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以我旧伤慰新(心)伤(2)
唐山海不知道陈深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劲,细细颤抖着身体被迫地伏在陈深身上,又倔强地双手撑在对方的两耳边,眼睛对着眼睛地瞪着。
“‘宰相’是我们组织的人,也是我的嫂子,亲嫂子。”陈深突然轻声道。
这个秘密藏了太久,他现在却太想说出来了。
唐山海果然睁大了眼睛,疲累到极点的身体因为对方这份突如其来的坦白造成的惊讶而不自觉卸了大部分力,再聚不起几分气力来硬扛,任由陈深更深地将他拥抱在怀,让彼此的体温更加贴近,得以互相慰藉。
陈深从上到下顺着怀中人柔韧修长的脊柱骨一节一节来回地抚摸着,以满怀怜爱地摸着“深深”或“海海”的方式,怀里的这个家伙,比小奶猫更让他怜惜。
“我的哥哥牺牲之后,嫂子接替了他的工作。我的亲人不多,本来只有大哥,然后又有了大嫂。大哥死后,嫂子就是我仅剩的亲人了,我想,我怎么都要代替我大哥保护好她。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送了嫂子最后一程,看着她在我面前受苦受刑,看着她死在我面前。我曾想不顾一切地救她,什么任务也不管了。可她拒绝了,她要我活下去,继续完成我的使命。”陈深看着唐山海近在咫尺的眼睛,一个呼吸间就能亲吻到那在眼前放大的鼻尖痣。他没有动,只是平静地述说着沈秋霞和自己的关系,当时的那些痛苦和绝望已经过去,疼痛的空虚还在,但是如此近距离地感受着眼前人的温度,手掌下就是对方温热的躯体,怀里是满的,心就不那么空了。
将陈旧的伤口揭开,就能温暖鲜血淋漓的新伤吗?他不知道。或许他只是憋了很久了,没人可以诉说。今天终于有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唐山海,不是他一个人这么痛过。而自己也有了隐秘的安慰,不是只有自己这么绝望过。
唐山海愣愣地看着身下的男人,随着陈深平淡的叙述,想起了自己刚来到行动处的那趟南京之行,想起了途中陈深的种种异常之处,也想起了沈秋霞那义无反顾的选择。他当时目睹了陈深极力掩藏的沉痛,也怀疑过陈深与沈秋霞的关系,……如今一切的疑点都被最后一块拼图解答了。原来沈秋霞是陈深的大嫂,难怪,难怪陈深想救她。难怪,那时陈深的痛苦那么沉重。换做自己,也是无论如何拼了命都不想唯一的亲人再出事的。可陈深那么费尽心机,也只能看着唯一的亲人倒下,就像如今的自己一样无能为力。
“山海,我知道,我知道这很难。大道理谁都懂,可是有时也会忍不住想,凭什么,凭什么必须要我来承受这些?”陈深的眼睛在灯下很亮,从没这么亮过,似乎要一直照进唐山海的心里,“但是嫂子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她不能逃避,我也不能。山海,你也有自己的使命,我明白你不会逃避,累的时候,抱怨或者委屈其实都没关系的……”陈深空出一只手,慢慢摸索着往上,费力地抓住对方那只血糊糊还没包扎的手,疼惜地抚了抚伤口,小心翼翼的,“只有一点,无论如何,都不要伤害自己,就算你忍不住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平静,也不要这样,好吗?那些死去的人,他们的期望那么沉,那么重,可都是落在你身上了,你应该比以往更加懂得自己的珍贵,照顾好自己。”
唐山海眨巴了几下眼睛,头忽偏了过去要藏起什么,眼泪却诚实地按照地心引力笔直地往下掉,落在了陈深的脸上,热乎乎的,舔了舔,咸乎乎的,再仔细卷进舌头深处尝着,有一丢丢似有若无的甜,还泛着苦气。面前那人偏了头,侧面的下颚线条更清隽而秀畅,嘴巴紧紧抿着又天然地如微微嘟着的气鼓鼓的模样,像一只委屈又高傲的猫。
陈深无声叹了口气,手掌往上捋,直接摸上了那家伙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又硬气地压着往自己肩膀上带。
唐山海顺着陈深的力颓然趴下了,靠在对方的肩头,泪珠扑朔扑朔地往外蹦,满心压抑的悲愤再藏不住了。
陈深抬起双手,紧紧拥抱住了眼前的这个人,不用去看,也能猜得出他流着泪不肯让人看的倔强模样。哭吧,总算我还有个怀抱能让你尽情哭泣,山海。陈深睁眼望着天花板上的电灯,灯光止不住地模糊发散起来,脸颊一凉,分明是自己也没比唐山海好多少。他抬头蹭了蹭唐山海雪白柔软的脖颈,像唐山海将泪水流进了自己的脖子里一样,也将自己的泪水沾湿了对方的脖子,最后融到一起,不分彼此。
徐碧成没有离开多久,被李小男硬拉着去帮忙做什么八宝茶一会儿后,他就心神不定地回来了,守在卧室门口。房间里没什么响动,也许紧贴着上去能听到些什么,徐碧成手刚放在门上,就犹豫了。他不该这样窥探着唐山海,尤其是此时的唐山海。呆坐在门口许久,也不知什么时候李小男端着一大盘茶点还有一壶八宝茶过来了,放在桌上。
“还在里面吗?”李小男看着徐碧成,疑惑地问了一句,自己上前到卧室门前,想听些什么。
一贴近却是脚步靠近的声音,慌忙后退几步,门就打开了,陈深出了门可又将门虚掩上了,像珍藏着什么宝贝不愿示人。
陈深冲李小男轻轻摇头,李小男立即会意地噤声,不说话了,悄悄走到一边。
“我哥怎么样了……”徐碧成要进去看看,陈深硬是拉着他走开了。
“他现在情绪还好,不过心理压力太大,已经很累了恐怕还是睡不着,家里有安定吧,泡在牛奶里给他喝下去,让他好好睡一觉。还有感冒药之类的,先喂他两片,今天淋雨受了太多凉,预防半夜烧起来。”陈深轻声嘱咐徐碧成。
徐碧成听了陈深的话,言语动作都放轻了,透过虚掩的门缝看见唐山海靠在床头,半闭着眼睛,脸色白如薄纸。
“家里有安定,有段时间没给他吃了……万一晚上他发热了醒不来怎么办?”徐碧成还记着上次初一去李默群家唐山海得知了家中噩耗,自己为了让唐山海休息好些给他吃了安定却导致他半夜发热没有声息差点耽误了性命的事,至今想起来就后怕,所以也不敢轻易给唐山海吃安定了。
“你守着他就行了。他比那时候更需要休息。”陈深径自去厨房找奶粉,“热水烧了吗?”
“我有。”李小男答应着,马上跑对面公寓,从自己家抱来了一个暖瓶,“我刚烧开的。”
陈深用热水冲了一杯奶粉,用小汤匙搅拌开,边搅边吹着热气。徐碧成拿来了一瓶安定,里面有大半瓶药片,倒了一颗出来放入牛奶中。
陈深搅拌了几下,直接拿过徐碧成手中的药瓶,又倒了一颗药片丢了进去。
“这个时候,假如出什么事,山海睡得太沉没法及时应对……”徐碧成阻拦不及,瞪着陈深。
“你在这儿是干什么用的?”陈深一句话噎了回去,“这个时候还指望他随时清醒过来撑着那样的身体来应付这一摊子事为你遮风挡雨吗?”
徐碧成脸色一红,顿然无语。
确定牛奶中的药片已经全都化开了,陈深对着热腾腾的白色液体吹了会儿气候,舀了一汤匙试了试温度,又拿了徐碧成送来的两片感冒药,这才满意地端着牛奶去了唐山海的房间。“你先别进去。”陈深气场全开,在徐碧成面前仿佛又是数年前那个说一不二的严肃教官,让徐碧成心生了惧意,又顾忌着房中疲累到经不起任何吵闹的唐山海,恨恨地顿住了脚步,竟然也真的听话地暂时徘徊在唐山海的房门外没有进去。
唐山海靠在床上,听到脚步声接近,眼睛张了张,牛奶的热气飘过来,贴上的他脸颊。
“先喝了这个吧,吃下药,再好好睡一觉,明天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我们一定还有可以做的事的。”陈深在床沿坐下,递着那杯牛奶过去。
唐山海要抬右手,忽觉刺痛,急忙放下,换了没有受伤的左手去接过来,抿了一口,唇上浮了一层奶白,他自己看不到,陈深瞧着觉得唇上那道白乎乎的东西还挺……招人。
“陈深,码头爆炸的那件事,是我让飓风队的人干的。”唐山海握着牛奶杯,垂眸低声道。
“我就猜到是这样。你早些日子还跟我打听过福寿堂烟土货源的事呢,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什么企图……你图谋得也够长远的,还把李默群和周扶海都通过这么一件事给算计进去了,干得漂亮……”陈深一点也不意外地说,眉毛动了动,看着唐山海,“你和苏三省去了码头,真碰上了飓风队的人了?”在行动处的时候,要防着不知道藏在哪里的耳朵和眼睛,不少话陈深不好问,也不好说,这时总算能够稍微放心点问出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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