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闲来做场梦
“怎么啦这是，我听到陈深说去美国开店，那挺好啊，安安稳稳过日子，不比现在强得多？带上我们，我也去你店里给你帮忙。”刘兰芝的声音从楼梯那边传来，毕忠良的筷子悄悄放下了，收起怒容。
李小男和苏翠兰都跟在刘兰芝身后下楼来。
“那可不敢劳烦嫂子，您这面相，啥也不用干，给我当模特就好，往那店门口一坐，嘿哟，肯定特别吸引顾客！杂活什么的，就让我老哥哥做啦，这粗手粗脚的，学剃头肯定特别让我费劲儿！”陈深站起来对着刘兰芝作揖，一边恭维她一边挤兑着毕忠良。
“我们几个在楼上聊了不少时候，就下来看看你们这些男人吃完了没，吃完了我们好收拾，你们也是，净顾着聊天了！”刘兰芝走到毕忠良身后，笑盈盈应着陈深的话，被毕忠良一下子搂住了细腰往身边一带坐下了。
“收拾什么收拾，等会儿我们聊完了自个儿收拾好了，用不着麻烦你们。小赤佬在这边做梦呢，别听他胡说！”毕忠良的举动惹得刘兰芝一阵娇羞，不得不揽住了他的脖子坐下。
“去美国啊，好啊好啊，那里有好莱坞，我可以去好莱坞发展，到时候不止国内，国际上我也出名了！”李小男听得一知半解，双手在陈深背后搭上他肩膀，兴奋地拍着道。
“看，这位才是个会做梦的。”陈深一脸无奈地指指身后的李小男，躲开那没轻没重的瞎拍。
“美国好莱坞一些影视公司招聘女演员都是公开的，所有人都有机会报名面试，可算不上做梦。”唐山海出声为李小男解释，发挥了惯性的绅士风度。
“对嘛对嘛，还是唐先生见多识广，懂得多。有些人啊，不懂就别开腔了。”见有人帮自己说话，李小男得瑟劲上来，暗下手劲捏了把陈深肩膀上一块肉，疼得陈大队长也忍不住倒吸凉气。
李小男已不管他，殷勤地看唐山海，“对了，听说唐先生是在美国留学过的，要不也跟我们一起去美国，那咱们就不用犯愁听不懂人说洋文了。在理发店里当翻译，不但华人可以来理发，洋人也能来，说要什么发型，有什么要求，唐队长翻译一下，就什么话都能听明白啦。”李小男接话道，越说越兴奋，仿佛真打算要去美国似的。
“这……你们要都去了国外，那三省也要去吧？我们姐弟俩没什么要求，给口饭吃就行，我……我可以给你烧饭打扫，三省能干活，什么都可以干……”苏翠兰瞧大家说得热闹，李小男和刘兰芝又一直对她亲切以待，很快就没那么多拘束，上赶着加入话题聊起来。
“姐！”苏三省皱眉，抓着酒瓶要倒酒的手顿了顿，不由开口想阻止苏翠兰说出更多不着边际的话来。
“对啊，苏姐你烧菜特别好吃，一定要跟我们去，那我们连厨师都不用请了，苏队长应该到哪里也都能干，陈深一个人剃头忙不过来，一定还要再教个帮手出来的，我看苏队长就特别合适……”李小男的应和着苏翠兰，让后者更受到了鼓舞。
“真会想，要我说啊，”陈深斜眼看看唐山海，“真大家一起出国开个理发铺，那唐队长只当个翻译就太浪费了，瞧瞧他这样貌这身段这气质，我看最好是在理发店里空出一小块地盘，让他弹钢琴招揽顾客——洋人嘛，特别是那些有钱人，绅士什么的，就好这什么高雅艺术不是吗，那咱们宰客都只宰有钱人，就容易发达了……”
唐山海听得不高兴了，“恕我直言，美国可没人开过这种理发店，你要真摆个钢琴在那里弹着，那只会不伦不类，沦为笑柄。”
“哎，那大家都没有只有我家有才会更引起关注嘛！”
“神经病也很能引起关注呢！”唐山海忍不住毒舌起来。
……
苏三省默默听了半天，忽然大声道，“我觉得唐队长不适合跟陈队长混在一块儿，唐队长出国的话，应该是去做银行家还有什么大买办的职业，人家留学那么多年就去个理发店混像什么话！”
唐山海回头看他，发现这人眼神有些发直了，看着自己不带一点遮掩的，又瞧瞧对方面前不知何时已经变空的酒瓶还有酒杯里残留的快见底的一点酒液……乖乖，这人不喝酒则已，一喝起酒来完全没点数的，这大半瓶威士忌都被他一人干下去了。
唐山海看看徐碧成，颇有点“你怎么不拦着”的意思，徐碧成知道他可能有点心疼酒，无奈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没发现苏三省竟然喝得这么凶。
陈深也察觉到了苏三省的醉意，不免起了捉弄的心思，有心逗他道，“那行，你过来给我当徒弟，咱们就在唐先生的银行还是公司附近开个理发店，让你给唐先生天天修面洗头需要就剪剪头发行不行啊？”
“我才不给你当徒弟，我也不给唐先生洗头，我要做就做唐先生的小弟，……我给他当助手，他去哪个地方我就去哪个地方……”苏三省怒目圆瞪着陈深，一字一句认真道。
“三省，你是喝醉了吧？”苏翠兰过来看苏三省，当姐姐的对自家弟弟的酒性还是比外人了解多了的。
“喝醉了都对唐队长这么忠心啊？不过你跟我一样又没在美国留学过没有那什么好学历也不会英文，你哪能跟得了唐先生一起去做银行家还是买办，跟我一起剃头得了！”陈深好笑地揶揄着。说完也不管苏三省什么反应，看着毕忠良，“老毕，你这一声不吭的，是清楚自己做不了什么，所以知趣地不说话吗？”
“我没有一技之长，可我有一样，你一定得求我。”毕忠良一脸高深莫测。
“啥？”陈深眨眼。
“钱，你要买船票还是坐飞机去国外，还是开店还是干嘛，没钱你怎么去开店？不求我，你哪来的钱？我和你嫂子啊，”毕忠良满面狡猾甜蜜地紧抱了抱自己身边的妻子，“现在是你的上司和上司夫人，就算到了国外，也还是你小赤佬的老板和老板夫人，对伐？”毕忠良转向刘兰芝，得意地一挑眉。
“哎呀，对对对，我们这些人中只有毕处长有钱，算是金主，陈深你可悠着点儿，这是咱未来老板，不能得罪！”李小男又拍了陈深几下，力道有些大，陈深龇了下牙。
“那还行，你啊出钱最在行，就当老板呗，不然我还真担心你没事做了。”刘兰芝笑着刮了下毕忠良的鼻子。
“有老板就有管账的，我知道唐先生该做什么了，就做管账的最合适了，还有办些经商的手续之类。我嘛是站门口卖吆喝拉顾客的，苏姐是烧饭的，苏队长是助手，碧成可以做跑腿的买些要用的耗材之类的，他英文也很好可以跟洋人打交道，兰芝姐是模特……你看各个都有分工了，多完美！”李小男灵机一动道。
唯有苏三省头一个大声反对，气鼓鼓地如同嘴里塞满了东西的仓鼠，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才不要给陈深做下手，我只给唐队长做手下！”
众人乐呵一笑。
在李小男活泼热情的引导下，几个人随意商量聊着就安排好了大家到国外开个理发店之后的各种分工，越聊越深入，仿佛真的打算过些时候要到国外定居一样。尤其是刘兰芝和苏翠兰，满心憧憬着到国外之后怎么好好过日子，不用打仗，亲人们不管丈夫还是弟弟都没有危险，大家像一家子一样互相依靠着生活在一起，不用欺负人也不怕被人欺负。
只是毕忠良，陈深，唐山海，还有略带几分醉意的苏三省，都知道这不过是几个女人在这个年代长期担惊受怕的生活之后渴望平凡日子的温情想象。在场的男人们心思各异，又都在下意识地维持着同一种默契，不愿当场戳穿她们，甚至乐得陪着她们增添一下这不可能实现的个人小生活的和平蓝图，让她们高兴，也让自己聊以明知虚假的慰藉。
要不是那通紧急电话响起，这些温情脉脉的幻景还可以维持更长的时间甚至一夜。
毕忠良接了电话听完汇报，放下电话就换了副面孔，瞬间充满了行动处处长的肃杀之气，转头吩咐陈深等人，“南造云子抓到可疑电台，确信与军统有染。陈深，唐山海，先回行动处召集一分队和二分队队员紧急集合，三队队员大多应该在现场，我和苏三省先去余庆里一带与南造云子汇合。碧成你留在这里，等会儿送我太太回家。”
“是！”陈深、唐山海和徐碧成齐声应道。
国富门路这栋公寓里，匆匆走出来几个男人，各自开了两辆车按照不同的方向飞奔而去。男人们都走光了，屋里剩下的女人们若有所失地对着瞬间空荡荡了许多的客厅，静默了片刻，才打起精神收拾起碗筷桌椅来。徐碧成送毕忠良他们到门外，一个人对着夜色默默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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