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局中戏（4）
就算唐山海真是毕忠良派来的，这也比自己最初的那个可怕的联想要好很多。
“被咬过一口的兔子，难免怀疑所有人。”唐山海没有直接否认，但不生气，也不承认，“别忘了，我早就提醒过你，毕忠良什么都干得出来。”眼神坦荡得无一丝杂质。
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还有这样的一个花瓣般柔软丰润的嘴巴，说出什么话来都让人不得不信，什么都愿意相信。
何况，苏三省用着自己最后的理智努力说服自己，想起了唐山海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委婉的提醒，每一次总是自己没有及时领悟而吃了亏。无论是那次没领到月饷，还是这次一脚踏进了这个生死陷阱。撇开那该死的直觉，唐山海的所有行为都无可指摘，很说得通。他对自己，真的是仁至义尽了。
“总之我们这些人要想在行动处活得好，免不了要互相取暖。”苏三省记得最清楚的，是这一句，这最让他高兴的一句。
对方连愿意互相取暖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普通的客套话也不是这样说的。唐山海，应该是可以相信的。如果连他都不能相信，自己来到行动处，还有什么意义呢？也许他这些天对自己有点距离的态度只是因为还对自己存着几分疑虑，那也是正常的，因为他，并不记得自己了。
苏三省不说话，唐山海以为他认可了自己的说辞，继续劝说，“你现在要想活着从这儿出去见到李默群，洗脱你的罪名，”唐山海顿了顿，双唇习惯性地抿了抿，形成一个微微嘟起的无辜表情，转而剑眉上挑眼睛一弯，笃定地结论道，“也只能相信我了吧。”
是，苏三省想，自己没得选，只能相信他了。不是走投无路的没得选，是自己心甘情愿的没得选。
除了唐山海，自己不会愿意相信任何人，无论唐山海做过什么，哪怕他真是毕忠良派来的，也许他是被毕忠良利用了，也许是还对自己有所误会以为是来抢功的，也许单纯只是因为他是被军统排挤出来投奔李默群的所以很厌恶同样来自军统的自己……这都没有关系。来日方长，自己总有机会能够向唐山海证明，自己对他一心向往，从无二心。
只要……只要，自己没有走错了方向，只要唐山海不是熟地黄。
什么都不重要，生死都不足以让苏三省太过恐惧，他唯一最怕的事只有一件，假如……唐山海是熟地黄。
方才的直觉所感知的强烈杀意，应该就只是单纯的错误的直觉，是自己太过紧张了，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毕忠良端坐在行动处办公室里，桌上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他只是看着，并不拿起来接。
门被人推开，陈深走路带风地进来，“唐山海已经进去了。”他自然也听到了电话铃声，看着那电话。
“如果这个电话是李默群打的，就说明他现在还在总部。”毕忠良推断道。话外之意就是说，总部离行动处不远，要是李默群已经得到了消息，不会花很长时间就能赶过来救苏三省。
“唐山海会让苏三省劫持自己。”陈深怎么会不懂毕忠良这时的心思，平平道，“只要苏三省上钩了，我们就有机会杀了他。”
“劫持？他用什么劫持？唐山海要给他枪？”毕忠良眉头微皱，对于唐山海这种再次甘愿以身涉险的行为并不赞同。
陈深解释道，“给他的枪里面没有子弹，所以唐山海不会有生命危险。”
毕忠良心下略松，看向陈深，“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偏行，怪不得我们。”这个“他”自然说的是苏三省，这个“我们”也是很明确地指的是毕忠良，陈深，还要加上一个对他们兄弟俩来说似乎已经必不可少的，唐山海。
陈深微微一笑，点头道，“刘二宝已经准备就绪。”
电话铃再次锲而不舍地响起来，两人目光向着电话一瞥，只任由它孤独地响着，无人去接。毕忠良豁然倾身，对着陈深轻声催促道，“要快！说不定李默群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审讯室里，唐山海已经从刑架上解开了苏三省四肢的锁拷。苏三省松了松手腕，终于暂时得到了自由。
唐山海转身拿起桌上那把空枪递给他，“你拿这把枪劫持我，然后跟他们要辆车，这样你就能活着见到李默群了。”
苏三省看了看他，慢慢接过了那把枪管细长造型优雅神似主人的英国造银色韦伯利，似感慨良多，“唐兄，三省这回要是能活下来的话，我一定会报你的大恩大德。”说完醒悟此刻的自己在唐山海面前说什么报答更像是空口说大话，自嘲地轻叹了一下，语声低下来，“再说吧。”
将唐山海的那只空枪又放回了桌子上。这枪挺好看的，握在手心冰凉沁人，很趁手，即便没有了子弹，也能感觉到那优雅萦绕的杀气。苏三省只觉得自己，不适合用这么好看的枪。这是唐山海的枪，只有他才最合衬这把枪。
放开了手（枪），手微微移动，苏三省握住了陈深方才放在桌子边沿的那只空的水杯，拿起来看了看，对上唐山海有些迷惑的眼神，猛地将杯子对准桌子一角狠狠砸下去，迅速捏了一块边缘最锋利的长条形玻璃碎片放在了唐山海纤细的脖子上，“唐兄，得罪了。”
唐山海眼珠子都没转动一下，只凝了凝，微微一眯，也没说什么，配合地一动不动，任由苏三省上前来成功地“劫持”了自己。心中却想着，那只杯子该是陈深放在那儿的，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行动处大牢最外面守着的两个值班人员忽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一回头，苏三省已然用一个玻璃碎片抵着唐山海的脖子躲在他身后推着人走了过来，大声呵斥，“让开！把门给我打开！”
守在仓库楼那边的刘二宝听到了响动，迅速地带人向大牢这边包抄了过来。
两个守着牢门的值班人员见苏三省挟持的是唐山海，顿时不敢轻举妄动，给苏三省开了门。苏三省推着唐山海小心地出来了，当然，手上的玻璃碎片的锋利边缘还牢牢地抵着唐山海的脖子动脉血管处。
“苏三省，放开唐队长！”张大贵也带着二分队几个人包围过来，着急地冲苏三省嚷嚷。
“苏三省，你最好冷静一点！”刘二宝举着枪道。
苏三省不说话，他本来就比唐山海矮了几公分，此时更是有意整个人缩在唐山海身后，像是以被挟持者作为自己的人肉盾牌，来防止行动处人员万一射过来的子弹。他一边挟持着唐山海一边往前走，刘二宝他们也只好随着他的前进而步步后退。
“我怎么冷静？啊！”苏三省咬着牙道，继续向前走。
这时几乎全行动处的人员都被惊动了，带枪的人都不由分说掏枪上前包抄过去。陈深带着扁头他们也匆匆从办公大楼那儿出来。徐碧成随着诸多下楼来观察以及凑热闹的普通工作人员也出了大楼，站在大楼门前阶梯上就见到了被苏三省用玻璃碎刃劫持的唐山海。虽然知道唐山海这么做是故意的，还是免不了一阵忧心焦虑。
“怎么回事啊？”“哎呀，唐队长被劫持了！”许多人议论纷纷，不少普通文职的姑娘更是担忧起了唐山海的安危。
“山海！”柳美娜的恐惧更甚于其他人，几乎要腿一软，要不是被徐碧成上前扶着，她就快站不住了。
此时苏三省和唐山海身后是行动处大牢，身前围着的诸多行动处特工呈半圆弧形拦着他们。
“扁头，”陈深小声吩咐，扁头靠了过来听着，“去把他姐姐请过来。”虽然没去过苏三省的家，可是行动处的任何人尤其是苏三省这样的，什么家庭住址家中几口人都别想瞒得过老毕和陈深，不说不代表他们不知道，恰恰相反，这些信息连扁头都早积极打听得一清二楚了。
“好。”扁头立即会意，退开了几步，转身就朝行动处大门走去。不过他并没有真的去往苏三省的家，只是出了行动处大门就趴在门前看情况了。这时候去请苏翠兰再过来，时间上来不及。而且，他能感觉得到陈深心里应该是想趁此机会除掉苏三省，甚至毕忠良也是参与其中的，如果苏三省要死了，当然更没必要去找苏翠兰了。
苏三省口中像对着刘二宝说话威胁，目光却盯上了陈深，他没有听清陈深对扁头的吩咐，但是看到了扁头匆匆出门的身影，内心有一丝不妙的预感，于是更加阴鸷而怀疑地对着陈深道，“如果你不想唐队长血溅当场的话，把人给我散了！”
在包围人员后面站着的陈深目光从苏三省瞪着的眼睛滑到唐山海尚算平静的脸上，发话了，“二宝，叫他们都放下枪。”分开人群走进去，到了唐山海和苏三省面前。
“把枪放下！”刘二宝立即放下枪，转头大声吩咐。
所有人举着枪的手纷纷往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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