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就像一个夹子,封藏时什么感觉都没有,一旦打开,却再也拦不住那些或悲或喜的过去呈现眼前。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
永远不要去触碰。
“你在做什么?”
站在结界外面琢磨着怎么撬的某金乌闻言身体僵持一会,后冲着立在墙头上的他笑道:“好久不见,通天。”
“事实上你同我酗酒,是七天前。”
慢吞吞的理着袖边褶皱,他陈述道:“准确来说,再过三个时辰整才算第七天。”
“细节不重要,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出去玩啊……
目光所及春光正明媚,身侧一枝红杏自墙内侧探出头来,含苞待放,欲语还休。
好景,好花,好个适宜出行的日子。
他如是想,脑中却回荡起兄长对‘不给出门’这点的三申五令,对此,他沉默了。
要听不听话,这是个严肃的哲学问题。
当他在举报还是举报之间抉择时,下头那先等不住了,“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会不会掉到前头那个坑里。”
凉凉的扫过墙角处被障眼法遮蔽住的深坑,他一撩袍子坐在墙头。
“元始的阵仗铺的越来越大了。”太一比划了个数字七,“外头比上回整整多了七个结界,七个。”
“事实上这是大兄的想法。”
丝毫没有踢爆自家密闻的自知,他支着腮,眼瞅着太一借着混沌钟轻轻松松就穿过结界,简单快速的让他有点怀疑他哥是不是偷工减料了。
太一老实说,你真没把昆仑当你家后花园吗?
“好歹是开天至宝。”无视掉他投下来的视线,太一自豪介绍,“太极图在防,盘古幡在攻,混沌钟虽兼具前后二者,却胜在诡,难得的时空禁宝。”
若有所思的看着混沌钟,他道:“你想从混沌钟里参悟时空之道?”
“或许我更崇拜盘古大神。”
他亲爹对自己左眼衍生的三足金乌比对亲儿子都要好,就这点,他完全不想评价。默默收回放置在混沌钟上头的视线,盘算下自个的法宝库存,他更心塞,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决定放过这个令自己心好痛的问题。
“为什么?”他问道。
心领神会的小伙伴立刻解释起来组队的原因,“我能说探索发现也需要格调的吗?”
看着小伙伴一本正经的在胡说八道,他冷漠的表示不想说话。
“好吧,那个地方挺古怪的。”
决定不瞎扯了,太一端正态度,“可惜没深入,当时大哥死活把我拽了出来。”
能让帝俊选择放弃,怕也是什么险地。
很好,少年你引起我的注意了。
拥有探究本质的他好奇道:“你们遇到了什么?”
“蠪侄。”
跟龙凤一个时代的生灵都有同一个特点,皮糙肉厚。
他微微皱眉,“很麻烦?”
“不算太麻烦,只是那地方不应该有。”
“是被豢养在哪里?”他了然,“手笔不小啊,用古荒异兽看门。”
“而且还是位阵道高手。”太一略一顿,“里头带了个问心阵。”
狐疑的看了眼太一,他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太一心虚了,尤其是当对上他的目光时,太一竟火速低下头,完全不看他。从墙头的角度俯视而下,太一那张白玉似的面颊微微泛着点红晕,像是他家后山开了的一片桃花,清丽娇媚。
呃……
默默收回目光的过程中他看了眼明媚的春光。
问心,问情,他大概懂了。
“那你哥呢?”
“羲和常曦她们……”
说到这里,太一的脸色瞬间由春意盎然转为寒冬飘雪,有点生无可恋的模样,“一起嫁给了大哥。”
那真是惨剧。他表示赞同道:“你真惨,我明白。”
太一瞅了他会儿,表情相当微妙,“你明白?”
不就是你哥给你找了俩嫂子嘛。
有点怜悯的看着小伙伴的强颜欢笑,以为兄弟可以天长地久转头就被外人占据了最亲地位,而且还是俩,这种感受一定很糟糕,他心里这般想着,心一软,当起了知心小哥哥,“看开点,你还有我。”想想以后自己的哥哥也找嫂子这种生物回来,他的心情不由也有失落之感。
目光里充斥着怀疑的味道,太一道:“我怎么觉着咱们说的不是一件事。”
怎么就不是一件事了。他望着小伙伴,“你不想要嫂子。”
“不是不想,只是两个……”
他奇了,“多少个重要吗?反正你又不能当自己的嫂子。”
所以一个还是两个不都是你的嫂子,不要欲盖弥彰了,你不就是喜欢你哥喜欢到想向伏羲女娲那样结为道侣吗?
他递了个‘我理解你’的眼神给太一,太一却好似顿悟了般木楞在原地。
难道是他的话点醒了对方?
他眨眨眼,对自己未曾涉足的方面,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安慰小伙伴。
太一好半天没说话,失魂落魄的模样略有些惹人怜爱,他试着唤了声:“太一?”
显然这是有效的,太一涣散的瞳孔终于对上了焦,恰好紧锁住他的身影,他被看的几乎反射性的想闪避,但他还是忍住了,甚至生出些好奇来,“你刚在想什么?”
不会是因为被他戳破心思恼羞成怒了吧。想到这,他有些心虚,琢磨着要不要把青萍剑先拿出来防身。
“你……”
太一欲言又止,未了,叹了口气,“算了。”
“这么说你不喜欢帝俊?”
太一抚着眉心,摁了摁,“这不一样。”
不一样?
他不是很懂的看着对方,太一又道:“大哥之于我,就像你兄长之于你。”
“可我不希望有嫂子,虽然这么想很自私。”
“通天,你是不是……”声音愈低,后半句几不可闻,太一面色甚是奇怪的盯着自己。
他奇怪的回望小伙伴,“什么?”
“没什么。”
小伙伴越长心思越难猜,尤其是某些涉足感情的问题上,更是吝啬词句,每回说到紧要关头时太一总喜欢在临门一脚发出后又硬生收回势,反正就是打死也不说明白了,生生把他这听众撩拨到急火攻心。不过熟识太一的都晓得他的言行往往不存在什么坏心,这家伙即使拿着恶毒反派的剧本也能演绎出什么叫光明正大,所以通天也知道,太一真不是存心为难,他生生打住只可能是因为他认为这是他的私密,属于不能分享的范畴。
天知道那句没什么里边会包含着多少隐秘。
若有所思的凝着下头的小伙伴,既然太一开口这么说,自己自然不好继续去探究别人家的感情纠葛,毕竟谁没有点小秘密,要学会尊重。摁下满腹好奇,他面色摆出一副不关心的样子,云淡风轻的点头表示你高兴就好。
显然他的体贴并不能让太一开心,通天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哪个程序没揣测到位,然后后知后觉的想到或许小伙伴只是想来个抛砖引玉,结果抛出了砖头,他却不解风情的没递话头回去,自己果然不合适做劝慰失恋人的工作。通天痛心疾首的反思了一下自己,后试图亡羊补牢道:“要不你跟我说说,或许我就明白了。”
太一愣了一瞬,后挑起右眉,他想了想,淡淡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从墙上下望,眼前这白衣青年跟记忆的某一段极为贴近,这让他更快速的想起那寒天雪夜里遥遥的一面。微沉吟后他道:“昆仑那次?”
点头,太一肯定了他的说法。
“当时为什么你不管?”
这句话被太一问出来有种循循善诱的味道。
目中太一的青丝未束,日光顺着发尾流泻了一地,这也与当时很像。他这般想着,微抿唇,唇间却在不经意间噙了一丝笑意,“当时总感觉你很面善,不像个坏的。”
“但在这之前,你从未离开过昆仑,可是?”
“是。”
“你想过原因吗?”
原因?
思忖了半晌,他微有些怅然,“可能,那夜月色太美。”
闻言太一却是一愣,竟似失语,阖目良久,方才吐露出一声低哑叹息:“是啊,竟叫我忍不住……”
忍不住?他把探究的目光投向太一,却听太一回忆过往的嗓音在舒适春风中款款展开。
“当时,你立在雪坡上,披着件白袍,散发赤足,背后是永夜北辰。”
大概是太过久远,那些话显得支离,但细节却被太一记得极清楚,好似梦魂萦绕般不曾忘怀。
“只是你一人站在那,感觉是在另一个世界。”伸手触碰那道墙,那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太一的眉眼间滑过一丝迷茫,一如云烟,一如水雾,“那个世界单调的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我便在想,这一切是否真实。”
那双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影子,通天寻着那样的目光,走进回忆里渺远的月夜。
雪后初霁,皓月当空。
月色与雪色之间的,是世间第三种绝色。
“可最后你转身就走了。”
复苏的记忆浮现眼前,他说出了太一未言的结局——白衣缥缈,于孤寒月色里渐行渐远,消失在天地莽莽之间,不可寻。
他来,他遥遥观望,未曾阻拦。
他走,他默立原地,未曾向前。
至始至终,他都站在另个一世界,不言不语。
短暂缄默后,通天半开玩笑道。
“我还以为,你是被我吓到了。”
“怎么会。”太一微仰面,眼中不知凝着怎样的情绪,他迎上通天的目光,恍若呓语般道:“当时我可是见到了世间最美的神灵。”
太一的话飘至耳边,似也落入心头,有涟漪微漾。然而他的面容却是淡然从容,声色也淡淡的,似乎只是很随意的一句赞美,鸟类对漂亮事物的确有寻常难以理解的迷恋,通天也是这般理解,却不知道怎么去回答,想说却无从言起,最后只是静静的看着,一如在数不清多少年岁前在昆仑的冰雪里,自己也是沉默的看着误入来客。
见他默然,金眸凝望了片刻,难得流露出一丝丝温煦的笑意,这次,太一向他递出左手,那是一个邀请的姿势。
“上次是我的错,这次,跟我走吧。”
心底漫过一丝悸动,仅是转瞬,便如墨入水中,再无踪迹可寻,他低声问道:“这是你的想法?”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我唯一的想法。”
“太一你是不是…”
一丝春意里细微的惆怅自他心间一路爬上了眉梢,凝望而下的目光恰好被太一的视线所捕捉,熠熠金眸宛如三月旭阳,微微上翘的眼角弧度悄然勾勒出春日里曼妙的一笔桃夭。
通天撇开目光,恰见枝头的红杏在微风微微颤抖,摇曳出一道动人的影子。
“…死活都要个拉免费劳动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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