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151唐山海的安慰

    151唐山海的安慰

    来到大牢那边入口处的台阶下，毕忠良和唐山海只看见陈深举着枪，神情慌乱，对面一个工作人员也举着枪，枪口冒着些硝烟，都对准着中间墙上的吕明，吕明的胸口一个血洞，血流如注，靠在墙上睁着无焦距的双眼，脸上挂着些许解脱了的微笑。另一个负责押送的工作人员正急急忙忙从地上爬起来。

    看起来像是吕明押送回刑房的途中欲抢夺看守的手枪，争夺过程中被别的看守自卫开枪射死了。

    唐山海即刻去探查了吕明的鼻息，已然全无生气，他抬头面对毕忠良询问的目光，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

    毕忠良一时间沮丧到了极点，“谁开的枪？”他看着陈深。

    “我开的。”另一边举枪的看守懦懦地开了口。

    毕忠良目光射向他，那看守愈发瑟缩了一下。

    “谁让你开的枪？”毕忠良控制不住地喊叫起来，“谁让你们开枪的？”

    那看守立马放下枪，垂下了脑袋不敢说什么，惶恐地吸气。

    “还有你！”毕忠良气急败坏地指指陈深的胸口，“你一天过不了自己心里这道槛，学不会开枪，早晚有一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陈深面色白了一下，手慢慢低下，一松，手（枪）哐当落地。陈深谁也不看，面色仓皇地转身离去。

    望着死不瞑目的吕明，毕忠良怒气无处发泄，挫败地向所有人吼了一句，“废物！”气得再说不出什么话，甩手扬长而去。

    地牢又恢复了死寂一片的常态。

    唐山海留在原地，慢慢地抚上吕明的眼睛，青白细长的手指往下捋动，合上了他的双目，然后长长地轻叹了一口气。

    行动处处长办公室。

    毕忠良坐立不安，背对着办公桌，手握着椅背凸出的一角，用力得仿佛想要捏碎它。

    刘二宝刚回到行动处，第一时间来汇报搜查云南会馆的成果，不出所料，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处座，云南会馆去过了，一个人都没有，全跑了。不过我们在云南会馆底下，发现了一个秘密通道……处座？”说着说着，刘二宝发觉毕忠良情绪不对，不由住了嘴，试探着问道，“出什么事了？”

    “一条大鱼，临咬钩跑了。”毕忠良咬牙切齿道。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毕忠良没有接电话的心情。

    眼看电话响个不停，刘二宝就走过去先接起来了。

    “喂，您好，我们处座不在……”刘二宝本想先糊弄一下挂了电话，听得电话那边人的身份，立即站直了身体愈发恭敬，“喔，于先生！……好的，我一定会转告我们处座……”

    放下电话，刘二宝面向毕忠良的背影请示，“处座，于胖子的二叔从南京打电话过来，说是问过了李默群主任这边这个事的情况，催您放人。”

    毕忠良深吸了几口气，憋屈不已，良久道，“放，都放了。”

    “是。”刘二宝得了毕忠良同意，转身去做放人的工作。

    徐碧成一脸疲惫，唐山海也是身心忧虑了一天一夜，疲累得很，得了毕忠良允许，两人决定提早回家休息。走之前，唐山海看着一分队队长室紧闭的门，想到陈深之前在牢房阶梯那儿少见的满面惶然的神色，心中无端升起了几分不忍，犹豫片刻，他上前轻轻敲了几下门，没人应。

    “有人在吗？”唐山海发出声音询问，“陈队长……”

    门豁然打开，陈深眼眶发红，但是没哭，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唐山海。

    唐山海正想说什么，陈深却猛地一把拉扯着人进了门，然后重重关上，不容置疑地把他压在了门板上。

    背部被门板咯得生疼，唐山海倒吸一口凉气，想要挣扎，陈深一下子抱紧了他，那种力度让他几乎透不过气。

    “山海，还好你没事……”陈深的脑袋搁在唐山海肩膀上，毛发蹭着唐山海的耳朵，痒痒的，软软的，就如他此时委屈而软弱的口气。

    唐山海没见过这样子的陈深。他印象里的陈深，不是花天酒地没个正形，就是城府极深不可揣测，从来都是游刃有余无所畏惧的……可是，现在，他抱着自己，像个害怕的孩子，他是在故意对自己示弱吗？还是……

    唐山海突然对自己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今天陈深帮了自己。自己却还在揣摩对方是不是逢场作戏……即便做戏又如何，如果他想要安慰，自己又为何不能给？

    “陈深……”唐山海吃力地抬起一只没有被陈深禁锢住的手，抚上那颗脑袋，撸了撸他的头毛，倒跟皮皮一样细软，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对孩子的怜惜，尽管陈深并不是一个孩子，“陈深，我没事，你也没事，大家都没事的……”

    “我看到了……”陈深埋在唐山海的颈项里，闷闷地说，“吕明死之前，对着我笑，满怀希望，以为我一定能够救出他的老婆和孩子……是我骗了他，我骗了他心甘情愿地去送死……我不是没有机会阻止他，可当时我想到的是，他死了更好，对我们更有利……所以我就这么看着他死在了我的面前，什么也没做……但是我知道，他不该死，这行动处的哪一个人，都比他该死。”

    “我明白，我都明白。陈深，你做得没有错，我该谢谢你，吕明也会感谢你的。是我让你骗了他，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如果说有什么错，那都是我的过错……是我放弃了自己的同志，让他去死……”随着陈深的话语，唐山海面色沉痛，任由自己的身躯被陈深抱得愈发紧贴，仿佛要融为一体，共通的寒意与痛苦让他们不得不靠在一起，互相取暖，彼此安慰。这个时候，他们深知只有对方最懂得自己，也只能互相依靠。

    “你并没有错。你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陈深嗅着唐山海身上的气息，渐渐平静下来，但他还是不愿意放开这个人，尽可能长时间地蹭着对方的耳颈，甚至双唇都不由自主地贴了上去。

    “陈深！”唐山海也缓过了力气，一下推开了对方。

    陈深没站稳，后退一步，抬眼，目色委屈，如同一只被莫名冷待的小狗。

    唐山海不知怎么有了点理亏的错觉，清咳了一声，冷静道，“咱们俩在这儿不能时间太长，毕忠良的人处里到处都是。我来就是问问你，我和碧成要回家先休息，你也是一夜没睡好觉了吧，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反正都住一栋楼，车上顺带多个人也不算什么。”

    徐碧成看到唐山海带着陈深上车，难得没摆出什么脸色来，只是在副驾座上一味瞧着唐山海，看得陈深不是滋味罢了。

    终于到了家，唐山海关上门，徐碧成长长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腿脚才敢放软了。

    “你一定很累了，我帮你去热点水，洗个热水澡早点休息。”唐山海给徐碧成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温声道，说着要走，被徐碧成握了手腕，抓牢了不让人走，也不说话，就那么定定痴痴地瞧着唐山海，眼里无限眷念欣然，好似可以这么看一辈子。

    被徐碧成拉扯着走不动，回过头又瞧见了对方这副神情，逗得一笑，唐山海坐下来，面对着他，语声软和，“怎么了？”

    “你不怪我吗？”徐碧成面对温柔有加的唐山海，愈发自责。

    “怪你？能怪你什么？我是你的上司，首先该责怪的，是我自己才对。”唐山海拍了下徐碧成的肩膀。

    “我是真的害怕，山海。”徐碧成抖了下，拉下唐山海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握在手心抓紧了，仿佛这样才能安心一些，“大晚上的，那么安静，可是大牢里吕明被用刑的惨叫声，可以一直传到我的耳朵里……这都是因为我，如果我装作没看到那份转狱通知文件，至少吕明不会出事的……是我，事情都是我引起的……”

    “不是这样的，碧成……”唐山海摇头，想说什么，徐碧成凑近了他，扑进他怀里，双手揽住了他的腰身，顺着他的脊柱往上攀，将人往自己身上带得更近更紧，浑身颤抖，像亟待安慰的小动物，叫人不忍心推开。

    “你不用这么安慰我，山海，我知道我的行为意味着什么。对于吕明，我有无尽的抱歉，可即使那时，我还是想，幸好不是你。幸好这次我连累的，是别人。我最怕的是，如果换成了你，如果因为我的过错导致在地牢里受刑的人是你，那我会觉得我从来就不该到这世界上来……”徐碧成声音断续起来，热泪涌出，染湿了唐山海颈上那一块温热干净的肌肤，“我最怕的是，我会连累你变成那样，山海，我好怕，好怕，有一天，万一我也把你害死了，我将会成为这世界上最大的累赘，最该死的人……”

    唐山海伸手，也揽住了徐碧成，感受着脖颈间对方湿暖的眼泪，亦感受着对方所有的害怕与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