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同盟?同志?
毕忠良心如刀绞想了会儿,迷茫的眼睛渐渐清明,透出了凶狠。
不,他不能死,他必须活着,好好地活着。他还没有失败,他还有赌注,他还有可能翻牌,成为最终的赢家。
安远翔夫妇的出现,实在太戏剧化太巧合了,可是回想过程,毕忠良悚然心惊,自己居然仿佛每一步反应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甚至影佐的反应都尽在对方掌握。是谁,会这么了解自己地设下这么一个堪称完美的陷阱?
是谁,是他,是她,是他,还是他们一起……
毕忠良一下揭开了面前唯一一坛花雕的封盖,就着坛子咕嘟咕嘟喝起来,直到快喝光了,他才略有些不舍,摇晃了下手里快要空的坛子,确定里面的酒液只有几口后,他不太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小心将坛子封上置于桌上。这最后几口酒,他还能嘴馋的时候再解一解急。
酒意发挥,暖了五脏六腑,也上了头,麻醉了心中的恐惧和迷茫,他不自觉解开了衣领,面色发红,摇晃着身体,脚步虚软地走到床边,和衣躺了下去。
他嘴里只有浓烈的酒味,尝不到苦味了。他没有了别的想法,只想先做个梦,在梦里和兰芝见一面。告诉她,一切都很好,不用担心,他很快会回来的。
唐山海家的公寓里,窗户里的灯光照旧在夜色中闪亮。
临睡之前,徐碧成都在嘀咕着陈深白天冒着生命危险向影佐为毕忠良求情是什么意思,还差点搭上了唐山海,不太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你就这么确信,毕忠良这回真的完蛋了吗?”唐山海听着徐碧成嘀咕半天,放下手上的书本,眨着眼睛反问了一句,引得徐碧成一愣。
“那……难道这毕忠良进了一趟梅机关,还能好端端回来继续当行动处处长?梅机关就是随便关他几天让他免费吃住耍一耍的?”徐碧成眨了眨眼,表情夸张,随口而出了一句俏皮的川渝话。
唐山海竟然低头认真地想了想,思量着梅机关影佐和特工总部李默群等人各怀心思的权谋手段,冷笑了一声,“这……还真说不定呢。”
“不会吧?”徐碧成难以置信,“你们费这么大劲不就是要扳倒毕忠良吗?他被日本人抓了应该皆大欢喜啊,怎么你们一个个还畏畏缩缩起来了?当时那情景,谁都不说话最好吧!就他陈深,偏偏要出头,毕忠良倒是有点感动了,那还有什么用啊?他都被撤职查办性命不保了,这时候还演这个戏不多余吗?”
“陈深想的可比你长远多了,不到最后尘埃落地的时刻,这面具都要好好带着,不能随意摘下来。因为不止毕忠良看着,其他人也都在看着。任务没有完成前,即便毕忠良死了,陈深也得在其他人面前继续演一个痛心疾首的好兄弟……这就是卧底。这点,我都要跟他好好学学,你啊,也学着点吧。”唐山海递过徐碧成倒来的热牛奶,喝了一口子道。
“非得这么小心?要他真只是像你说的是为了伪装还好,可我看,他倒像是真的有几分一时心软,还惦记着毕忠良那点兄弟情,突然下不去手,所以才忍不住出声为毕忠良求情呢。”徐碧成哼了一声。
唐山海视线在徐碧成身上转了一圈,脑子里的话也转了一圈,抿了口牛奶,他摇头轻声又笃定地开口。
“他不会的。毕忠良做了他永远无法原谅也绝对不可能原谅的事,他恨毕忠良……”唐山海眼珠转了转,想到了更多,“或许你说的因素也不是完全没有,他跟毕忠良毕竟那么多年兄弟,刘兰芝对他掏心掏肺,就算不为了兄弟情,为了刘兰芝,恐怕他也没法亲自动手杀毕忠良……知道这个兄弟该死和亲手面对这个兄弟的死期的感受,是不一样的,也许会有一时的于心不忍,但是内心深处,他是不会动摇的,更不会让这种感情影响自己当下应该做的事情。他会有本能地心软……正因为他不是无情的人,这不是缺点……”
“你是说,无论毕忠良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陈深恨他的同时,也会对他存有怜悯?”徐碧成听着听着脸色渐渐变了,眼中有一丝古怪而复杂的情绪略过,“那……那如果我是毕忠良,做了什么让你不能接受的事,你也会这样吗?”
唐山海失笑,“你说什么啊?你怎么可能像毕忠良,你不会的。”望着徐碧成好像想着什么乱七八糟事情的神色,又很坚定地说,“我不会让你犯那样的错的。我一定会……”唐山海起身拉着他的手,重重地捏了下,一脸坚决,不容置疑,“拦住你,死也会拦住你。”
徐碧成低头,看见唐山海的手搭在自己的手上,那只手看似纤细修长,冰肌玉骨般易折易毁,但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这只手主人的灵魂中藏着多少坚不可摧的力量,还有任何人都不会改变的信念,“我……我就这么假设一下,谁让你对陈深好像很理解很感同身受的样子。你啊,对他是越来越改观了……停,我不想跟你说他了,我承认他有些地方能帮到我们,不利用白不利用,其它的我不想多说了……”徐碧成摆手,脸色恢复如常,转身去拿了些纸张过来,“这是刚才下楼倒垃圾时从信箱里拿到的,一般人看不出什么特别重要的信息,你看看吧。”
这些是今天家中信箱收到的报纸杂志广告之类的东西,没有什么信件,唐山海闻言也不说什么了,放下牛奶就接过来仔细看起来。
看了会儿,唐山海翻到了报纸中夹杂的一张花店广告宣传画报,唇角一弯,舒心地一笑。“上海飓风队重组的人员找得差不多了,老陶近日就会返回上海。”
“嗯?那不错啊!”徐碧成接过那广告画报看了看,其实没看懂。这是陶大春临走前与唐山海约定的暗号,信息都藏在唐山海订阅报纸中刊登的广告里,不同于军统人员之间通用的传递消息的暗号。虽然看不懂,但徐碧成知道唐山海说的一定是真的,所以看过了画报后就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给烧了放到烟灰缸里,轻松地笑起来。
“但是……”唐山海又皱了眉头,“我们刚刚确定了,毕忠良在重庆有内应,我们必须尽快通知陶大春注意保密,不然我怕消息泄露,上海军统区的重建就更加困难了。”
“毕忠良都被抓了,有内应又怎么样?他还有用武之地吗?”徐碧成不甚赞同,有些不解,“我们发报的民宅就在侦缉车的可监控范围里,虽然‘清乡行动’泄露后,日本人的全方位无线电侦测监控说是这几天就要撤掉了,可是在电讯侦缉车还没有到特工总部交到李默群和你手里之前,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吧。”
“我明白,我不会冒险的,会观察观察……”
唐山海眉心拧了拧,没有反驳徐碧成,可他话没说完,徐碧成更加得寸进尺地威胁道,“你这次可别像上次杀苏三省那样擅自行动了,不然……我就去告诉陈深,我一个人拦不住你,两个人总能……”
“胡闹!”唐山海不由拍了下桌子,黑白分明的眼角一瞪,肉眼可见脸颊的小肉包气鼓鼓地凸显出来,“说什么呢?陈深……陈深他跟我们是什么关系?告诉他?告诉他是什么意思?”唐山海气得手脚都有些不知怎么摆,挥舞了一下,“你怎么不说把老陶要来也告诉他呢?他是熟地黄还是我熟地黄?”
“不是同盟嘛?”徐碧成看着唐山海气呼呼的模样,憋着笑故意强调了一句。
“是暂时的同盟不是同志!”唐山海倏然凑近过来,一字一句地警告,终于看清楚了徐碧成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瞬间明白自己被这家伙给戏弄了一下……可恶!是跟陈深学的吧?怎么说,都要怪陈深!“睡觉去了!”唐山海放下喝干净了牛奶的空杯子,气呼呼地走进卧室,关房门,落锁,声音特别响。
徐碧成看着紧闭的卧室门,脸上的笑意慢慢退却,露出难以言说的凝重。
“你告诉陈深就能管住我了吗!想都别想!”过了片刻,卧室里传来一句恼羞成怒的“提醒”,然后灯光一下子灭了,成功地令拿着牛奶杯要去洗洗神色复杂的徐碧成噗嗤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黑暗的卧室里唐山海的声音更恼了一些。
“你好好休息吧,晚安!”徐碧成扶着门框额头碰了碰,然后关了外面客厅的灯,轻轻说了一句。
沉寂的夜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尤其在梅机关的监室,这种光明到了这里都会瑟缩黯淡起来的地方,更是安静得好像一个巨大的坟墓。
毕忠良睡得并不安稳,不在家,不在刘兰芝身边入睡,他睡觉只会更不踏实。但他还没醒,眼皮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是陷入了一个梦魇。
起初,毕忠良自然分不清这是不是在梦里。
直到他看到了阳光下侍弄花草神情安和的刘兰芝,毕忠良才微笑了一下,换上自己最温和的表情走过去,心里好像有了做梦的感觉,可是这并不妨碍他的心情好起来。就算是梦里,刘兰芝也值得他最温柔的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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