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脚下这坑以外,四周皆是石壁,想前进似乎别无选择。
而这个坑,是丢石头下去都没个回响那种。
通天琢磨着跳下去的可行性,他不担心下头有机关,浊气的排他性太强,或者说这浊气本就是最大的杀伤性武器。
功德金光于浑浊黑气间若隐若现,大有覆灭之势。微皱眉,通天凝视深渊,这里的浊气近乎液态,若根据归墟之底类比或以昆仑之巅反推,毫无疑问底下会是至浊之气凝结而成的水池,唔,摔是肯定是摔不死,有功德隔着也不至于来个清浊对碰大爆炸什么的悲剧,但高空跳水什么的,总不会是件多么愉快的事情。
“团子,我记得你挺喜欢跳水来着。”
在两难抉择中僵持,通天选择第三个卖团子的选择。
“想都不要想。”
团子拒绝了这个糟糕到死的提议,“团子是清气团子,下头是脏水潭子,团子不要。”
可是团子啊,我跳下去了,难道你的壳子就不到水潭子泡了?
通天撸不顺玉宸的逻辑,但见对方不乐意却也不勉强,反倒是玉宸先开了口,天真烂漫的团子表示,“就没别的入口吗?”
“须弥山又不是我道场。”通天凉凉回道,他怎么可能知道有没有,准提心再宽也不会给他摸清自个老底的理。
玉宸困惑,“那你是怎么知道罗睺的窝在这?”
这是一个好问题,但他能说是因为忆起往事,继而想到当年他跟太一在古迹浪,入门砍了一小怪,却没想到那是人家的仔,结果被一群蠪侄追的满洪荒跑,路过须弥时正好碰上这条誓死守护他主人洞府的肥遗吗?
会在洪荒里敢豢养魔物的,都不用猜好伐。
默默回想了下他们在荒郊野岭做烤全蛇的场景,以及欢快吃夜宵时被追杀逮人的元始看到并火冒三丈的后续,通天毫不犹豫的咽下了这个真相,半假半真道:“诛仙剑有句诗曰:‘非铜非铁亦非钢,曾在须弥山下藏’由此不难猜出两者关联。”
至于说这话玉宸信不信,通天从不在意,他只是在玉宸问的时候提供一个答案而已。
边抽了分心思注意玉宸的动静,通天怀着颗侥幸的心情在坑的四周晃荡着,很长一段时间里,黑暗中只残余着摸索的窸窣声,等玉宸的嘀咕落到耳边时,习惯了静,这声音便显得有点响亮了,“佛教的大本营前身是魔祖的老窝,你们这可真会玩。”
“须弥既然曾是魔窝,谁知道有没有什么隐患,圣人镇守于此也是应该的。”通天微微摇头,而且西方也就须弥能看,须弥山下的浊气到底是人为凝聚生成的,未尝不可清除彻底,比起天然出品压根无法治本的归墟,须弥山委实算不得大麻烦,接引准提在清除浊气后立教便可得莫大功德,怎么看他们的选择都是现有条件下最好的。
“我记得你把截教立在东海蓬莱上,那下头是归墟吧。”由这事想到了另一件事,玉宸有些疑惑于通天的选择,“你怎么选了这么个地。”
即使知道玉宸看不到自己的神情,通天仍本能的把眼睑压低,那是他掩饰情绪最爱用发的办法,“通天为盘古子嗣,道祖嫡传,平衡清浊难道不应该?”
道祖座下,圣人即道,当护持于天地。
盘古嫡裔,承父遗志,当为天地牺牲。
这都是应该的。
作为能净化浊气的三清之一,为着归墟里积年累月积攒而下的浊气,为着警惕魔道,他定居于东海蓬莱之上无可厚非,只是洪荒大众似乎都认为这是个赌气之举,为此,通天有些哭笑不得。
诚然他是跟元始理念不合而分道扬镳,诚然归墟之于昆仑的确是天地间最遥远的距离,但他又怎么会真的……思绪戛然止于此,通天微抿唇,那时巫妖劫尚未起,他跟元始的关系掉到了冰点,这没错,但只是无法同在屋檐下生活而已,说恨不得没这个兄弟根本不可能,至少…遇到打个招呼还是可以的。
元始他那时还是关心的。通天在一片寂静中如此想到,因着伏羲那番话,洪荒里他跟太一的传闻就没断过——有说他们是一对儿,有说他们暗结珠胎,更甚者已研究起了他与太一的后裔究竟会是清气团子还是三足金乌或是靠着相生定律造出洪荒又一撮新火焰——都不靠谱的很,但大伙传的却很欢乐,甚至有个二楞傻子跑去问元始对未来侄子的看法,被元始毫不留情面的直接扇出了昆仑,元始也因此直令不许再传孩子一事,还专程去天庭堵了一次太一,据说,当时他那奉行高冷典雅的哥哥顶负圆光,身披七十二色,甚是宝相端庄的踩着紫气款款驾临天庭,在气派非凡的登了场后,他哥哥当着所有妖族重臣的面对着太一冷声警告,句子抑扬顿挫,内容也甚是高深,若总结起来,大意为:不该是的你岂是你可奢求的,妄图以卑劣手段窃取之,东皇太一,天不取你命,我可自代天行事。说完,他哥一手抓过刚赶来救场的自己,然后高冷非常的踏云离去。为此,有些脑回路清奇的妖族认为一场阴谋,他们敬爱的东皇陛下背了锅,孩子是元始的。
唔,他哥哥不太懂,这种事越是堵着,他们议论的越欢快。
其实通天自己也不太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他莫名其妙被元始拎回昆仑骂了三千年,晕乎乎的回到碧游宫,金灵还跑来询问他什么时候可以看到小师弟,当时他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大家都坚定的认为他是被压然后怀孕那个。
讲道理,洪荒里论战斗值,他才是道祖之下第一,怎么大伙都觉得他会是承受方。
摩挲着下巴,现在回想起这段公案,通天脸色开始有点奇怪,话说他怎么就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流言始终坚持刷新他的下线,通天也习惯了,可想想还是很心酸,人家太一是没下过天道黑名单,他通天是没下过洪荒的八卦头条。
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
许是洪荒娱乐少,以至大伙寂寞难耐到如斯地步吧,乃至于对他们分家的分析也众说纷纭,不过到了封神时,主流说法基本已定为——他热衷收徒弟,弄得昆仑山乌烟瘴气,洁癖晚期的元始终于选择弃疗,于是把他扫地出门,还连累他大兄。
对此说法,通天表示六月飞雪也没他冤,要知道元始凑足十二金仙外带燃灯南极俩拖油瓶时,他门下也没满十指之数,万仙来朝那都是在截教立下后的事情——立下截教分明是赤明劫之后,在那之前他跟老子的门下加起来都没跟元始持平。
所以,真相明明是他跟大兄出于人少好挪地的人道主义思想才放弃了昆仑,不然按照那个徒弟多的说法,怎么看走的都该是他元始。
其实还可以自我宽慰,好歹最后大家议论的是感情纠葛而不是说他选择立教于归墟之上实则图谋不轨,诚然作为封神的战败方,截教教众都被定义为邪魔外道了,他这个掌教自然也逃不掉‘野心勃勃’‘居心叵测’等一众标签。
三清里总要有谁跑到第一线监控归墟的,甚至在必要时依靠自身平衡清浊,而这些是为圣者该去做的,通天做了,自然也做好被世人攻讦的准备,他不在乎那些无知者的话语,但真正让他心寒的却是——他哥亲口说他图谋不轨,以天道之名。
直到那时通天才知道,那个虽总是冷着脸但内底子里却极为温柔的兄长已经不在了。
他到底什么时候弄丢了他的兄长
通天搜索记忆后发现,这一切从无预兆。
就好像自己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颠覆了,一切都不知所谓,只叫他茫然至极。
不能在想了。通天勉强压下心中腾升的戾气,心魔这种东西就是在心上刨一个坑,那疤痕会时不时提醒自己这些事的存在,想多了就成为执念,一旦被有心人引诱而出,便会像他现在这样,慢慢变得疯狂,最后彻底疯掉,亦或者入魔。
可世上哪里是想放下就可以放下的。通天环视周遭因为自己情绪波动而兴奋起来的浊气,在这等贪嗔痴恨俱全的污浊之地,他受到的影响比预计中要大。
或许他应该这么想,浮黎在对待弟弟的态度上与元始相差甚远,元始更在乎天道,天道认为他通天是这般,元始自然不会否认。
昆仑入天极,蓬莱镇归墟。
这本就是尘世间最无奈的两极。
一如他与元始,那些看不见的冥冥注定。
微不可见的叹息一声,通天其实也不知道当年选择去蓬莱,到底是不是错了。
似乎感受到了通天的内心,玉宸打破了寂静的沉思,一语点破:“可你动摇了。”
有一瞬间,通天的眼神是迷茫的,但很快迷茫变为了坚毅,最终一切都化作叹息式的释然,通天微摇头,低语道:“父神授我以权柄,师尊教我以责任,既然选择出自于本心,心之所向,期间得失,的确不该有悔恨的。”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踱步走回坑前,凝神注视深渊,目之所及,皆是黑暗,通天喃喃自语:“我选择把归墟的事放在第一位,与元始渐行渐远直到死生不见的结局便是我要付出的代价,是我贪心了。”
“为什么不可以贪心呢?”
“因为我与元始只是兄弟。”
世上没有谁会无条件包容你的一切,当不再同路,分道扬镳乃至于相对而行都是有可能的。
只是,玉宸你愿意吗?
寂静之中,通天笑了,唇角的弧度沾着七分了然,三分微嘲,他道:“你与我到底不同。”低垂着眸子,眉宇沉凝着过来人的释然,“选择不一样,结局也不定相同,若你真想留住自己的哥哥,便得先弄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不愿叫玉宸反驳了去,通天继续说道,“说起来,浮黎比元始的控制欲还要强,你竟是忍得——会这么做的你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你可真的明白?”
“我……”
把团子逼到了墙角,通天反倒一改之前的咄咄逼人,“不用急着跟我说什么,感情的事,我终归不懂,所以我也无法判别,更教不了你什么,不过以我的经历来看,你到底想不想、愿不愿意不惜一切去留住你的哥哥,这才是重点。”跟天道互相伤害这么多回了,通天可以说很了解其中门道,他理性的一面并不想这么快就把这些糟糕的可能性压在玉宸身上,但往事历历在目,他忽而想挑明,于是就去做了,可能……他本就是个疯子。
嘲讽的勾了唇角,“玉清元始天尊浮黎道君,天道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你我都知道,你若真要去争,便得跟天道抢,怕这世间里再没比这更难办的事了。”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很期待你的答案。
一派寂静中,通天笑得灿烂,且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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