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夭折的“我爱你”
陈深望着唐山海,从对方的表情就知道他话里掩去了一些过往不想让别人知道,而且那些事是让他如今回想起来并不开心的事。
“你为什么要认皮皮当你的干儿子?之前我以为你只是在这些孩子中最在意皮皮,要不是汪院长今天吃饭提起,我还不知道你早认他做干儿子了。”唐山海忽然问道。
“因为他不会说话,没人知道他能不能听见声音,他不喜欢就可以听不见,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所以不会把我的秘密说出去。”陈深随着唐山海的目光看向那边阳光下骑木马不亦乐乎的皮皮。
“那你又为什么还要学哑语,既然他的这种状态这么让你放心?”唐山海感觉陈深的做法有些矛盾。
“因为我真的想把他当做亲人,我想知道他想要什么喜欢什么,而不会连一个很想要的玩具都不敢表达出来。”陈深叹息般地说。
“明白了。皮皮是一个很让人心疼的孩子,对着他,至少不用说谎。”唐山海颔首,看着皮皮的目光愈发慈爱。
陈深的视线有一部分悄然落在了唐山海身上,“是啊,有时候谎话说得太多,连自己都不知道哪一句是真的……对了,你先教教我,那个,我爱你,用哑语怎么说?”
唐山海脸上先是惊愕了一下,看着陈深,表情不知为何深沉了起来,“你确定你想学的第一句手语是这个?”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我好像记得以前看到人做过……”陈深比划着自己的双手,胡乱摆出了个架势,至于细节如何,他已经完全搞不清了。
“没什么……”唐山海低了眉,心中一跳。
萧萧老师,是你自己答应的啊,免费教我手语的,我就是想学这个,你脸红什么啊?我爱你,到底该在怎么比划嘛?……是啊是啊,我第一句话就是要学这个,最想学的就是这个……还有,我会永远爱你,又该做什么手势呢?……很好,萧老师,谢谢你用手语对我的告白,我明白你的心意了。放心我也爱你,也会永远爱你,真的……哎呀别打我啊,什么你只是教我,这不算,怎么能不算呢?是你自己笨别怪别人算计,不管怎么说,我就当这是你对我的第一次告白了,放心,以后还有的是听你开口说的机会……好啦好啦,萧萧,我错了,我错了,你看,你看看嘛,我也给你准备了更用心的话……萧萧,我爱你,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我爱你……
唐山海握紧了手心,回忆的波涛突如其来措手不及,他脸色白了一白,不想让陈深看出什么,赶紧转身偏过头。
“山海……”陈深已经察觉了唐山海的不对劲,想要碰触唐山海的肩膀。
“别碰我!”唐山海退了一步,猛然抬头,眼里尽是防备和警惕,像一只受了伤随时能咆哮的野兽。
陈深不明白唐山海为何突然之间情绪大变,心中一凛,唐山海却很快回了神,察觉自己的失态,低声喃喃道,“抱歉。”
“你……”陈深想问什么,唐山海面对着他,面无表情地用双手做了一套动作。
是“我爱你”的手势,一个毫无温度和含义的“我爱你”,只是单纯的教学动作。
“看明白了吗,你想学的那句话,就是这么动作的。如果不明白,我还可以再做几遍。”唐山海随即做了第二遍,机械又快速地。
陈深手忙脚乱跟着囫囵学了一遍,在唐山海停下了动作时,他对着唐山海,认认真真又比划了一遍。
我爱你。陈深认为自己的动作是有意义,有温度的。
“是这样吗?”陈深抬头看着唐山海的眼睛,期待地发问。
“没错。”唐山海微笑,不带什么情绪,“哑语也叫手语,因为不能说话,所以只能用肢体动作来表达自己,相比起声音来它太笨拙了,因此这不是一种擅长说谎的语言,也不适合用来开玩笑,希望你真正用到手语来说这句话的时候,能知道自己说的是真心话,而不是谎言。”
“是吗?”陈深不太自在地笑了笑,但涌起了强烈的不甘心,凭什么?对面的这个人,真的看不懂吗?
站在唐山海面前,陈深郑重其事地再次比划了一遍“我爱你”。手语无声,心却在跳。陈深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很快,不知道唐山海能不能听得到。
我——右手伸出食指,指一下自己,重重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希望对方注意到;爱——左手伸出大拇指,右手用掌心轻轻摸一下左手大拇指的指背,这是最关键的一个字,陈深做得很慢,相信无论如何都足够唐山海看清;你——右手伸出食指,指一下对方,这是最重要的那个人,一颗真心想要奉送的对象。那么郑重的认真的动作,即使不说话,即使没声音,陈深不相信唐山海真的看不懂,听不见,猜不到。
然而这蓄谋已久孤注一掷的勇气在唐山海愈发幽冷的眼神前蒸发殆尽,陈深到底还是惯于给自己留一条退路的,面上浮起一层吊儿郎当的浮夸笑意,仿佛任何话语都可以用开玩笑来掩饰过去,不至于让自己落到最难堪的境地,“可是我第一次学会这句话是给你看见了呀,你觉得我这算说谎还是说真话?”
认真惯了的唐山海是对陈深有些时候会产生点不知何来的疑惑,但他没有心情来探究陈深那些与潜伏任务无关的真真假假的心意。陈深已经帮了自己很多,如果陈深想要掩饰,习惯了带上面具保持他的安全感,那么唐山海会配合他,给予同盟的伙伴这份安全感。这么多年,陈深做卧底伪装得如此成功,甚至在自己面前也未必没有面具——这并没有什么过错,自己对他也有所保留,他们毕竟只是暂时的联盟,不可能做长久的战友。在逆境之下逼不得已的靠近取暖的过程中,互相保留着一层薄薄的面具,互相容忍着那份彼此心知肚明的虚伪,这是必须的体谅和理解。
“你只是在学习和模仿。模仿,不是真的也不是假的,没有任何意义。”唐山海不想再与陈深讨论这种问题,即便陈深可能是在无恶意地惯常开玩笑来保持他的面具不崩坏,但自己不喜欢这样的玩笑,尤其是这会让他想到萧萧。只是,他也不愿意与陈深发生什么争论,望着不远处玩耍的皮皮,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还没告诉你,我和皮皮刚刚在说什么。方才我问他,小辫子长这么长了,为什么不让剃头匠陈深叔叔给他剃了,小男孩是不用留辫子的,不像小女孩……”
陈深呼出一口气,双手插进了裤兜,其实他是想再做一遍“我爱你”的动作的,可是唐山海的态度让他畏缩了。这个人,太难靠近了,也太难攀爬了,每次都以为离得已经很近了,但他总有办法让人一瞬觉得,他还是在高山之巅遥不可及,你离碰触到那朵世间罕见的绝美玫瑰,还远着哪。
在这样的唐山海面前,带有任何试探意味的“我爱你”,都注定夭折了。
也许,陈深想,可能有一天自己必须堂堂正正不给留任何后路地逼着唐山海听取自己的真心,才能得到对方无法回避的真实的反应和答案。
自己太过自作聪明了,总想着两全其美进退皆可的法子,连这种事上都惯于趁势而为,却忘了唐山海这个人也太过于聪明自持,看准了对手的退路,就只让他走那条退路,不给他难堪,却也不准他再前进一步。
即便有些微的寒心,陈深并不想让唐山海感到一丝丝为难,顺着对方的话,接过来道,“他怎么说?”
“他说,要等妈妈回来以后,他才能剪。”唐山海瞧着陈深,他总觉得皮皮或者皮皮的父母应该与陈深有什么关联,他复述着皮皮的话,也是想看看陈深有什么反应。
这话一出,唐山海又忍不住暗暗嘲讽自己。他和陈深这样的人,注定永远都不会再有小孩子那单纯的没有丝毫目的的交往了吧,再如何信任和亲近,都抹不去那种在极端的环境下培养出来的本能的怀疑和试探。
陈深果然脸色变了变,凝重地瞧了瞧皮皮,笑意也消失了。
是的,陈深与皮皮父母的关系果然也不简单,或许,皮皮正是陈深什么战友的遗孤?陈深的反应让唐山海心下一叹,再不能如同旁观者一般去观察陈深的情绪,看到皮皮的木马好像摇不起来了,唐山海走过去帮着皮皮修正。
陈深就看着唐山海与皮皮一起鼓捣木马,等弄好了,唐山海把皮皮重新抱上木马,开始推摇着木马,让皮皮感受到更多的游戏乐趣,两人笑成一团,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明亮得晃眼,所有的一切都是暖融融的,美得像诗一样像画一样像梦一样,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充满了幸福和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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