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阮一半喜、一半忧。
喜的是萧尔沅的这件事算是掀过去了,蔺北行和她没有交恶;忧的是萧家居然和靖安王府有这样的过节, 以后若是蔺北行真的得了势翻起了旧账, 祖父这个始作俑者只怕很难逃脱。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萧珏在祠堂里实打实被关了十天, 期间萧陈氏去找萧钊求了情, 萧钊并没有松口。
十天后, 萧钊亲自去了祠堂,和萧珏长谈了一番, 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最后萧珏总算是出来了,萧陈氏心疼得很,抱着她哭了一通。
萧珏自始至终也没有和萧阮赔礼道歉, 萧阮自然也不会用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 只盼着萧珏能够从这次教训中清醒过来, 不要再做什么不切实际的美梦。
很快, 春闱开始了,全家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萧亦珩的身上。
春闱一共三日,学子们在贡院里也被关了三日。
结束那天,萧陈氏带着两个女儿去贡院门口迎候,眼看着学子们一个个出来脸色苍白、步伐虚浮,还有几个一出来见了日头就晕了过去,把萧阮吓得一个劲儿朝里张望,深怕萧亦珩也出了什么意外。
门口等着的有好几个熟识的, 宁国公世子夫人也在, 看起来比她们还要紧张, 双掌合十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
“萧二姑娘。”
萧阮回头一看,是平王妃。
她上前打了声招呼,纳闷地问“周小王爷不是身上还不舒坦吗怎么也来参加春闱了”
平王妃乐了“是啊,他还疼着呢,我让他别来了,反正家里这么多田产铺面,多养他一个闲人也没什么,他一听就跟个炮仗似的点着了,偏偏要来,还和我打了赌了,要是他能进前三甲,我就得在祖宗灵牌面前跪上三天三夜,说上一千句周卫哲是个栋梁之才”
萧阮掩着嘴笑。
这个周小王爷,中了激将法都不知道。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前面一阵喧哗声传来,一霄书院里平水斋的同窗一溜儿地出来了,萧亦珩和武宁侯世子一左一右扶着周小王爷,平王府的下人们一窝蜂地拥了上去,七手八脚地想要去抬人。
周小王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让开,自己则松开了好友的手,挺着胸一瘸一拐地往自己家马车走去,经过平王妃身旁时,他还重重地哼了一下,以示不屑。
平王妃忍住笑,和萧阮道了别,追上去了。
慕呈青也出来了,他的脸颊瘦了一圈,脸色也略显苍白,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目光炯炯。慕王氏忙不迭地上前,下人们送上了汤水和点心,他喝了几口,回头看向萧阮,打了声招呼“萧师妹。”
萧阮嫣然一笑“慕师兄,看来你胸有成竹,金榜题名不在话下。”
“那是自然的。”慕呈青傲然道,“等着师兄夺个三鼎甲给你瞧瞧。”
“哎呦我的小祖宗,”慕王氏倒是被他吓了一跳,“哪有你这样吹嘘的,等放榜了再说行不行走走,回家去了。”
慕王氏拖着慕呈青走了。
萧亦珩在一旁听得真切,满心不是滋味,等大家都散得差不多了,他凑到了萧阮旁边,支支吾吾地问“二妹妹,你算过没”
“算什么”萧阮听不懂。
“就是那个知道卫哲打板子的法子算一算这放榜”萧亦珩有点中气不足。
萧阮恍然大悟“大哥,你放心吧,必定在一甲之内。”
“那我和他会是谁厉害”萧亦珩得寸进尺地追问。
萧阮想了想问“慕师兄会问这个问题吗”
“他他自然就是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萧亦珩的声音一下子顿住了。
慕呈青向来毫不怀疑自己天下第一的才学,而他却需要靠别人的肯定才能有信心,这其中高下立判。
萧阮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道“大哥,你不要和他比了,柳柳姑娘要是真心喜欢你的话,不会因为慕师兄比你有才华就移情别恋的,更不会因为你高中而重新喜欢上你,你要是能放下,就放下吧。”
萧亦珩呆滞了片刻,猝然转身快步往前走去“走吧,回家了。”
萧阮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前世,柳柳对萧亦珩有情,却决然地用慕呈青做挡箭牌和萧亦珩一刀两断,萧阮猜想,是柳柳知道自己和萧家嫡长子有云泥之别,连做个小妾都是高攀了,所以索性痛下决心一刀两断,保留彼此之间最后的一点尊严,也好过日后感情消磨殆尽后的一地苍白。
这一世,两人之间还是隔着天堑鸿沟,强求的话也一样不会有好结果,还不如趁早让萧亦珩死了心。
放榜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一霄书院平水斋的学生,几乎都进了前三甲,就连周卫哲也不例外,据说平王府连摆了三天的流水席来庆祝,周卫哲更是神气活现地来萧亦珩和萧阮这里显摆了一番,说他的小继母“这下口服心服,再也不敢对他大呼小叫了”。
萧亦珩自然不会止步于前三甲。
又过了几日,前三甲贡生殿试,萧亦珩一早就去了金銮殿,萧陈氏则去了育王寺祈福,盼着能有好消息尽快传来,萧珏陪着一起去了。
萧阮原本也要一起去的,但周荇宜的身体不太好,前阵子着凉病倒了,这病去如抽丝,萧阮不放心,便留下来陪着祖母了。
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周荇宜睡着了。
萧阮悄悄地退了出来,刚在前厅坐下,有管家慌里慌张地前来禀告“二姑娘,太子殿下来了,说是来拜见大长公主。”
萧阮心里“咯噔”了一下,还没等她迎出门外,周卫熹就进来了。
萧阮刚要见礼,周卫熹抬手把她拦住了,笑吟吟地道“阮妹妹也在,那可正好,第一次登门,我替你带了件礼物过来,看看,喜不喜欢。”
他招了招手,内侍送上来了一个檀木盒子,萧阮连忙推辞“太子殿下,无功不受禄,我”
“阮妹妹,”周卫熹凝视着她,眼里有着一丝不解,“我们好歹也算是亲戚,这又不是在宫里,你这么见外干什么还是说我做了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
“怎么会”萧阮恭谨地回道,“太子殿下龙章凤姿,素来就是令人仰慕的,只是我从江南来,也不知道什么礼节,上次赏春宴就被别人笑话了,再也不敢肆意妄为了。”
“笑话什么我看倒很是率性可爱,”周卫熹不以为然,“旁的女子都一个个娇娇怯怯的,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只有你和她们都不一样。”
萧阮愣住了。
前世她和周卫熹相处了这么几年,一直以为周卫熹喜欢的是温柔贤淑的女子,她也努力收敛本性,久而久之,那一段在大长公主庇护下快活任性的江南时光都褪去了颜色。可现在看周卫熹这神情,难道,从前她和身边的人都弄错了周卫熹的喜好
这可真是太可笑了
萧阮的心绪纷杂,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太子殿下说笑了,我可瞧见了,皇后娘娘一直看着崔家的五姑娘呢。”
周卫熹怔了一下,脸色有些郁郁,好半天才道“是啊,母后很喜欢她。”
萧阮心里顿时明白了。
皇后的确看中了崔茱儿,但周卫熹莫名对赏春宴上射柳的她有了不一样的好感,所以私自前来想要试探一下。
这样看来,前世周卫熹对崔茱儿也并不是什么真心实意的喜欢。
“皇后娘娘聪慧睿智,她身为天下女子表率,那眼光一等一的好,自然明白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崔家五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长得花容月貌、身姿妙曼,对太子殿下痴心一片,你们俩站在一起,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萧阮搜肠刮肚地想着夸奖的话,最后郑重地加了一句,“太子殿下听皇后的,总是没错。”
“阮妹妹,其实我”周卫熹欲言又止。
萧阮装着没听见,一脸忧虑地道“太子殿下,这阵子我祖母的身子一直不见好,我忧心得很,只想着侍奉祖母跟前,旁的什么心思都没有,若是我的应对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周卫熹这才想起自己来萧府的借口“大长公主怎么了”
远远的传来“吱呀”一声开了,不一会儿,孙嬷嬷扶着周荇宜从里面出来了。
“这些下人越来越惫懒了,也不叫我起来迎驾,真该好好责罚。”周荇宜强打起精神,“太子殿下快快请坐。”
周卫熹赶紧上前“是我来的唐突了,皇姑婆的身体有恙,有没有请太医院的人来瞧过”
“陛下操心国事,我这点小病,就不要让他忧心了,养养就好了,”周荇宜笑道,“倒是太子殿下,听说你这些日子协理朝政,很得陛下赞赏,可喜可贺啊。”
眼中喜色一掠而过,周卫熹谦虚地道“都是太傅和几位大臣教导有方,倒让皇姑婆见笑了。”
“殿下谦逊聪慧,真乃我大乾之福。”
周卫熹小坐了片刻,不得不承认,他身为大乾的储君,在帝后和帝师的教导下,谈吐得体、进退有度,让人如沐春风,和萧阮聊江南的美景,和周荇宜聊先帝的事迹,小半个时辰一晃眼就过去了。
送来的紫檀盒子也被打了开来,是一方松花石雕花如意纹砚,这礼物挑选得也是一如既往的合意。
如果不是有过前世被负心薄幸的经历,只怕萧阮这一世也十有八九要被周卫熹所蒙骗。
周荇宜的精神明显看起来不佳,周卫熹眼看着也没有什么和萧阮独处的机会,不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送走了周卫熹,萧阮有些心不在焉,扶着周荇宜回前厅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阮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周荇宜拉着她的手,凝视着她。
萧阮点了点头,扶着周荇宜在椅子上坐下,她则搬来了一把小杌子,像小时候一样靠在了祖母的膝上,闷闷不乐的道“祖母,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担心祖父,担心大哥,”萧阮轻声道,“还有,担心我自己。”
周荇宜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怕太子殿下喜欢你”
萧阮点了点头“瞒不过祖母的眼睛。”
“傻孩子,你在赏春宴上这样,我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周荇宜笑了,“你是我从小养大的,你眼珠一转,我就知道你要打什么鬼主意。”
萧阮不好意思地把脸埋了起来,嘟囔着道“祖母怎么还笑我我都不知道绞尽了多少脑汁,才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现在我听说皇后娘娘已经在和崔家议亲了,这太子殿下怎么又来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
周荇宜沉吟了片刻,哂然一笑“大约是想鱼与熊掌兼得吧。”
萧阮苦笑了一声“是不是凡是男子都想要左右逢源”
“可能吧。”周荇宜淡淡地道,“不过你放心,皇后娘娘千挑百选替他定下了崔家的太子妃人选,也必定和陛下通了气,以太子殿下的脾气,不会因为这点小小的喜欢而去忤逆皇后的意愿,他若是存了想纳你为良娣的心思,别说是你,我先第一个不答应。”
萧阮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那就好。”
“阮儿,”周荇宜定定地看着她,眼里的悲伤之色一掠而过,“祖母有一句话,你一定要记在心里,以后不管你嫁给了谁,也不管你的夫君如何地疼你爱你,你也一定要守好自己的本心,十分中留个两分给自己,世间男子多薄幸,前头浓情蜜意,转头就枕冷衾寒,这样的事情,祖母看得多了,你要切记。”
萧阮愣了愣,脱口而出“祖母这是在说祖父吗祖父他有了你,为什么又纳了那个人为妾呢是不是也想要左右逢源所以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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