早与她约定后的茶楼。
薛令微并不确定荣娘还在不在那间茶楼等她,之前他们瞒着她东厂提督是赵珒这事,也不知道出趟府会如此艰难,所以就没有明确说自己什么时候会来见她。
不过让她有些意外的是,荣娘这几日一直都在这里等她出来。
荣娘见到她的装扮便清楚一二,她给薛令微倒了一杯清茶,道:“我还以为你要过几日才能出的来。”
薛令微窝了一肚子的火,“我没想到,你们竟这样骗我!”
荣娘听了,将那杯温度正好的茶递给她:“其实也并没有骗你。”
虽然气愤,可薛令微因为逃出来的紧张口干,还是接下来荣娘倒的茶,两口喝尽。
“怎么没有骗我?你们没有告诉我你们说的太监是赵珒!”
荣娘笑了笑:“纵然是没有告诉你那权宦是曾经伺候过你好几年的奴才,可回这京城,终还是郡主你自己愿意的不是么?”
薛令微虽是气他们骗自己,但对荣娘这段话确是无言以对。
她放下茶杯:“算是我一时迷了心窍。你们难道真的以为,仅凭那几年我对赵珒不错,他就能什么都由着我么?你们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郡主何出此言?你怎知赵珒对你真的没有一点情谊呢?”荣娘道,“若是真的对你没有一点情谊,他怎会派人暗中毒杀你的夫君王世仁,又派人悄悄的保护你一年呢?”
薛令微一怔,错愕的睁大了眼:“你说,王世仁的死,是赵珒做的?”
“郡主难道就不怀疑当时王世仁为什么死的那么蹊跷?”荣娘勾了勾唇,握住薛令微的手,“倘若赵珒对你真的没有一点感情,亦或是他因你母亲全家被诛憎恨你,就不会为你做这些。”
倘若不是荣娘告知,薛令微根本不会想到王世仁是赵珒让人毒杀的。
可回想离京的路途上,她与王世仁母子根本没有分开过,赵珒又是何时给王世仁下毒的?
薛令微忽然想起一年前他在公主府撕下伪装,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杀过许多人——
是啊,她曾经认为的文弱到需要她保护的小奴才,其实手段比她想像之中还要狠的多。
荣娘又继续说了一句:“所以,不管赵珒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什么程度,但这世上,恐怕只有你,才能叫他有不一样的对待。”
薛令微收回思绪:“纵然是他对我比对旁人有些不一样,但你们将我送到他身边,不就是明摆着告诉他我是待在他身边做皇上的眼睛的么?我纵然是暴露在人前,用的也是另外一个人的身份,别人只会知道我只是与长公主之女有相似的容貌而已,他诚心要杀我就绝不会念及什么旧情,你们对我在他心里的分量实在是太过自信了,即便是我留在他身边,我也做不了什么。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这次我冒险出来,就是想要离开,当初我同意回来是我的无知,还请你转告皇上,希望他念着一丝表兄妹的亲情,放我离开京城。”
荣娘听了,默不作声。
薛令微有些急了,不过想到自己如今还被困于牢笼有求于人,只得尽量放软语气:“荣娘,我们虽然相处的不久,可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想除掉他这事,我根本做不来,他对我知根知底,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荣娘静静听她说完,道:“纵然是皇上同意你离开,那么赵珒同意么?”
薛令微脸色一滞。
荣娘了然:“皇上与赵珒之间,就是一场摆在明面上的棋局,自你入了这棋局,除非有胜负,否则你便不可能轻易全身而退。”
须臾,薛令微说道:“所以我还是不可能离开了?”
“纵然你万般不愿,但朝堂之间的水哪能是说涉就涉,说退就退的?”荣娘低低叹了口气,“所以,身为棋子,只能成功,决不能败。”
薛令微冷笑。
她连生死都难以掌握,哪里管得了他们的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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