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苏三省的庆功宴
晚上虹口大饭店特工总部行动处的专场宴席，人人都心知肚明，主要就是苏三省的庆功宴。
特工总部到行动处上下都知道苏三省是影佐和李默群看中的新贵，不少行动处和特工总部的中层干部都过来凑热闹了，见到苏三省无不恭维他年轻有为，魄力非凡，一投诚就端了军统上海区总部，新政府成立以来哪个投诚人员都没送过这样的“大礼”，甚至南京政府那边的汪先生也听说了，一高兴还专门发来了一封贺电，表彰特工总部和行动处的功劳。
苏三省很开心，不光是因为他终于在这儿成了出尽风头的人中龙凤，人人巴结恭维的对象，还因为李默群将他的姐姐苏翠兰不声不响地接到了上海给他们姐弟俩安置了一处尚算干净的院落。苏翠兰因为之前苏三省没回家过年的事难得地找人写信来问过，苏三省明白她的担心，但那时候苏三省准备投敌，一堆事盘在心头，趁着春节要调查清楚新一年上海军统各分站点的变动和人员物资调配，没时间回老家过年，他亦不愿苏翠兰来上海被曾树或其他不怀好意的人发现平白生了事端，所以只是汇款寄信给苏翠兰，以公事走不开为名，自己一个人在上海过了个冷冷清清又甘之如饴的年。
姐弟分开多年再度重逢，自是无限欣喜，除了苏翠兰并不知晓自己的亲弟弟在做什么事以外。苏翠兰只是个乡间农妇，还以为苏三省在做打鬼子和汉奸的事，不时念叨一下让苏三省多杀鬼子和汉奸给自己被日本人杀害的丈夫和孩子报仇，给苏三省亲人相逢的喜悦笼罩上了一层不可言说的淡淡阴影。
毕忠良与陈深借口的提前离开没有在苏三省心中泛起一点不快，相反，他求之不得。
苏三省最高兴的，则是今晚应酬众人之后，他尾随着唐山海的身影，与对方单独相处在一个露台上，唐山海没有马上离开，反而看了看自己，举杯邀饮，一副很愿意与自己谈谈的亲近模样。
陈深开着毕忠良的汽车，缓缓远离饭店。灯火辉煌的大酒楼楼上某个华丽的白色露台上，两个人影立着，相谈甚欢的情形。毕忠良与陈深都瞧得清楚。
“别看啦，想给苏三省下套，总得让唐山海跟他先套点近乎。你这么冷冰冰盯着，别说苏三省，这山海啊也不会自在的。”毕忠良貌似大度地说，名为劝慰实为揶揄。
陈深冷笑一声，“我听出来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是吧。”他脚下一踩油门，猛然一个拐弯，愣是将毕忠良冷不丁撞了个头。
“小赤佬！”毕忠良捂着脑袋破口大骂，“十三点兮兮的，跟谁学的？”
“跟你呗，还能有谁！”再看不见露台上那碍眼的人影，陈深去更觉气闷，没好气道。
唐山海雨夜初见的那种冷淡矜傲在此刻褪去了许多，月光下身着晚礼服挺拔修长的唐山海仰头喝酒，露出一段纤长白净的脖颈，回眸对着自己微微一笑，温软可亲得很，让苏三省的心脏再度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唐先生，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四月份了，晚上外面还是有些凉的，不宜待太久。”苏三省与唐山海碰了碰杯，开口实诚，然后才觉得在对方面前这样说话貌似很不讨喜。
果然，唐山海轻轻一蹙眉，晃了晃酒杯，苦笑一声，“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支开碧成，让他去做点事，苏队长就别跟他一样念叨我了。”
“徐碧成……你弟弟也是为你好的。”苏三省望着唐山海晃着酒杯的纤白如玉的修长手指，酒液红润的光芒下也是莹润生辉，教人移不开眼，说出的话也有些结巴。
唐山海一瞥嘴，“知道他是为我好，不过我醒来之后这些话已经听够了，今天咱们不提这个，行吗？我哪有那么弱不禁风？还是……”唐山海眼波流转，带了些无辜的探究和怀疑，气嘟嘟地鼓了鼓脸颊，盯着苏三省一指，“以后你还要拿这个来笑话我，就跟陈队长一样？”
苏三省的目光就瞄到了那伸到面前的食指，纤长润白，小巧的指甲盖泛着天然粉嫩的粉色，浑圆可爱，干干净净。
“不不不，唐先生，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哪会笑话您。陈队长……他才是行动处的笑话，鼎鼎大名，我听说他身为一分队的队长，还不会开枪，也不知道这位置是怎么坐上的……”瞧着那食指愣了愣，直至对方抽回手，苏三省才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一样，连忙摆手摇头，笑意讨好得太过明显。
唐山海也像是确实被讨好到了，展颜一笑，唇红齿白地绽放在苏三省眼前，歪头一点，俊眉修目顾盼流光，“嗯，这话我爱听。”随手将酒杯放在了手边的栏杆石板之上。“苏队长，这句话我还没说过，可能你今天也听得够多了，恭喜你，希望以后我们在行动处，能够合作愉快。”
“那是当然的。你我都是军统出身，以后又同样为特工总部和李主任效力，自然更应当互相帮助。”苏三省顺着唐山海的话中，看他眼里的波光与嘴边的笑意愈发摄人心魂。
“按理说，我们也该是为毕处长效力的。苏队长刚来，相信用不了多久，对于我们的顶头上司毕处长是什么样的人会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的。”唐山海又举了举杯，蕴意颇深道。
“初来乍到的，人生地不熟，以后还需要唐队长多多指教，你我都是军统出来的，说起来还有一层同源关系呢。”苏三省几乎心花怒放，急忙主动双手捧着酒杯与对方相碰，一时眼里都是对方莹白美好的玉质纤手，并未察觉对方听闻此言刹那间眼底急速掠过的暴戾气息。
“砰——”一声清脆的微响在两只酒杯之间发出。
“指教谈不上，但是以后这样一起喝酒的机会，应该多的是。最近在家休养，好多天没去行动处，听说苏队长最近与我舅舅李主任走得很近，还挺忙的？”唐山海貌似无意地闲聊着问道。
苏三省握着酒杯的手一顿，不知该怎么说的模样，“嗯……唐先生，关于这一点我希望您千万别误会，李主任是交代我去办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这些小事他觉得都没必要麻烦你，何况你在生病，我……我在这儿就是为了你……你不用去做那些琐碎的杂务……”
唐山海看着苏三省有些手足无措笨拙解释的情态，心中泛起奇怪的感觉，分不清这人是伪装出的窘迫还是真的如此不善交际——他可是摧毁了整个军统上海站的男人啊。
“不，……”唐山海轻轻摇头，善解人意道，“苏队长也别误会我的意思，舅舅让你做什么事自然有他的考量，我并不是在意这点。我想提醒你的只是，你最好特别注意一下毕处长的反应。舅舅让你做的事当然要做，舅舅的话也不能不听，可是，毕处长那边，也得尽量照顾一下他的面子吗，不然……咱们的处座，也不是特别大方的人。”
苏三省不是很听得懂的样子，事实上他脑子除了眼前言笑晏晏的唐山海，也分不出太多精力去分析这些话，只是点着头感谢唐山海的好意，“是，是，谢谢唐队长，我一定注意。李主任交代的事情之外，毕处长有什么要交代的，我自然也要一视同仁地办理。”
看来没听懂，也好，唐山海也没希望他能听多懂，不免怀疑这个原上海区的副区长到底是不是官场中人，竟如此生疏于官场世故人情。看看曾树，此时在宴会上如鱼得水跟众人觥筹交错的，可比这个苏三省官僚习气重多了，怪不得之前苏三省当副区长代理区长多日最终还是没能转正……上面任人确有失当之处，但是苏三省为此就能一举反水，未必不是反过来证明上面也是有某些远见的？
“唐先生，你……”苏三省从西装口袋中掏出一包印着英文标识和马匹图案的美国进口的Wild horse（野马）牌香烟，他第一次买这种烟，早就准备好了在这种场合递给唐山海。不太熟练地拆开包装，苏三省掏出一支烟递给唐山海，还拿出了打火机准备着，“抽一支烟吧。”
“你也喜欢抽这种烟？”唐山海接过烟，看了下苏三省手上香烟的洋文标识，很顺畅地两指夹着，由着苏三省恭敬到颤巍巍地靠近自己，点燃打火机，将香烟点着了。
苏三省看着唐山海将自己的香烟伸入了那粉舌隐约的口腔中，莫名雀跃。
没有什么停顿，苏三省自己也掏了根烟放进嘴里。
“以前没抽过，是……听别人说你喜欢抽这种烟，总是让张大贵去买几条放在办公室里。我想，唐先生你喜欢的，一定是好东西，我也该试一试。”
“这个是我抽惯了的，但有的人未必会习惯。来，我给你点上试试。”唐山海拿过苏三省手心握着的打火机，察觉到一点微微的湿意，好像是汗渍，唐山海心里一膈应，手上一顿，还是点燃了打火机，举着小火苗微微倾身凑近对方嘴里的香烟。
没抽过的进口烟气味翻涌着滚进喉咙，浓烈的味道让平时很少抽烟的苏三省忍不住呛了好几下，还没吞云吐雾几口，苏三省就被呛得直咳嗽。
唐山海将打火机丢到一旁，伸手给他顺着背，声音中含着笑意，“算了，苏队长不习惯还是不要抽这种烟了，国人不少嫌它味道太烈了。”
“不，我会习惯的，我一定会习惯的。”苏三省一把抓住唐山海精致的腕骨，手指在那细细滑滑的肌肤上摩挲而过，抬首呛得眼睛都泛了几分红，可还是发狠地说。
唐山海不解他这股执念从何而来，正要再劝，苏三省已然咳嗽平复下来，又将香烟果断地塞进嘴里吸起来。呛得红红的眼睛兔子似的带着点小委屈瞧着唐山海，令后者瞬间有了种哭笑不得的心理。这种人到底是怎么能做出那么可怕的事的？他一边疑惑着一边给重新呛到了咳嗽的苏三省顺背，见识到了行动处新来的三分队队长是如何跟外国烟较劲了一个晚上的全过程。
真是固执到发傻又可怕的人。唐山海末了想，他给苏三省拍后背拍得腕骨都有些酸痛了。
唐山海不知道，苏三省所的想法出乎意料地单纯。
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习惯，而且一定会喜欢上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