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毕忠良的噩梦
刘兰芝很自然地靠在毕忠良怀里，轻声细语抱怨着最近养的花精神不太好，观察了半天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毕忠良温言软语安慰没事，养不活了再去买些好看的。这时，家里的两只小祖宗突然蹿出来，毕忠良和刘兰芝又都笑了，两人蹲下身，一人抱起一只放在怀里安抚。刘兰芝怀里的是“深深”，毕忠良抱着的是“海海”。“深深”在刘兰芝怀里放肆又放荡，敞开了肚子喵喵叫着要人摸，完全忘记了猫主子的矜持这回事。“海海”就安静多了，趴伏在毕忠良怀里任由毕忠良从头到背地撸着，偶尔舒服得细细地喵两声，乖得很。
如果只停留在这里，这当然是一个值得无限沉溺下去的美梦。
阳光实在是太好了。
温暖踏实的光芒照着毕忠良夫妇和两只猫，花香袭人的，不知过了多久，毕忠良快要昏昏欲睡。眼睛要眯不眯之间，忽然一个激灵，身边的场景瞬间转换，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毕忠良身边没有任何人，怀里也空荡荡的，他忽然惶恐，抬头去看，不远处似乎是刘兰芝的背影。
“兰芝……”他叫了一声，向着那熟悉的背影伸出手去，可是一声不知何来的巨大枪声，仿佛射中了毕忠良的心脏，他猛地抽搐了一下，看见了刘兰芝的身体一震，心中狂跳着跑了过去，眼中就见着了对方身上的一片蔓延的血色……“兰芝！”毕忠良眼睛瞬间充血，一时间耳边只有茫然的噪音，接住了那个温软的被血色浸透了的潮湿的躯体，再抬头一看，骇然之中依然是巨大的震撼与悲伤。
哪有什么刘兰芝，落在他怀里的，是再无声息的唐山海，眼睛闭上了，头颅无力地靠在他肩上，冰凉而柔软的唇磨蹭着他的颈部，腹中的血如同受了诅咒一般源源不断地流出，汇聚成几乎要淹没了自己的血色的湖泊，或者海洋。毕忠良喉咙被毒哑了一般说不出话，只是紧紧地搂抱着唐山海，“山海……”他哽咽起来，胸膛中溢满了浓重到透不过气来的悔意，却不知道自己在后悔什么，只是徒劳地抱着怀里的人，喃喃地呼唤，“山海，山海……”唐山海一动不动，躯体冰凉，凉得透心。血液逐渐染红了天地，升腾着，越来越多，在毕忠良的脚下无动于衷地攀升着……毕忠良一片茫然，抱着怀里的人，轻轻地摩挲着那已经失温的唇，眼泪流了下来，像是叹息着什么。他没有逃，也没有感到害怕，只是任由这些血色湖泊蔓延过自己的脚，小腿，大腿，腰部，以及头部，他还努力地将唐山海抱起来，生怕他被淹了——尽管知道这样的举动对他来说已经太晚了毫无用处，毕忠良仍是到最后都没有放弃如此的无用功……液体漫过了他的鼻子，毕忠良有了窒息的感觉，手上抓得更紧，对死亡的本能恐惧让他想要大叫……
似乎是什么东西叫了一声，猫头鹰或者是黑暗中才活动的生物，其实是很轻的一声，毕忠良还没有分辨出那是什么东西，只知道有响动，总之半夜里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算是拯救了快要窒息于梦魇里的毕忠良，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想要大口喘气，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侧着身体将头颅整个闷在了被子中，怪不得越来越喘不上气。扯开被子坐起身来，呼吸沉重而急促，毕忠良摸了下脖子，全是冷汗……也不全是，他往上摸了把自己的脸，是不属于汗水的液体，甚至此时眼睛里还有生理性的液体滚出，仿佛仍延续着梦中的情绪。
回想着梦中的情景，心有余悸地瞪大了眼睛，毕忠良抹了下眼睛，求救似地望向窗外，然后手脚并用地快速爬过去，踮起脚尖慢慢站直了，努力地够着窗外苍白的月光和星光，哪怕只够得到一点点光明也好……
行动处里三个分队的大部分人员都被陈深派出去寻找安远翔夫妇的下落了，办公大楼少数得闲的员工没有一个像往常那样偷偷打盹瞌睡的，因为睡不着。档案室里传出叮咚敲打的声音，不过没人觉得奇怪，大家都知道为什么，暂时不敢过去晃悠——因为有不准闲杂人等在场的命令。有钱秘书之流的好事者，也不过躲在稍微远点的地方听墙角，嘀嘀咕咕聊着这些人事八卦。
何况，现在档案室里的人已经够多了。
档案室里，内库的两道门上除了原本各自的两把锁，现在每道门上又要加一把最新设计的高级防盗锁，总部内聘的工匠正在琢磨着安装锁，旁边柳美娜和专程前来负责督导的孙秘书盯着工匠安装新锁。陈深倚在门边，脸色不咸不淡，看着唐山海跟孙秘书客客气气亲亲热热地套近乎。而苏三省，一声不吭地跟在唐山海身后，堂堂三分队队长搞得如同二分队队长的小跟班还一脸心甘情愿的模样。
“最近行动处是多事之秋，舅舅想得可真周到，档案室属机关重地，多加小心是应当的。”唐山海余光瞥了下陈深，对孙秘书微笑着说。
“那是……”孙秘书明目张胆地看了眼陈深，“影佐上次逮捕毕忠良时已经发过火了，我们自然要小心再小心，而且，这档案室的秘密级别再升高一级，也是日本人的意思，希望陈代处长，不要介意。大家都是为新政府和日本人办事的……”
“别介，我能介意什么啊。我啊，就是赶鸭子上架的，不就是加两把锁吗，还不用我全部负责，这最后加的两把锁，我和唐队长一人一把钥匙挺好的，都只要双方在场就行，又影响不到行动处正常的工作。挺好啊，其实……”陈深嘴巴弯了弯，十分介意地说着内容是不介意之类的话，却转向了唐山海，“把我的钥匙给唐队长也是可以的，我还希望能仰仗唐队长跟李主任的良好关系，给行动处说点好话多给点方便了，就算这代处长的职务给唐队长，那都是名副其实的……”
孙秘书一听，陈深这话里夹枪带棒的，心下感到对方真不识抬举，怪不得能跟毕忠良一条裤子，打着哈哈想要替唐山海说两句，“陈代处长这话就有点……行动处暂时有些乱，还是得多多仰仗你和唐队长的，很多事也不都是一个人的事情嘛……”
“陈代处长，”苏三省冷笑一声，加深了那个“代”字的发音，阴沉沉的声音响起来，“说到底也是个代的，我看是的有的人觉得那个代字不存在，真把自己当处长了……”
“只要是工作上的事，都好说。陈代处长有什么要求的话，尽管提，我唐某自然义不容辞。”唐山海止住了苏三省的话头，彬彬有礼地望向陈深，回应得看似得体，而语意冰冷。
柳美娜一声不吭，只是盯着工匠装锁，间隙看看对话中的几个男人，默默当自己是空气。
“上午陈深和柳美娜去总部开了个会，下午孙秘书就带了工匠来装档案室的锁，看来这陈深的代处长就是李主任的权宜之计，当不长咯……”钱秘书趴在档案室几米外的走廊墙上一边贼眉鼠眼地听着那边的动静一边颇有点幸灾乐祸地点评。
“去你的！说什么呢？有本事直接到头儿面前去说，你敢不叫我们头儿处长？”趴在钱秘书身后的扁头啐了他一口，“我们头儿这代处长可是李主任亲自指定的。”
钱秘书不屑地投来一个白眼，“哼，就因为是陈深，李主任才会让他暂时当这个代处长。你以为李主任为什么不让唐队长当？他当然舍不得让自家人给毕忠良背锅当替罪羊了。毕忠良进了梅机关，安远翔夫妇还得找，找不到的话最后自然是代处长的责任，你个傻帽懂不懂？既然只是替罪羊，这总部的绝密计划，有必要让陈深知道么？不但不能让他知道，还得处处防着。扁头啊，良禽择木而栖，你靠着陈深的风光在处里作威作福也没多少好日子了……”
扁头被钱秘书说得脸色难看，心头愤懑，刚要举起拳头，看着钱秘书底气十足的样子，突然又怂了，要真是如此，像钱秘书说的那样，以后没有陈深罩着了，自己可不能随意得罪人了，必须夹起尾巴做人……
“我看啊……事情没那么简单吧……”倒是另一边跟着偷窥的张大贵发了话，质疑着钱秘书的话，“毕忠良也算是特工总部建立起来的功臣了，在行动处掌权这么久，能这么容易就倒了？陈队长这么聪明，也未必没有办法……”
“就，就是。”扁头忙不迭地应和。
钱秘书看见是张大贵说话，语气顿时客气了许多，呵呵笑着拍了拍张大贵的肩膀，“张大……啊不，大贵兄，你就不同啦。你跟着唐队长就放心吧，前途敞亮着呢……”
说话间，眼前一片阴影掠过，一抬头，是陈深悠悠然走了过来。他脸色瞬变，一时有些挂不住，停住了话，等着陈深过去。
“谁前途敞亮呢，是钱秘书吗？我可跟你说啊，”陈深挂着一脸看似无害细细瞧来又出奇瘆人的笑意，凑近了钱秘书，“老毕就是走了，有的人的前途啊，也照样黯淡无光着呢。不信咱们打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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