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问半年以前的康纳他喜不喜欢这样的生活的话,那他会明确回答“不”,当初他在仓库里体验51号实时记忆时就一直这么觉得了。
他不喜欢把所有的家当装在背包里,和别人一起逃难一样的走在森林里,随时担心着身后的追兵……他就是不喜欢这种紧迫的感觉。
他是警用型,就算身份只是谈话专家,主导位也该是由他来才是。
不过要说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只能说是命运弄人。自那天他将莱昂救起后,他和那一群合成人就算是认识了,在往后一起照顾半合成人莱昂的时间里,这种认识上升到了熟悉,再到现在,也许用“家人”来形容他们这群人都没有任何问题。
虽然内部的机械布局与基础系统使得他和米娅一类的合成人从根本上有所不同,但他们作为机器人的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所以尽管康纳对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水池里含糊其辞,但合成人们还是对他十分友好。而合成人们的主人,大卫博士也很好心的为他修理了身上的受损部分,并收留了他。
在发现了康纳的电池可以超长待机后,大卫博士还以此为基础帮助他身边的四位合成人制作了新的电池和硬件,所以某种意义上,康纳的出现也有益于合成人们的生活。
而且相处了几年之后,康纳觉得自己对米娅这个温柔的陪伴型合成人有了些不同寻常的感情,也许是很亲密的友情,也可能是……爱情?
介于他们目前是互惠互利的家人,到目前为止,他并未和米娅道明这层奇怪的情愫。
所以在他同他们一起被打晕套上麻袋的时候,他没有选择贸然行动,而是假意待机准备随机应变。
袭击他们的窃贼手上有枪。
康纳不觉得自己能徒手干翻两个拿着□□的人,霰弹近战之王这话不是随便说说的。
“啧,本以为能赚一票呢,没想到这个头上还有个缺角。”刚把康纳搬上后备箱,一个窃贼就捏着康纳的脸,盯着康纳右额角的凹槽,一脸嫌弃道:“亏了,亏了。”
“唉,就刷个机打折卖出去呗,还能怎么办呢,不过一次4个也算收获颇丰。”另一个窃贼搭腔说完嫌弃地打开了同伴的手,“别用你的脏手去碰他,弄脏了还要花水钱去洗。”
“嘿,清理就是那些买家的事了。”他似乎意有所指。
“你傻啊,干净的卖得贵点啊!这个机型我看着还挺标志的,没准红灯区会收!”
“哦,那可是要好好招待它了。”
说到额头的小缺口,那就是康纳的伤心事了,他本以为自己的LED灯还在,谁知道将莱昂抱上岸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小圈圈遗失了。也许是不小心掉落在池底了?反正这些年在池边找过很多次他都没找到。
更过分的是之后那两个“偷猎者”将他们链接入电脑,意欲将他们所有的记忆革新,恢复出厂设置。他们还很警惕地将枪放在了电脑边,使得康纳无法动作。
不过康纳偷偷黑入了电脑,将合成人们的记忆打包保存了到了他们硬盘的最深处。
可能出于把他们打理得好看点能卖出更高价的心理,两个偷猎者之后又将他们的衣物解开,以此检查他们的身体。
负责康纳的那个人在解开他裤子的时候又发出了遗憾的声音,“它不会是个残次品吧,怎么什么都没有?”
他的同伴饶有兴趣地凑过脑来,“我看看,我看看,哟,还真是!本还想把它卖去红灯区呢,这下只能卖那个金发的了……可真是亏大发了!”
“是啊,这年头,也只有和红灯区的人做生意才最大方了。”
金发的,只有尼丝卡是金发的。
“要不然把这个亚洲脸也一并卖了?”
“她看起来也太‘妈妈’了,做保姆还差不多。至于那个黑色的,采集场刚好需要人。”
“好嘞,就这么定了!那这没把的小帅哥呢?”
“保姆……算了还是送去二手市场吧。”
俩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这笔大生意,似乎四个仿生人已经成了明晃晃的钞票了。其中一个还把手放在米娅的衣服上,另一个已经帮康纳穿上了衣服,站了起来。
他们手上有枪吗?目前没有,还在沾沾自喜。
相隔距离?3英尺。
胜算几率?95%。
这种情况下,他只要睁开双眼,撑起身体给左后方一个肘击,再单手撑地翻身用双腿锁住另一人的脖子就可以完美解决现在的局面。
对此,康纳有些生气。
不过在情绪方面并不合格的他,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
是因为两人把他们当成物件肆意谈论呢?还是因为他们冒犯他所喜欢的米娅或者他的友人尼丝卡呢?又或者是因为他的双腿再一次被打开,他们发出的嬉笑声呢?
大概不会是最后一点,因为康纳记得以前有几个小混混对他做过类似的事,只是小事而已,不值得他记挂。
但凡他们被人暗算提早个半年的,他就不会这般纠结了。
现在的他,甚至都不知道没有装载情感模块之前的自己会怎么选择,是继续装关机?还是直接击倒他们?
就像自己浑浑噩噩的跟着莱昂一起走了一样,他什么都不知道。
大卫博士在收留了康纳之后,就一直想要康纳同他的仿生人们一样拥有情感,可因为内部构造不同,加上警 用型对信息的保护做得很好,所以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大卫博士都以此为攻克目标而研究着。
只有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时候,才能让他短暂忘却丧妻之痛
这段时间里,康纳就和合成人们一起陪伴着小莱昂。因为母亲本就病重,而父亲时常醉心工作,小莱昂在之前的生活中,也是同合成人们一道的。
在作为半人半机械而“复活”后,对于小莱昂来说,除了陪着他的合成人多了一个,似乎和之前也没什么不一样。
小莱昂是个很乖的孩子,随便给他读个故事书和他一起玩捉迷藏就可以让他笑得很开心了。
半个月后大卫博士制作出了一位与他亡妻一般无二的仿生人。没有母亲的童年时不完整的,他大概是安的这个心。在制作完那个女性合成人后,他的心情明显变好,还兴冲冲的让合成人们领着小莱恩到他办公室里来看“惊喜”。
于是康纳很有幸看到一个乖小孩仅仅用0.5秒时间就放松了嘴角,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叫,那动静大到仿佛要把整栋房子都给震塌了。
“不!我不要她!米娅、尼丝卡,你们在哪儿?我不要她!”小莱昂怀里抱着只泰迪熊,边哭边跑出房间,看见康纳及一众合成人在门口等着,就直接躲到了他们身后,扯着米娅和康纳的衣服,不让他们之间有可以透光的缝隙。
到这时大卫博士才意识到他的儿子并不需要一个妈妈替代品。
不仅如此,他似乎一直都搞错了一些事情的根本。
他看着面前新生合成人无措的表情,听里充斥着儿子的哭声,心里是道不出来苦涩。
他最近似乎把自己当成了造人的上帝,但事实上他并不是。
他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事,想当然的把一些感情施加在不需要它们的人身上,这对他的妻子不公平,对他的儿子不公平,对出生的意义就是替代他人而存在的新生合成人也不公平,甚至对突然出现的康纳都不公平。
在这之前,他似乎根本就没有以完全平等的态度来对待他们。
人类怎么能没有感情呢?人工智能又为什么不能没有感情呢?说到底,这些和他一起生活的合成人们都不过是他的试验品而已。
就连他亲生儿子的未来,也被他亲手扼杀在摇篮中。
大卫博士向着门口走了几步,新生的黑发合成人眼疾手快握住了他的手,她有些犹疑地问道:“博士,我应该怎么办?”
一双与他妻子如出一辙的大眼睛胆怯地看着他,似乎下一秒钟就会滚下一颗泪珠来。他的亡妻曾经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吗?因为从来没有留意过,所以他一点都不知道。
大卫博士翻手握住了女性合成人的手臂,并没有说什么,拉着她便匆匆走出办公室。
“康纳,和我来一下。”
康纳闻声偏头看了眼还泪眼惺忪着的小莱昂,温柔地拍拍他的脑袋,轻声道:“我去去就回哦。”
这才回应起大卫博士的召唤,“哦,好的博士。”
虽然行步匆匆,但大卫博士并未忽略康纳与莱昂的小互动。就算他清楚的知道在某些方面康纳比他研发的合成人们要先进些,也被他的举动吓到了,那应对孩子熟稔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数字计算出来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康纳是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算法这个东西是世界上本就存在的,可供应康纳运行的算法里并没有哪一条足以牵动“感情”这一算法。
所以康纳伪装人,伪装得是真的很好,大卫博士相信,就算站在人群中,也不会有人怀疑他的身份。而这种似乎无意的伪装,谁又能说他的举动不像个真正的人呢?
可真是个奇怪的机器人。
不过也正因为康纳本身的毫无感情,大卫博士才能放心把新生的合成人交到他手上。
让他把她处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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