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300发报现场

    300发报现场

    余庆里是上海一处比较典型的石库门建筑群弄堂。

    这弄堂某幢砖楼之上的隐秘小阁楼里，一片狼藉中，唐山海戴着白手套，神情专注，蹲身仔细研究了一会儿地上一堆散乱的剩余零件，又看了看一米开外一个翻倒的类似收发报机的外壳，再拿起一个黄红还有些别的颜色的包芯铁丝纠缠在一起的线头，抬头道，“这应该是有人私自组装的电台，关键部位零件已经都被人带走，留下的这些在一般的五金市场上都能找到类似的来替代。”

    毕忠良在屋内翻弄着垃圾桶里已经成一片纸灰的垃圾，拎出一个残纸片妄图从中取得什么线索，听见了唐山海的话看过来，“能确定这些零件具体是从哪里，哪家店买的吗？”

    看着窗外的陈深回过头，摇摇脑袋，“肯定都是从二手市场上弄来的，有什么标记都早磨掉了，而且有的零件可以再磨砺加工的，要说凭着这几个螺丝钉子还有些线头去查来源，并不容易。”面对毕忠良显而易见的失望，陈深笑笑，指指窗外，“哎，这地方不错，隐蔽，视野也好，一有点风吹草动站这里一看就什么都清清楚楚，刚才南造云子的人闯进那家裁缝店拿人，这里也完全能看到，等于是给人家报信了啊，老毕。”陈深又扯了扯窗子旁收起的厚重的帷布窗帘，“平时拉上窗帘，晚上里面做什么外面也看不到一点光亮。”

    毕忠良看了半天没看出自己手中残纸片上那剩余的小半个字是什么，待刘二宝进来，没好气地把纸片丢给他，“再查查，查到什么东西都先搜集起来保存物证。”起身去窗外看了看下面的街道情况，果然跟陈深说的一样。

    唐山海拿过那破旧的录音机或者说是电台外壳在手里摆弄，看看还有什么没注意到的线索。

    苏三省走进了阁楼，向毕忠良行了个礼，“处座，据邻居所说，这屋子的租客是一对夫妻，叫王万里和什么苏小梅的，是开照相馆的，平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举止，丈夫摄影技术不错，经常外出给什么富豪还是高官拍照，与对面的安远翔夫妇家也是关系不好也不坏的邻居，最后见夫妻俩是下午，暂时没人注意他们什么时候出过门。南造云子同意将裁缝店里抓到的那对夫妇交给我们审问，至于从这屋里跑出去的可疑人员……南造云子注意到时，人就跑远了，我们过来按照之前人员描述的方向沿路追查，目前还没追到人。”

    “追什么追？人还能等着给我们抓到吗？这个南造云子，净给我们添麻烦！”毕忠良没好气地接话。

    唐山海注意到苏三省前额头发都湿了，想来不知去了哪里以冷水泼脸了，面貌已然是十足清醒的神色，虽然走进来时身上还萦绕着酒味，随着这会儿的奔走繁忙早消散了许多。

    苏三省也发现了唐山海的关注，带着些微笑意看了他一眼。

    南造云子面容阴鸷地盯着面前的一对裁缝夫妻。

    平日里整洁有序的裁缝店里现下满目狼藉，价格不菲的布料和尚未完工的旗袍西装东一片西一件的，柜台和货架上的东西都被粗暴地乱翻在地，又被无数分不清的脚随意践踏，就连玻璃窗前身着最新款旗袍的无脸塑料模特也未能幸免，狼狈地倒在地上，美丽婀娜的衣服被尘土肆意污染。

    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样貌儒雅的中年店主搂着自己惊慌失措的娇俏小妻子，目光扫过那些被人踩过留下诸多脏污鞋印的布匹面料难掩心痛，嘴上还安慰着爱人，“没事没事，日本人对我们有误会，咱们把情况都说清楚就好了……”

    “我就说嘛，让你别做这种生意了，你就是不听我的，现在好了吧，我看你怎么办？”小娇妻在丈夫怀里带着哭腔责怪着，粉拳不断捶着他胸口。

    安记裁缝铺，是这附近的一处高档裁缝铺，店铺的面积和装修都远比普通裁缝店更加大而华贵，接待的客人也大多不普通，非富即贵，开了好几年了，听周围街坊说，这对夫妻一来就出手挺阔绰，盘下一个大铺面连带后面的屋子开起这家店，店主自称苏南人，因为战乱老家生意不好做，变卖了所有家当祖产来上海讨生活。祖上似乎是做过官的，还有些积蓄富余，足够盘下一间店面。男主人野心有些大，对自己的手艺很自得，声称只做有钱人的生意，一般小白领请不起他做衣服。也不知他找了什么门路，带着太太去各种社交名流的场合转了几个月，果然很多有钱人就来他这儿做衣服了，然后有钱人中间他的名气就越来越大，客人也越来越多，甚至都有在沪在杭的日本富商慕名而来，专程找他做衣服，还有让他做和服的。

    此时，南造云子的视线已经落到了挂在橱窗上的一件做好的淡绿底色缀满粉色樱花的靓丽和服上——这大概是店里唯一一件没被人粗暴对待的衣服了，光是看着它，都能想象出这一定是哪家娇贵的日本小姐定制的和服。

    安远翔，这家裁缝铺的老板，再次扶了扶眼镜，转向南造云子，低声下气地说着已经重复了许多次的话，“大人，太君，我们……我们真的就是生意人啊，这小电台就只是我用来联系熟人进些货做买卖用的，我们真没做坏事……”

    “碰上日本人有几个讲理的，你看吧……”沈玥，店主容颜秀美的小妻子着急地抱怨了一句，被安远翔捏了捏肩膀。

    在南造云子面前，除了这对店主夫妇，还有两个特高课的便衣，一个捧着台比较简陋的发报机，另一个手上拿着些文件材料——最上面几张似乎是已经译转的密电码，具体还不清楚什么内容。店里靠墙熨烫衣服的小长桌上，一个来自特工总部电讯科的专业人员正拿着一张同样是在店里搜出来的密电码纸张紧张地翻译着什么。店主夫妇背对着这个人，几次欲转过头张望，都被身边两个便衣喝止了，一动不敢动。

    其他特高课人员与汪伪特工还在店里以及后面屋子里仔细搜索，不放过任何可疑细节。

    仿佛并没有在听店主说什么，南造云子起身，踱步到裁缝店门口，抬头向上看，目光飘向了斜对面隐藏于众多连片民房屋顶阁楼的某扇敞开光亮的小窗户上，要不是灯光明亮又窗户大开，深夜中根本不可能发现它。现在它成为黑乌乌一片建筑中最醒目的存在，窗前的那个人影也许是毕忠良或者是陈深，也可能，是唐山海。

    从那里看来，裁缝店门前以及这路口周边的任何动静对方应该都能看得分明，不仅是此时，平时或者甚至就在刚才自己带人闯入这间裁缝店时，那阁楼的前主人可能正在有条不紊地收拾秘密文件准备跑路。

    南造云子握了握拳。那个方才负责破译密电码的特工这时走出来，将破译后的电文随同密电码纸张一起交给了南造云子，并在她的指示下轻声附耳说了些什么。南造云子点了点头，让人退到一边。

    她回转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店主夫妇。走到了一个便衣拿着的那堆材料面前，用食指和中指夹起最上面一张纸，在安远翔面前挥了挥，“这张纸是什么，能跟我解释解释吗？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为什么要用加密的电文收发信息？”

    安远翔脸上白了一下，眼中竟然有了几分警惕，也实在不像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他看着南造云子，支支吾吾着道，“这个纸上面就是一些货物往来的信息，至于加密，这个嘛，你想啊，我生意不止做衣服，还有点别的途经赚点小钱，现在物资买卖什么的，大家……不是都不容易嘛，加密了就可以多一道防范，防止别人听见了来抢东西啊，您说是不是？”

    南造云子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冰冷的笑意，“这加密的电文竟然用的还是军统那边的密码本，安远翔，你要真的是普通的生意人，那潜伏在上海的所有军统特务大概也就都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了？”

    安远翔夫妇闻言脸上一慌，顿时方寸大乱，好像毫不知情，接着女的嚎啕一声大哭起来，愈发用力地捶打着安远翔，“你个要钱不要命的，我早说了来路不正的人不能信不能信！你倒好，非说这个世道就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就是不听我的话，什么密码电码的，人家让你用就用，也不问问清楚，这下怎么办，怎么办啊？咱们是跟有钱人打交道，可哪个有钱人真能做我们的后台，要是被抓到76号，谁肯替我们担保啊……”

    安远翔也是脸色惨白，抖了抖嘴唇，忽然大声道，“我可以解释，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发誓我跟什么军统毫无关系啊！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