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土匪和流氓
影佐宣布了散会,与李默群和毕忠良先去了处长办公室不知道是不是还要“重点关照”什么大事。待这几个领导一出了会议室,唐山海也无法忍受一般起身就走,对身后陈深嚷着“一起走”的邀请充耳不闻。
“唐队长,你穿上军装,显得更精神了,也十分好看。”苏三省见机行事,主动走到了唐山海身边,真诚地赞赏道。
“你也不赖啊,苏先生,喔,不,应该是苏队长。”唐山海对他有了好脸色,贝齿微露,笑容像抹了蜜一般,让苏三省看着都觉得舌头上滋生的全是甜滋滋的味道。
陈深知道唐山海想干什么,但是唐山海不清楚苏三省比他自己知道的更加危险。陈深没法说什么,郁闷之下,坐自己办公室闷了片刻眼看影佐和李默群已然下楼离开了行动处,马上就去处长办公室那儿,想看看对方是不是比自己更郁闷,好给自己找点儿安慰。
行动处立了这么大一功,影佐这小日本还真的就只给了毕忠良一个苏三省附赠一曾树,奖金听说也没多少,陈深的那份都不够补之前的亏空。陈深没多少失望,倒是毕忠良,这心头累积的不快和憋屈应该是大了去了。
毕忠良坐在沙发上,看着陈深这小赤佬还挺贴心地主动给自己温酒,叹了口气,“行动处的人越来越多了,树大招风啊。”
“是啊。你看李默群高兴得,一个苏三省一个唐山海,统共两个人受了嘉奖,说起来都是他那边的人。不过,还好唐山海挺识趣的。”陈深不咸不淡地附和,没忘了给唐山海转圜两句好听话。
毕忠良望着热酒的小酒精炉子中的蓝色火焰,“他已经安插了一个唐山海在咱们这里,现在又让曾树和苏三省也来我们这儿。”
陈深坐在毕忠良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看着酒精炉子上的酒,“李默群想安插苏三省也就罢了,影佐怎么也就这么看着他随便插手行动处。这小日本也挺损的,就想看我们中国人自己先窝里斗一斗,哎,就跟武侠小说里那个……养蛊似的,养的蛊虫里最厉害胜出的那只斗盈了其他蛊虫,再拿出去跟别人斗。”
“影佐我倒不担心,他就是坐山观虎斗,不会真正下场参与这些事。可是这几天晚上啊,李默群每天都叫苏三省去喝酒,你见过哪个新来的受过这么大的待遇?你说他这不是拉拢羽翼安插心腹是什么?”毕忠良一口气郁结在胸,这会儿总算有个出气的地方了。
陈深摇头,看酒热得差不多了就给毕忠良倒上,“哎哟,我想想都替你觉得累,还是我这样好,混口饭吃,也不招惹谁。”
毕忠良轻声一叹,接过盛了酒液搪瓷杯,捂着手心也发热了,“我也想混口饭吃啊,我就想多挣点钱,守好我家里这一亩三分地,照顾好你嫂子,还有你,”一指头指向了陈深,“还有……”毕忠良差点脱口而出一个名字,蓦然住口。
“还有?”陈深惊讶抬头,眉毛上挑,“你还想有谁啊?”
“没了。”毕忠良头摇得很果断,看陈深不信,眼睛一转,道,“顶多还有家里那两只猫主子……再多的话,就等得你嫂子怀孕了……”
陈深指指他,好像信了这说辞,低头正经点地说,“要不啊,我说老毕,你也别那么为日本人拼死拼活了,你看日本人这德性,把咱们当狗用,咱们有危难的时候,哪能指望他们啊?唐山海在医院病成那样缺个药,李默群这种地位对他们求爷爷告奶奶都没用,要不是周兰兰和小田野子过来,唐山海拼了小命给他们抓军统这个那个的,死了也是白死……何必呢?还不如以前跟着老蒋有盼头呢……”
“日本人确实不是东西。就唐山海这件事来说,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女人可靠呢。可是话说回来,我能不卖力吗?”毕忠良无奈道,“我要是不卖力地在这儿干活,那别人就可以抓到我的把柄,拿这个去说事,到时候影佐那个东洋王八蛋能放过我吗?那咱们还上哪儿混这口饭吃去?”
陈深看着毕忠良喝下一口花雕,眉眼一眨,有些不服气道,“要不就换地儿混口饭吃,咱们又不是没换过码头。”
毕忠良闻言立即瞪他一眼,左右看了看,虽然在处长办公室里压根不会有其他人,“就在我这屋里说说就行了,出了这个门你给我悠着点儿啊。”
陈深放松一笑,兴致勃勃还想继续探讨的小样儿,“放心吧,门关着,咱接着说,你想奔哪儿去?”
毕忠良也是打开了心里闷着许久的话匣子,似乎终于愿意跟陈深掏心掏肺了,“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汪先生这个门面能撑多久,谁心里也没底,到时候谁给饭吃,就去谁那儿吧。”
听毕忠良这口气,还真是别有所图了?陈深内心一动,面上也是诚恳地出谋划策,“你杀了军统这么多人,重庆那边应该不会要你吧?”
“你说呢?”毕忠良看陈深。
陈深笃定地点头,“我觉得会。因为他们更怕你去共(chan)党那儿。”语毕与毕忠良相视一笑,好像又回到了许多年前战场上两人默契对敌的那一刻。
毕忠良喝着热酒,喉咙里俱的暖意,酒意上头,对上陈深清澈的眼眸,即便看不透,也能察觉那里面的一道真心,心头一热道,“说句实话,汪先生这儿,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谁有真正的信仰?生存才是唯一的信仰,只有钱不会背叛你,所以我就想啊,再多攒点钱,如果你嫂子身子骨要是好一些的话,再跟她生个孩子,到时候带他们去国外,什么美利坚英吉利法兰西,都行……嗯……”毕忠良盯着陈深,“你也一起啊。”嘟哝着,“这一锅的乱仗,什么共(chan)党,国民党,谁爱打谁打去……”
陈深一笑,不置可否,又给他倒了些花雕,摇头道,“那可不行,你连个ABC都认不全,我呢,也就是上过一两年日本军校,说点叽里呱啦的鬼子话还行,让我见到漂亮的西洋妞啊最多是说个hao are you啊什么爱老虎油的水平。嫂子最近几年跟修道院的几个外国修女打交道多点,那英文还都比我们好些呢,但我们这种水准的……”陈深比了个小拇指,“到了国外,那都是文盲,钱再多,你买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说,怎么生活啊?”
“有钱……哪里不能活?我就不信了还?”毕忠良听他提到这一茬,心里也有点虚,嘴硬地反驳。
“要说谁去国外什么障碍也没有,照样活得好好的甚至还能活得更好的人,我还是羡慕咱们唐队长,会好几国语言,去美国还是英国德国都不成问题。”陈深一瞅毕忠良,幡然醒悟一般,“哎?你还跟唐队长学什么琴?别学了,赶紧跟他学点洋文,这个才实用,到了国外保准用得着。”
毕忠良一愣,头点了点,似乎真被提醒了,“你说的这也是,现成身边就有一个水平高的洋文老师,让他只教我弹琴是挺浪费的喔。”
“我就说吧。学,马上学,赶紧让他开始教你洋文,琴就算了。”陈深一眨眼,十分怂恿的口气。“然后让我沾沾光,跟着你一起学,好歹你有处长的权威呢,对着我他就爱理不理了,哼。”
“行,待会儿我就去跟他提一提这事。”毕忠良一气喝完了搪瓷杯里的酒,拍板道。
陈深刚想跟着拍手,一拍脑袋,懊恼道,“算了,最近你都要跟他保持距离,他得先跟苏三省套近乎,让苏三省这条狗盯上你,咱们才有机会对苏三省下套。”
“是你跟他说的?他答应了?”想到苏三省死心塌地想讨唐山海的好,却根本不知道唐山海与自己这边三人共同密谋着要捅他一刀,毕忠良阴暗了几天的心情忽然畅快起来。
“他为什么不答应?苏三省这一来就是整个军统上海站,他上次送的军统小虾米一对比就成了笑话,他能高兴苏三省得势?李默群那边,就算同为心腹,怕是两人还想争个长短呢。”陈深理所当然道。
“李默群不会不想着唐山海的。”面对陈深兀自不解的眼神,毕忠良没有多加解释。他对李默群的了解可比陈深多多了。在李默群眼里,苏三省只不过是他找的一条狗,他想要这条狗代替唐山海做一些不干净的事,也想让这条狗护着点唐山海。只是,李默群恐怕都不清楚,这条狗其实是条不听话的狼崽子,一不小心就会反咬主人的。
陈深观察着毕忠良的神色,看他有了几分愉色,想起来什么道,“对了,唐山海还让我跟你说一声,近期既然大家想对付苏三省,你就暂时不要找他学琴了。哎,老毕,我估计你那琴这一段时间又不学,是不是又要忘光了啊?”
“既然这样,”毕忠良沉吟赞同着并不存在于此的唐山海,不理会陈深的揶揄,“不管学琴还是学洋文,都只好暂时放下,不找他了。要不……”
“怎么了?”陈深难得见到毕忠良露出一丝坏笑。
“咱们要真有门路可以安全逃到国外了,大不了挟持我们留过洋的本事大大的唐队长一起出国呗,有他这个人形翻译机在一旁,咱们不懂洋文也没关系啊。”毕忠良轻描淡写道。
“噗。”陈深笑了一声,抬头看毕忠良,“老毕,我都多少年没听见你说这么土匪的话了……”
“呸!小赤佬,什么土匪,老子是军阀出身,没做过土匪!”毕忠良拿着空搪瓷杯去敲打陈深的头。
陈深站起来绕着沙发边躲边笑,“那个时候,你这小军阀跟土匪有什么区别吗?一个枪多一个枪少而已!”他一下站住,手朝前一伸阻止毕忠良过来揍自己,“哎,别闹了,土匪也好军阀也好,你这个主意啊,我赞成。要是怕制不住他,还可以用徐碧成和柳美娜的性命来要挟,一个兄弟一个女人,怎么都够让他掂量着跟我们去国外了对不对……”
毕忠良举着空搪瓷杯仔细端详了眼前这个面皮白净的好兄弟半天,大睁着眼睛想了想,点点头,最后放下杯子,笑眯眯地啐了他一口,不客气地指着他道,“你才是流氓!”
“没事,土匪,军阀,流氓,三管齐下,正好能治治他这个瞎讲究的唐大少爷!”陈深欣然应道。
当事人心有灵犀,心照不宣。
这只不过一场玩笑,几分真心吐露都是做梦般的呓语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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