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西方一丝灵力波动乍闪,辉辉煌煌于天地,又隐隐绰绰于云雾。
微皱眉,太上奇怪的看了眼西方,这丝波动甚为熟悉,只可惜隔得远,纵使想分辨一二,也难以精准。
这是……
心蓦地钝疼了一下,仿佛是被无形的手拧了下,太上一惊,这种心悸他也曾经历过,是开天那桩旧事,这是来源于至亲间——同源而出的彼此濒死前冥冥所感。
是…上清出事了!
太上面色不由一凛,停顿于原地。
“大兄?”
察觉到长兄异样,同行的浮黎亦是停了下来,侧脸望向自己长兄。
顶上古木葱郁,投落了大片阴翳,太上的面容溺在斑驳光影间难以辨别,但透过兄弟间独有的联系,浮黎还是捕捉到了些旁支末梢的情绪。
他的兄长似乎在震惊。
这般的情况于他这位不管天塌地陷都无动于衷的兄长而言是极少见的,浮黎也不由警惕起来,“可是前方不妥?”
“浮黎你可有心绪不宁之感?”
碎玉清水般的嗓音于虫鸣鸟叫中响起,声线隐隐发颤,到了后半句,太上的话轻的仿若晨曦般不真切,“就像当年玉宸出事时那般。”
玉宸出事了?!
闻言浮黎乍惊,却在细细感受后勾起了另一种疑惑,他微摇首,“并无此感。”
那便是与玉宸无关了。
面上寒霜消减,太上看了眼身边的弟弟,心下稍安——两个弟弟都没事。不过这时他却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会是谁?
与我相关却跟浮黎无关。
排除掉所有的可能,一个骤然闪过的念头充盈在太上心中,这让他的面色有些奇怪。
他父神不会真有什么私生子吧?
‘救救他,请帮我救救他。’
冥冥中,一道略显失真的嗓音飘落于耳畔,眉宇波澜顿起,太上看着面色无常甚至因为自己的凝视而投来询问视线的弟弟,心语道,‘你是谁’
‘我是…你。’
我
‘可笑。’太上冷嗤,面上神情却愈见凝重,‘目的’
‘救救他,我请求你,他是我唯一的……弟弟。’
掩藏在袖下的手反复推演都查无所踪,对一个来历神秘且自称是自己的人,太上始终保持警惕,可不等他继续套话,那边已没了后文,恍惚之前所闻不过是幻觉。
可太上知道那不是幻觉,那个人的话语不仅是真的,甚至于情感也对自己影响甚深,心口残余的悲怆竟是如此浓厚。
所以刚刚那心悸是来自那人口中的‘他’?
太上若有所思,一时沉迷解密不语。
见长兄神情变来变去,浮黎不怎么放心的看着自己的兄长:“发生了什么?”
将那些不靠谱的猜想全数收好,低垂眼眸,太上将其间蛰伏的忧思一并掩饰了去:“无事,可能是为兄多心了。”
唯一的……
他怎么会只有一个弟弟。
摁住心中的怪异,太上一边安抚有些暴躁的仲弟,另一边掩在袖袍下的右手仍反复掐算,得到的天数盖是混混乱乱的,这才是令太上真正不安的源头——这种手法他曾见过,在不知何方大能蓄意压制无量劫进程后,便以此遮掩天机动向——简直一模一样。
这个认知为太上沉重的心事又蒙上一层阴翳,愈不可知的往往也意味着弥天谋算,而且还牵涉到他头上,这可不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但身为长兄,太上绝不能在这时候自乱阵脚让本就不妙的情况变得更糟糕,唯一庆幸的是浮黎不是玉宸那种打破砂锅的问题儿童,倒不用担心被逼问。
只是浮黎素来心细,方才他的举止异常已然泄露了太多信息,还是想法移开浮黎的注意力比较好。
电闪火石间做好决定,太上捏着最稳重的神情回望一直定定看着自己的弟弟,叮嘱道:“天机愈显涩晦,当小心为上。”
“然。”
浮黎颔首,果然不追究下去,不过他向太上提议:“既如此,我等不如快些前往不周为好。”
然而这个相当合理的意见却被太上否决:“时候未到。”
他们出来已有些时日,却是在出来一段距离后才有天机显示东西尚未成熟,时机未到详细位置便无法掐算得出,除了隐隐指向不周山竟再无第二条线索,这结论令浮黎万分沮丧,他既愧疚于自己在卜算上的失误,也为自己的急切与不稳重而感到内疚,他意识到自己对天道道理的研究还是太过粗浅。
往后要更加努力参悟天道才是。
自省完的浮黎转而把注意力移到如何弥补这次失误上——大劫当前,一丝一毫的差错都有可能会致命,谁也说不准他的失误会导致怎么样的后果,即使兄长未有所抱怨,甚至还有心劝诫自己莫要执念于此,但他如何能坦然接受。
然令他不解的是他所提议的折返而归被阻拦了,长兄打着‘都出门了也不差这几天,慢些走去便是’为由,选择慢悠悠在洪荒里头游荡。
这全不似之前出个门都迟疑,还要求速去速回的长兄。
这个反差,浮黎是疑惑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理长兄不可能不懂,却还是做出了如此怪异的决定,期间自有自己所不知的考量,因此他也不知从何处反驳起。
但如今状况连连,先是三族被神秘人轮番砸了遍,现下的长兄又有不安感知,浮黎想,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不若先回转昆仑如何?”
“浮黎你有没有想过,天机不会是莫名其妙出现的,它出现,自有它的目的。”言至此,太上没解释的意思,他一向缺少解释的耐心,只是无声望了眼天空,再度望向欲言又止的仲弟时,神情已坚定到容不下拒绝:“浮黎,时候未到,我们需要的是等。”
对长兄近乎警告的语调,浮黎唯有沉默,太上总不会害他,但他的确想回去了,离开昆仑的时间已经太久,便是冷静如浮黎,一想到自家那个不怎么靠谱的弟弟,内心也难免焦躁。
自出生起,他从未这么长时间的离开过弟弟,他既担心着意外,更害怕着期间有旁的事物将弟弟的目光吸引走——他一直有这样的预感,弟弟会离开自己,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
不是不知道父神创造的洪荒有多么精彩,正因为知道,才明白昆仑冰雪堆砌的苍白世界单调得有多么可怕,有时候,他真想让弟弟永远待在昆仑不出去,即使这个想法的确自私,但若见识了外面的风光,他真的留得住他的弟弟吗?
从未如此患得患失,浮黎心底苦笑,那些隐晦不可说的心事并不能诉之于口,乃至于见不得光,他唯一能做的,是以兄长的名义,以安全为理由,在分离来临之前,能拖一天是一天。
哪怕明知道这拖延的想法本就是另一种无耻。
浮黎半阖眼。
“你浮躁了。”
安抚似的握住浮黎的手腕,轻轻捏了一下,太上的目光褪去冷淡,多了对待血亲才有的温和,“那么急着回去,原因真的是你口中的担心?有些事情为兄不想说明白,但为兄知道你心里都明白,浮黎,不管是什么原因令为兄选择滞留于外,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你真正明白自己未来的路前,你绝对不能回去。”
不着痕迹的把手腕扯了出来,浮黎只做未听出其中深意,“难道大兄不担心?”
“担心,这自然,只是为兄清楚,我们谁都看不了他一辈子的,身为兄长,我们迟早要放手,浮黎。”太上低垂下眼睑,意有所指道,“玉宸总会长大,为什么不试着多信着他一点?”
不。
浮黎冷着张脸想到。
我完全不能相信他。
刚出水潭那会,他只是一下没给看住,弟弟就把一条在山下横行的五爪金龙揍得他爹妈都不认得,天知道当自己看到小小一团的弟弟跟成吨山大的金龙处在同一画框时脑子里都想了什么,大概什么都没想,因为名为理智的线早在弟弟不见的时候就断了,那是他头一回觉着大兄的‘关起来’战略思想很正确,虽然此前他多有抱怨这一点。他刚想教训弟弟,结果金龙就呼朋唤友企图来找场子,没成想弟弟在他忙着跟祖龙聊人生时居然又跟那些找上门的五爪金龙们打了起来,这次,赶到事发现场的他看到的画面是他家弟弟在一堆金色‘尸体’山头上滚来滚去玩的不亦乐乎。那是他第一次对着弟弟发火,彼时弟弟不狡辩也不撒娇,乖的很,等他教训完后才慢吞吞飘落他肩膀上。“哥哥,玉宸错了。”弟弟蹭蹭他的脖颈,用极软糯的嗓音对他说,“不要生气嘛。”其实是明白的,他这弟弟压根不知道自己错哪了或者就不认为自己错了,弟弟肯道歉,不过是因为他在生气——弟弟在乎他的感受。面对这样的弟弟,再多的怒火也会销声匿迹,他由不得去心软,却又不得不板着脸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弟弟:“知道错哪了?”弟弟认真的想了会,遂小心翼翼的问道:“下回揍人时记得蒙个脸?”
弟弟,你有脸吗?
冷着张脸,他把某只团子从肩膀上头撸下来狠狠搓了顿。
其实也没用什么力气。
他的弟弟,他尚见不得有一点受伤半分委屈,又怎么会舍得自己动手呢?
那些卑鄙的念头不过是想想而已。
他最宝贝的弟弟,他怎么下得了手去伤害。
清风习习,漫过心事几重,一片宁静中浮黎幽幽叹息。
照顾弟弟这种能力并不是与生俱来的,父神从未要求过,只是这由由骨血相连、元神相成而来的羁绊,总是能叫他心甘情愿去做罢了。
尤其是他弟弟抱起来那么绵软,于是更需要小心的对待,纵使磕着碰着都不可以。弟弟这种生物柔弱的像是庭院里那棵心爱红梅上开的花,于他而言,花瓣是何等娇嫩又脆弱的事物,哪怕是被指尖触碰到,也可能因为不经意间加大的力道而致使零落。
可他又是多么想护住指尖上的花,惟愿年年岁岁,风霜不侵。
袖袍下的右手虚握了下,浮黎望着自己的长兄,长兄的目光永远拥有着水的澈然,所以事物在他眼中毫无掩藏的余地。
“原来你是在害怕啊,浮黎。”
他的兄长果然什么都知道。
浮黎想笑,却极难把唇角勾起,他是害怕,害怕会在眨眼间失去弟弟,更害怕着拥有这种恐怖占有欲的自己最后会带给弟弟伤害。
他的弟弟小小的一团,那么柔软,怎么可能不害怕。唇畔的苦涩几乎溢满,“大兄也觉不应该?”
太上的眼神里带着旁观者的冷静,哪怕他所注视的对象,是他唯二的弟弟。
“比起应该与否,为兄更希望你告诉我,浮黎,你为什么要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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