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局中戏（5）
陈深与唐山海目光交错了一下，然后看着他身后躲着的畏畏缩缩只敢露出半个脑袋看着真有些滑稽让人要发笑的苏三省——不过身高原因，即便他站直了也没法高过唐山海，“苏队长，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做这种蠢事。”
“在这儿等死才蠢呢。”苏三省对着陈深道，“我要见李主任！”
楼上的行动处处长办公室，毕忠良在窗户百叶窗后面望着楼下的动静。按这个架势，苏三省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行动处这些人的包围圈的。唐山海虽然被苏三省劫持着，似乎还挺镇静，苏三省要去见李默群，总不会在这儿杀了李主任的表外甥吧？那样的话，他去见李默群也是个死路。
“苏队长，你太冲动了。”唐山海冷静道，“你想见李主任的话，让陈队长打个电话，李主任就会来。你把我放下，咱们好好谈谈。”在外人面前，他总还是要装出一副不得已被劫持的样子的。
“唐队长对不住了，你再忍一下，我信不过他们。”苏三省凑着他耳朵低语，热气一凑，那小巧的耳蜗立即就粉了一圈，苏三省看着心中一紧，手下也不免用了力，玻璃锋刃无意间离唐山海的脖颈更近了一分，蹭到了肌肤，立即显出了一道红色的浅痕。
唐山海察觉到痛感，蹙了下眉头。
“苏三省！”陈深眼睛睁圆登视苏三省，严厉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苏三省一看，这才察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然划伤了一点唐山海，忙微颤着手将玻璃刃口离开了些微距离。“唐队长，真对不起。”他嗫嚅着用只有唐山海听见的气音说了句。
唐山海受不了他在自己后颈上不时呼出的热气，有些痒，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微微尽量偏了偏脑袋，眨了几下眼睛看陈深，表示自己没什么。
柳美娜惊呼了一声，徐碧成扶住她，自己也是满心焦急。
“苏三省我看你是心虚吧！”刘二宝嚷道。
“苏三省你再敢动我们唐队长一下，老子剁了你信不信！”张大贵胆气横生，眼看着唐山海在自己面前见了血，举着枪几乎就要往前冲。
陈深拦住了张大贵他们，看着苏三省，“苏队长，你想见李主任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苏三省对陈深恨极，要不是他手里只有一片碎玻璃，如果是一把装了子弹的枪，他现在就能毫不犹豫地射杀对方，“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我有。”陈深眼神犀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苏队长好像有一个姐姐也在上海。”
“你什么意思？”提到苏翠兰，苏三省有些不淡定了。
“苏队长的家人也是被日本人杀的吧？”陈深停顿了下，给苏三省一个反应的时间，“如果你的姐姐知道，其实你就是一个汉奸，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陈深，你敢！”苏三省蓦然瞪大了眼睛喊，几乎就是恼羞成怒。想到方才扁头匆忙跑出去的身影，立即猜出了扁头的去向，脸上更加难看扭曲了几分。
陈深观察着苏三省的表情，一脸胸有成竹，“你现在觉得我有资格跟你谈条件了吗？”
“你说。”为了苏翠兰，苏三省不得不做出一副暂时妥协的姿态，注意着手边玻璃碎片与唐山海脖子间的距离，掌握着微小的平衡，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怒火。
“很公平，你把唐队长放了，我来做你的人质。”陈深平和地说。
唐山海眼睛一眯，有些意外地看向陈深，含着一些责怪。他当然明白陈深此举是想借着换人质的时机来动手擒了苏三省甚至借机杀了苏三省，可是陈深应该明知道苏三省劫持自己只是走过场，要去见李默群保命苏三省怎么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的。陈深只要找机会接近苏三省扑过来擒住人就行了，自己也会配合他的。苏三省不敢杀自己，却未必不会杀陈深，他肯定觉得这些都是陈深的诡计，对陈深已是恨之入骨，陈深跟自己交换，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也根本用不着做到这一步的。
陈深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脑子挺灵光的么，突然怎么就傻了？唐山海向陈深眨了下眼，表示不赞同。
陈深可不管唐山海怎么想，也不理会身边阿达阿庆他们阻止的声音，继续对苏三省道，“我陈深一人吃饱全家不挨饿，”重点强调道，“你把唐队长放了，”然后看了看大楼那边神色紧绷的徐碧成和柳美娜，“徐先生和柳小姐也不会担心。”
陈深当然明白苏三省是很想杀自己，这样苏三省才会心动，他才能有机会换出唐山海——哪怕明白苏三省应该不会杀唐山海，可谁知道这疯狗情急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唐山海已经被他弄出了一点伤了……况且，陈深也十分不乐意看到唐山海再被苏三省贴那么近了。
“好。”果然，苏三省点了头，想着趁这个机会劫持了陈深，自己就不用让唐山海受罪了，只要陈深到自己手上，不弄死也要弄残他一顿，“给我备车，我要去总部。”
陈深从身上不知哪个口袋里摸出了一把车钥匙，挂在右手的大拇指上，明晃晃地荡着，举着手让苏三省看得清清楚楚，“车钥匙就在这儿。”
“给我送过来。”苏三省略一颔首。
陈深当即拿着车钥匙上前。
“举起手！都别动！”苏三省高声警告着陈深身后那些行动处的特工队员们。
陈深双手举起，慢慢向苏三省和唐山海靠近。
“过来。”苏三省捏紧了手里的玻璃碎片。
唐山海感觉得到苏三省的紧张，对方的心跳正急速加快上升。他脑子里也在高速旋转着，如何趁机杀了苏三省。其实以他的身手，他根本不畏惧苏三省手里这小小的玻璃碎片，也许他可以趁陈深过来时夺过刀片反过来割了苏三省的脖子？众目睽睽之下苏三省劫持自己还弄伤了自己，自己情急之下反抗自卫没拿捏好尺度杀了他也不奇怪。可是……
不行！陈深的目光这么告诫着唐山海，不准唐山海在这么多人面前展示身手。不光是这么多人，楼上毕忠良必定在看着这一切。唐山海到行动处来后，并未显露出自己有多么高超的身手，虽然他的成绩优异，众人认为他实战中好像没那么优秀，而且毕竟是个大家公子哥，似乎也有理由身手没那么好。如果他这时候显出自己实战技能非常不错，那么他的被劫持，甚至之前的一些行为，都不免会让楼上的毕忠良看在眼里，心里起疑。
唐山海看懂了陈深的告诫，愣了愣，须臾之间，陈深已经距离他们只有一步之遥了。
“唐队长，对不住了。”苏三省拿开了玻璃碎片，将唐山海一把向一旁推去，出手如电就去割向陈深的脖子。
楼上毕忠良不由屏气，脑袋凑近了窗户细看，一颗心悬了起来。
陈深的动作比苏三省更快。他没让苏三省有机会将玻璃碎片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转手就带着苏三省往地上推，脚一伸一揣，脑子后面肿着一大包的苏三省没防备这招或者说没能力防备近身格斗技术在他之上的陈深，脑袋发晕着就被陈深踹到了地上，但还是反应不算慢，倒地之前拿着玻璃碎片往陈深身上一划，在陈深手腕到手掌上划出了一长条的血缝。
旁边几个行动处人员随即机警上前，将苏三省摁在地上，牢牢压住了他的手脚。
陈深来不及感受手上的伤口疼痛，向着待命的刘二宝一示意。
刘二宝眼神发狠，立即掏出了手枪，保险扣打开，对准了苏三省的左胸位置眼看就要开枪。
苏三省下意识地转头去望一旁的唐山海，发现后者正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表情微凉，仿佛等待着一场大戏期盼已久的落幕。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起了一句很久以前经过哪个大户人家的院子听到的一句戏词。
暗红尘霎时雪亮，热春光一阵冰凉。
唐山海是他生命中最亮又最凉的那道光，也可能是，他最不该追逐的那道光。
他的心曾被那道光照亮，又最终被那道光冻成了一片荒芜。
或许，他是真的做错了。
可他就是不甘心啊！苏三省睁大了眼睛，死死地对上唐山海，像是要把一生的血气和命数都用尽在这一眼里。然后从对方的眼里些微的愕然中，自觉到了一丝狠毒的快意。
这就是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眼了。
唐山海，你给我好好记住了，我是苏三省，你要记得我……久一点……
唐山海眼中显出了苏三省疯狂的眼神，最初的一点愕然后他眼中也逐渐染上了抑制不住的杀气。
苏三省对不起组织，害死了那么多同志，这个人竟然到死还毫无悔意，更是该死！
陈深盯着刘二宝手上的枪。
快，快开枪！徐碧成心里呐喊着。
就连此时楼上的毕忠良，也握紧了拳头，等待那一声能够终结了苏三省性命让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枪声。
刘二宝眼中闪过略微的迟疑，但仍然貌似坚定地要摁下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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