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峰回路转,一下子又有了希望。
陈大夫半途就上了马车, 施了银针, 周荇宜醒了过来, 但是时而糊涂时而清醒;到了府里, 陈大夫搓着手冷汗连连, “我早就劝大长公主不要用这剂猛药,她不听, 这果然就出了事了。”
萧陈氏在房间里急得直抹眼泪,萧翊和萧钊那里遣人送了信,也在赶来的路上了。
不一会儿,蔺北行终于在萧阮的期盼下领着段琪安来了, 一进门, 段琪安和陈大夫对答了两句, 便沉着脸要把人全都轰出去, 孙嬷嬷不肯,段琪安恼了“我替人看病向来就是独来独往,除了我的药童,谁都不能在房间里。你们既然不信我,那就不用看了,世子,我的身份既然被你揭穿,只怕我也不能留在府里了, 日后你多保重。”
他拎起药箱要走, 萧阮慌忙拦住了“段大夫, 你别生气,我们这就都出去,我祖母的性命,就交托给你了。”
“砰”的一声,门被毫不客气地关上了。
蔺北行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就是这个脾气,能人异士嘛,都是有点古怪的,但他的医术的确高明,从前我亲眼看到他把一个咽了气的病人给救活了,想必大长公主的病,也不在话下。”
“你怎么找到他的”萧阮轻声问。
“我的人在西南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段琪安这个人,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反过来排查了一些在西南行医的大夫,这才对上了号。他在西南很有名气,但因为很早以前得罪了西南十六洞的一个洞主,为了避祸就改了名字。”蔺北行面有得色,“你要不是找我帮忙,只怕找上十年八载的都不一定能够找到。”
萧阮凝视着他,泪光盈盈。
蔺北行被看得有些心痒痒的,只可惜,这厅里这么多人,连半句不得体的话都不能多说。
“蔺大哥,大恩不言谢,要是段大夫能把我祖母的病治好,我”她哽咽着道,“我就是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以后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蔺北行傲然道“我帮你找人,自然不是贪图你的恩情,再说了,我能要你做什么事”
一旁的萧亦珩一听,本能地觉得不太妥当,立刻下意识地补充了一句“是啊,他能要你一个姑娘家做什么这就算是我们萧家欠了他一个人情,日后如果有什么驱弛,我一定在所不辞。”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哐啷”一声,院子门被重重地推开了,萧钊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来,一把抓住了萧阮的手,那手指都在颤抖“阮儿,你祖母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就晕倒了”
萧阮不知道要怎么说,好半天才哽咽着道“祖父,等祖母醒来,你自己问她行不行”
萧钊心急如焚,目光落在了孙嬷嬷身上“你说,荇宜她到底怎么了”
孙嬷嬷含泪看着他,恨恨地道“不知道。”
“陈大夫,你你总能说了吧大长公主到底怎么回事”萧钊几步到了陈大夫跟前,一把薅住了他的衣领,向来儒雅温文的萧太傅,眼中赤红一片。
“我不知道,大长公主不许我们多嘴一个字。”陈大夫的脸色黯然,忍不住埋怨了一句,“萧大人,只是你是她的枕边人,居然没有察觉出大长公主的不对劲吗”
萧钊定定地看着他,颓然撒了手,坐倒在了太师椅上。
等待最是煎熬。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日头渐渐西斜。
房间里是令人窒息一般的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远处那扇薄薄的木门上,屏息听着里面的动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开了一条小缝,药童从里面探出头来叫了一声“来两个帮手,服侍一下病人解尿。”
孙嬷嬷领人飞奔着进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药童把门打开了,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病人醒了,有没有可以主事的人我师父有要事交代。”
萧钊和萧阮几乎同时应了一声,抢步进了卧房。
卧房里的光线有点阴暗,一股隐隐的铁锈味传来,床前的木盆中有一滩血迹。周荇宜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眼神却已经清明了,看见萧阮,她扯了扯嘴角,喃喃地叫了一声“阮儿,别怕。”
萧阮哽咽着拉住了她的手“祖母,我怕,我怎么能不怕你不要这样吓我了好不好”
萧钊站在床前一动不动。
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瘦削病弱的病人,居然会是他那个雍容高贵的妻子。这些日子,周荇宜一直深居简出,除了萧阮,几乎不见别人,连他想见上一面都很困难,见了面也往往没说几句就乏了,把他赶去书房睡。
久而久之,他也有点冷了心,再也没有心情去拿自己的热脸贴冷屁股了。
万万没有想到,周荇宜屡次说的“乏了”并不是托辞,她居然是真的病了,而且还病得那么严重。
他这个做丈夫的,居然一点儿都没有察觉,还在那里为了些许冷淡置气。
若是万一天人永隔,再也见不到了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荇宜”他颤声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是我不好,我”
“这位大人,别假惺惺的了,”段琪安一边收拾药箱,一边慢条斯理地道,“你自然是不好的,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做一家之主的”
“是我不对,居然没察觉出她得了病”萧钊喃喃地道。
“我说的大事,当然不是你夫人病了这件事情,”段琪安冷笑了一声,“她的确已经病重,但还不至于到膏肓之症,这一次发病这么急,是因为这一阵子食用了过量的禁忌之物彻底引发了消渴症的并发症,这个家里,有人想要你夫人的命”
段琪安的话,仿佛平地一声雷,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萧钊站立不稳,扶住了床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怎么可能”
段琪安看向孙嬷嬷“你家夫人这阵子的饮食有无异常”
孙嬷嬷的脸色惨白“大长公主的饮食一直和平常一样,并无变化,就是她到了京城之后,比以前容易饿了很多,家里的饭菜点心又很对她的胃口,因此一天之中常常要吃个五六次,陈大夫说了,少食多餐这对大长公主有好处,我们也就仔细伺候着用了。”
“那你们有没有察觉,她食用了过量的甜食”段琪安皱着眉头问。
“没有啊,”孙嬷嬷摇了摇头,又想了一会儿,猛然拍了一下脑袋,“这一两个月以来,厨房里倒是每天定时会送过来点心给大长公主服用,难道是这个原因可是,我们不知道大长公主不能吃甜食啊”
陈大夫有些诧异“段大夫,你的医术高明我没有话说,但这消渴症在很多医书上都有记载,食用甜梨可以缓解症状,甚至治愈,怎么可能不能食用甜食呢而且,大长公主的饮食向来很有节制,应当不会过量食用。”
段琪安嗤笑了一声“什么医书,医书能有我懂吗甜梨是特例,和其他甜食不同,夫人的尿甜而腻,必定是这一阵子摄入了太多的甜食,消渴之症最忌食甜,持续食用后用不了多久,病人便会病情加重,肾虚精亏,下肢痈疽而死。你们以前的病症缓慢加重,说明食糖尚在控制范围之内,但这一次突然发病,如果不是你们刻意改变了饮食习惯,这件事情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暗中作祟。此人手段隐秘,应当是有高人在暗中指点,或者,他自己本身就是个大夫。”
陈大夫满面怒容“一派胡言,你这是在怀疑我吗我自大长公主开府之后就随侍左右,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天理不容的事情”
“我没说,不关我的事,”段琪安背起药箱,掸了掸身上莫须有的灰尘,一脸的不耐,“这人我是给你们暂时救回来了,但以后的事情不要找我,左右这病人是要被人害死的,别砸了我的招牌。”
“等一等”萧阮倏地站了起来,她的唇紧抿着,哭得红肿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段琪安,“段大夫,你怎么知道我祖母的尿甜而腻”
“我亲口尝的。”段琪安瞟了她一眼,对这个娇滴滴哭得双眼红肿的姑娘没什么好感,“怎么,嫌我脏”
萧阮摇了摇头“段大夫,我信你的话,一个愿意尝病人尿的大夫,必定不会是哗众取宠之辈。孙嬷嬷、陈大夫,我信你们都是清白的,不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但为了祖母,还请你们多多谅解,也当是还自己一个清白。”
孙嬷嬷和陈大夫连连点头。
萧阮看向萧钊“祖父,请立刻请大理寺的人前来协助彻查,从上到下,包括你我在内,都不能有一个遗漏”
“好,阮儿你说的对,”萧钊深吸了一口气,厉声道,“来人呐,把府门关上,不许进出,谁敢行此恶毒之事,我一定要亲手把这个人揪出来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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