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毕忠良的困境
苏三省看见影佐陷入沉思不说话了,再接再厉道,“关于这次安远翔夫妇的案件里毕忠良和陈深的诸多疑点,我已经在信里写明,在对安远翔夫妇身份的核实调查上,他俩是有意支开了我和唐队长进行了行动,生怕被我们察觉不对。在案发现场,毕忠良其实是引导我们去找到了所谓的‘线索’,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伪造了照相馆阁楼的这另一个‘现场’,其实本没有第二个现场,只有裁缝店这一个现场。麻雀和熟地黄国共合作共同发报完毕,伪造了第二个现场引开我们的视线,也早安排好了安远翔夫妇的脱罪计划,那些天衣无缝的白手套证据,只因为安远翔夫妇从来不是中(共)的人,他们就是重庆那边给熟地黄设置的整套安全保护措施中的一个小小的保护机制,一旦启动,就会造成天衣无缝的错觉……而且,为了安远翔夫妇能顺利逃脱,他们之前也布好了局,诱导云子小姐抓了几个确实有日资背景的商业私密电台,云子小姐为此还受到了谴责因此才会在这次抓捕安远翔夫妇的行动中为避免再犯错而愿意让毕忠良参与行动审讯掌握主导地位,而如此,毕忠良就能更加轻易放了安远翔夫妇……”
“按照你的说法,那时毕忠良想诱导的人不是南造云子,是你吧?”影佐眼中精光一闪,射向苏三省。
苏三省顿了顿,眼珠一转,决定在影佐面前实话实说,他必须赢得影佐的信任,就算这个狡猾的日本人谁也不信,但也至少要赢得对方对毕忠良的不信任,“是,我不相信毕忠良那边放出来的消息,但是南造云子小姐不知其中有诈,又比较积极所以就率先去抓了人,结果……”
影佐突然笑了起来,呵呵了两声,然后品了品茶,慢慢道,“苏三省啊苏三省,我不得不承认,你给我描绘了一幅非常可怕的图景,我们日本人委以重任的特工总部高层人员中,居然有敌人的卧底,这实在太惊悚了。那就意味着我们所做的一切,在敌人面前将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剜除毒疮只是一时短痛,手软不除则会痛入骨髓直至性命休矣。”苏三省低头说,“现在我当然不能说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但是凭我的经验和直觉,我认为已经接近真相了,只是需要一个机会去调查清楚。”
“好,我给你这个机会,不仅仅是关于毕忠良到底是不是熟地黄的问题,还有,如果毕忠良不是,那么谁又是内鬼的问题。”影佐慨然道,让苏三省疑惑地抬起了头。“三省君,你知道在我来这里之前,和忠良君说话,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苏三省摇头,他知道这时候影佐并不需要自己说什么,自己只要听着就够了,但是隐隐地,他感觉到影佐并没有那么相信自己的话,也许他会通盘考虑着,利用自己,也利用他能利用的任何人,考察着特工总部的每一个人,自己也不例外。就像秃鹫的眼睛,不会放过地上任何一具可能成为其裹腹美味的死尸。
“他也在求我给他一次机会,证明他对我大日本帝国的忠诚。他说有办法可以钓出来行动处到底有没有内鬼和如果有会是谁,这个诱饵就是‘归零计划’。”影佐微微一笑,豁然变脸,对着苏三省下达了命令,杀气凌冽,“苏三省,从今天起,我命令你秘密监视柳美娜的一切动向,包括她与任何其他人的动向。谁要是动了她手里的‘归零计划’,谁就是内鬼,管他是麻雀还是熟地黄,我都要他,飞不上天,入不了地!”
“是。”面对杀伐气盛不容辩驳的影佐,苏三省唯有跪地接受,别无选择。他再多说一句话,只会令影佐内心的天平更加偏向了毕忠良。
这个毕忠良,就算到了梅机关也能巧舌如簧地说服日本人配合他的想法。怪不得李默群那么想着他死都一直没什么办法,而唐山海也曾在他手上明里暗里吃了些苦也没法说。
实际上,毕忠良没有苏三省所想的那么好过。
尽管影佐给毕忠良安排的监室很干净,是真正的优待室,有小床,洁净的被褥,窗子比行动处的地牢大多了,也光亮多了,还有一套方桌长凳,收拾得齐整,简直像个小旅馆的上等房间了。
毕忠良无心于目前优越的监牢环境。
他心思都放在自己未来的出路上。现在只能把赌注押在柳美娜手里的那份“归零计划”上了。归零计划正式启动之前,日本人也期望能够彻底清理清理特工总部的外姓虫子,不管姓国还是姓共,都是危险的必须铲除的虫子。就算找不出来,能够确定特工总部确实是没有虫子,那也是好事一桩。
那天携陈深及安远翔夫妇来影佐家里吃饭之前,毕忠良和影佐还有过一通电话。影佐确实对毕忠良所描绘的关于重庆大人物方面的将来可能源源不绝的输送物资心生贪婪和急切,然而最后的最后,他也怀着仅剩的理智反问毕忠良,如果这看上去一切完美无可指摘的物资输送通道是一个无法实现的骗局,将由谁来承担这个责任?同样被似乎唾手可得的长远而巨大的利益冲昏头脑的毕忠良胸口一窒,然后下了军令状,“我负责。就算万一的万一,出现了这样的情况,那我……还有后招期待反将一军。”在听完毕忠良深思熟虑的“后招计划”后,影佐这才满意地挂了电话。
如果可以,毕忠良希望永远没有机会用到这个“后招”。当他不得不用这一“后招”来保住自己的命时,这也说明了他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如今,他被关在这里,还如何能掌控外面的情况?只能找一个人,一个他必须绝对信任又必须能干的人。可这个人能是谁?陈深,唐山海,还是刘二宝?谁都不是百分百可信,可至少,得是他希望相信的人。
“我知道以我和陈深的关系,他也许会努力让这个计划看起来成功来让我从这里出去,所以影佐先生一定不会同意他来负责这个计划。”毕忠良慢慢说道,“那或许,唐山海可以胜任。”唐山海,这个名字在他心中明明充满了越来越多的问号,可他此时还是只能想到他,甚至,在说出来时,饱含着自己都不能察觉的期待。
“唐山海不行。”影佐却第一时间摇头。
“为什么?”毕忠良愕然。
影佐却不愿意解释,面无表情,“没有为什么,只是他不行。”
“那就……刘二宝,他做事还算精干,而且只认证据……”毕忠良压下心头的疑问,勉勉强强又提了个人选。
“刘二宝长期跟随你……算了,有他从旁协助也可以,不过,主事的人选,还是我来为你选定吧。”影佐道,“苏三省,就他了。”
“他更不行!”毕忠良断然摇头,“他对我向来怀恨在心,影佐先生明察,这次他肯定非常想置我于死地的……”
“那不是正好,你之前不是也很想将他置于死地吗?”影佐哈哈一笑,眼中流露出几分兴致盎然的残忍光芒,很快又收敛起来了,冷着脸道,“如果他参与了你的计划并且让你的计划成功,那不是更说明你这次对安远翔夫妇的失误只是一个单纯的失误,你也是受害者吗?”
毕忠良顿时噤声不语。
大约是瞧见了毕忠良有些绝望的的眼神,影佐又像是安抚一些道,“放心,我也会监督着苏三省的,让他秉公办事,不要因为私人感情而误了大事。我始终,还是希望你们这些中国的精英,能够团结一心,共同为中日两国的和平繁荣大业尽心尽力同舟共济的。”
苏三省?苏三省会在此事上秉公办事尽心尽力吗?毕忠良完全无法保证。只要一想到对方那不时流露出的阴鸷仇恨的眼神,毕忠良就觉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要是连这个“后招”都没能奏效,等待他的会是什么结局?
影佐已经给了他确凿无疑的答案。
“忠良君,我虽然很欣赏你的才干,但是丑话我要说在先,如果你唱的这出不得已的‘苦肉计’最后仍然失败了的话,我确实,无法再从这里把你放出去了。”最后一句话,影佐说得很慢,很坚定。
影佐走了,冰冷的铁门在眼前关上。
毕忠良看着面前那一小坛子影佐特意送给自己的花雕,反复咂摸着对方临走之时的最后一句话,意识到这有可能会成为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坛花雕后,突然有些舍不得喝了。奇怪,他明明什么也没喝,连水都没喝,为何嘴巴里充满了苦涩的味道?苦得让人有些想哭。
兰芝,兰芝,兰芝。
他想念自己的妻子了,很想尽快见到她。以前在外面出差两三天也没说怎么想她,今早才刚刚跟刘兰芝一起吃过早饭来上班,只大半天的功夫,他已经想她想得不得了。他甚至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早些听刘兰芝的话,早点想办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哪怕还没挣够了钱,至少够付逃到国外的船票还是机票了。到了国外要是没钱愁怎么生活,那也至少安安稳稳活着,何况有陈深这个机灵的小赤佬在,他们总不会饿死的。……不,不行,兰芝身体不好,过不得苦日子的,要是不能给她足够好的生活,他当初何必来汪伪政府做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汉奸?他不能只是自己一个人活着,他还得让兰芝活得好,这才是毕忠良目前最为积极的人生意义。
可是,如果自己倒下了,兰芝,兰芝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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