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哑语老师
不管如何，身边至少还有一个人会如此为自己着想，想要分担自己的一切，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至少自己还有一个兄弟，有一个亲人，有一个家，他们都还活着。
心中一片又酸又软，眼泪也不知不觉地淌了下来，滑过脸颊，凉凉的，“你别这么说，”唐山海抿了抿唇，想笑又想止住眼泪，“我本来回来以前，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但现在，我也没什么别的想法了，我就想跟你说一句话……”
徐碧成立即抬头，泪眼亮晶晶地望着唐山海，看到眼泪从他的脸颊滑至线条流畅精致的下颌，汇聚成一滴将落未落的晶莹水珠。徐碧成伸手，轻柔地刮落那滴眼泪收在自己的掌心，又温又凉，他对唐山海笑了笑，认真地聆听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活着真好。”唐山海也笑了，像雨后的君子兰，像滴着水的青竹，像扶了露珠的白牡丹，配得上一切水意韵致又清贵雅华的美好比喻。他也伸手到徐碧成的脸颊掬了对方的一滴泪，摊开到徐碧成的手旁，由着对方握过来手指交缠，两人的泪水融到了一起。
活着真好，可以哭，可以笑，还可以一起哭，一起笑。真好，真好啊。
“真好。”徐碧成将头靠在唐山海的肩头，轻声道，“哥，我知道，你见过了老陶之后还能回来，就已经做好了跟我一起牺牲的准备了吧？其实，那时你应该跟老陶一起走的，万一我这边没法应付毕忠良漏了馅呢？你真傻，哥，我情愿你跟老陶走了，那我在这儿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你知道我不会丢下你的。所以拜托你以后，别再跟我说什么你会连累我之类的话，我们俩的命是绑在一起的。这一次，就当是我们俩吃一堑长一智吧，往后，我也要学着更理解你，你也要学着更适应我，我们仍然需要磨合和成长，懂吗？”
“知道了，哥，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徐碧成双手搂上唐山海的脖子，蹭着唐山海的耳旁点点头，乖乖地小声抽泣着应道。
唐山海掏出了手帕，抬起徐碧成的脸，给他擦眼泪，就像小时候那样，安慰这个不知在哪里受了气不吭声只是默默流泪发泄的弟弟。
“没事，哥，我好了，我给你擦一擦……”徐碧成吸了吸鼻子，接过手帕给自己胡乱擦了两下后，就对着唐山海通红的眼睛轻轻抹了上去。
“我哪有你眼泪多，用不着给我擦，你自己擦……”唐山海偏了头想避开，却被徐碧成没大没小托住了不准他躲开。
“多不多我给你擦擦不就知道了……”徐碧成声音还残留着哭腔，这会儿却笑开了。
一回到公寓，陈深就被李小男拉过去问东问西了，陈深懒得理会，注意着对门唐山海和徐碧成的动静。
实在不想应付李小男了，真的累得厉害，他就出门要下楼去自己房间睡觉，隔着唐山海家的大门，陈深听得里面徐碧成和唐山海互相温柔低喃的说话声，具体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偶尔徐碧成一两句冒出来“我就是最大的累赘”之类的话，陈深内心是极为赞同的。
不过想也能猜到唐山海肯定会对徐碧成好言好语说些温柔安慰之类的温情话语，而且说不定俩人正依偎在一起互相交换体温好让彼此安心呢。这些都是陈深没法真切去享受得到的待遇。
陈深实在忍不住从门缝中偷瞧，果然瞅见了那双靠在一起的人影，彼此互相擦着眼泪，笑轻意切兄弟情深，心中愈发添堵，偏生没有任何立场过去拆开两人，闷闷站了半天，最终气鼓鼓地下楼，脚步迈得咚咚地，下了楼，跑回自己的房间，抱着被子闷头一倒，睡觉！
次日中午，陈深约了唐山海出去吃饭。徐碧成就去约柳美娜吃饭。
走上那条熟悉的路，唐山海才知道陈深是要带他去猛将堂孤儿院。
“还有一段路呢，车子早早停在那儿，我们就这么走着去吗？”唐山海问陈深。
陈深指了指周围，“山海，你看看这儿，春意盎然，春（色）撩人的，风景好得很，我们走着去边看看景色，正好散散心。这两天为了内鬼的事，精神都太紧张了些，需要一点放松。”
唐山海依言观望了一下四周，果不其然。柳叶抽芽，流水潺潺，草地泛青，晴空流云，清风拂面，是一片春天要来的欣欣向荣的风景。
“我以为，你约我出来会谈谈这次行动失败的原因，总结一下经验教训。我这次犯了错，还是没有考虑周全……”
“停！”陈深打断了唐山海，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唐山海，美景当前，你能不说这么煞风景的话吗？何况……”陈深声音沉了沉，“人生本来就是未知的，如果你不去试的话，你怎么知道会不会成功？这次要不是我们当中有人泄露了消息，周丽是可以救回来的，吕明也不用死。我们已经做了我们所能做的最勇敢的选择……”
“可是这种勇敢是用别人的血肉和性命来作为代价……”唐山海眼神一凝，痛意犹存。
“并不是那样的，山海……你不能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在我看来很多事情它已经变成现实了，我们就没有必要再往回看，你要做的，就是不断向前。再说了，这件事情的结果，还不算太坏。”
“是没有很坏，能够只牺牲一个吕明，没有更多人被牺牲，我的身份没有暴露，徐碧成也没出事，已经足够幸运了。但是，吕明的命也是命，我不会忘记的，我会记得他，记得他做过什么还有周丽……对了，泄露消息的人，一定要让陶大春内部严查，如果让我知道是谁……”唐山海握紧了拳头，脸上一片肃杀之色，与这沿途的河边春色格格不入。
“山海，”陈深包裹住唐山海的拳头，慢慢地让那手松了拳，舒展开来，再好好地仔细地握在手心，一根根摩挲，“你得冷静下来，这种事不宜操之过急。事情刚过去，毕忠良未必就真的对这事不在上心，有的时候，没有动静才是最好的动静。”
“没有动静就是最好的动静，这是哪来的歪理？我只听过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唐山海眉峰皱起，对于陈深这种自创的“名言”嗤之以鼻。
“哎呀，咱们现在就别谈那些扫兴的东西了，好吗？”陈深眨眼讨好地笑。
“那该谈什么？”唐山海不解瞧他。
“比如，这次我帮了你的忙，你自己也承认了，那你该，怎么报答我啊？”陈深又是以往那个油嘴滑舌四处讨便宜的陈队长了。
“好啊，你想要什么？”唐山海貌似落落大方，直接问道，心下磨牙，想着要是陈深不要脸地狮子大开口就先给他来个过肩摔。
一两根小黄鱼价格范围内的事的话，倒是还能够接受。不过作为共（chandang），陈深好像不应该有那种贪财的要求。
陈深盯着唐山海，春风吹乱了几丝那人的头发，可还是像一朵开在春风里的挺立优雅的花，“我想要……你……”
唐山海眉心一蹙，手上下意识地开始动作，准备出手。
“……来当我的老师。”陈深故意拖长了音调才说出了“你”之后的下半句话，成功让正欲发火的唐山海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嗯？”唐山海睁大了眼睛。
“你会哑语，对吧？”陈深虔诚地一笑，几近谄媚，谁也不知道他有个蓄谋已久的小小计划。
哑语？皮皮？唐山海顿时了然，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算是答应，“在国外留学做家教时，我收的学费，可是不便宜的。”
“唐队长，你知道我啦，我家很穷的，不像你们那个……大家大户，富得流油……”陈深挠头。
“先欠着吧，勉为其难允许你赊账好了。这年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唐山海憋了笑，一本正经道。
汪姐见到唐山海和陈深来了很高兴，给他们和孩子们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吃完了饭，孩子们精神头足，要过一会儿才是午睡时间，现在在楼下三三两两地玩耍着，皮皮也兴致挺高，在树荫下依偎着唐山海用手比划着不知道说了什么悄悄话，然后跑到一旁骑木马去了。
陈深以帮忙收拾碗筷的名义和汪姐他们迅速交代解释了一下那天营救计划没成功的事情原委，出了房子看到这一幕。
走过去和唐山海一道站在大门口乘着荫凉，陈深随口问道，“刚才你和皮皮嘀嘀咕咕了半天说什么呢？”
唐山海唇角微勾起一抹狡黠笑意，“你猜。”
陈深不以为然地瞥他，“我要是猜得到的话，还需要你当我的哑语老师干嘛？”
唐山海不答，望着前面院子里孩子们欢乐嬉闹的场景，表情舒展又温柔，还有几分谁也看不懂的伤怀，“没想到……我随便学的这点手语还能在这儿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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