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月夜杀影
明月清辉,地上亮堂得很,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止如此明亮的夜色中有人做着的偷偷摸摸的勾当。
吕明用两根铁丝撬开了陈深家的门锁,推门进了去里面。观察了房间的大概布置后,吕明去窗户边用手电筒闪了两下给楼下守着的陶大春知晓。
回头仔细看了下房间里家具的陈设摆放,吕明很快选定了安放炸弹的最佳位置——暖水瓶底下。一般人到家总是要倒水喝的,这是陈深一定会用到的物品,这儿安个小炸弹再合适不过了。
吕明叼着手电筒,打开工具布袋,立即动手安装起来。
陈深浑然不觉家中等待着自己的危险,挽着两个熟识的舞女从米高梅舞厅出来。姑娘们闹着要吃夜宵,陈深借口最近刺客多生怕连累这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来婉拒。一个舞女说他乌鸦嘴,陈深嬉皮笑脸反问,那凤凰嘴该怎么说啊?
打发走了两位姑娘,陈深叫了辆黄包车,“仁居里。”
云南会馆。
唐山海手指叩击着梨花木椅子的扶手,另一手纤长食指抚着额角,越想越不对劲,心下翻腾着各种不妙的预感。
老掌柜端了茶过来,客客气气摆在唐山海手侧。“先生,先喝杯茶?”
“老陶经常出去吗?”唐山海没有喝茶的心思,问掌柜陶大春的事。
“那倒不是,最近他出去得很少。”老掌柜据实以告。
“他说没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
唐山海心下一沉,思忖须臾,果断道,“那我不等了。”唐山海起身快速走出云南会馆。
“哎,先生,不再等等啦?”老掌柜在身后追问,但唐山海再没回头。
与其在这里傻等不如先确定毕忠良那里安不安全,但是直接找毕忠良确认是不行的,还是得靠陈深去认证。只能跟陈深说实话了,还没来得及联系上陶大春直接命令他暂停对毕忠良的刺杀,今晚陶大春又不在,以防万一让陈深找借口打电话给毕忠良问问情况,如果没什么事,那么陶大春今晚即使有行动也不是针对毕忠良的,这样唐山海再去云南会馆等陶大春也是来得及的。
如果陶大春今晚就是要针对毕忠良展开行动,那么等陶大春回云南会馆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地,那时候也来不及挽回什么了。
实在没办法的话,就只能让毕忠良听天由命了。
唐山海打定主意,就驱车向仁居里疾驰而去。行动处主要成员的住处地址,唐山海来这儿这么久自然不会不知道,何况他早就有心一一暗中铭记确认过了。
吕明在陈深屋内的暖水瓶底部安装完毕炸弹后,便下楼来,与等着的陶大春汇合。
“办妥了。”
陶大春一点头,“我们到屋里盯着吧。”两人往陈深住处附近能看到其公寓楼的知乎书屋走过去,装作翻阅书籍杂志的模样,随时注意着陈深屋子那边的动静。
没一会儿,唐山海到了仁居里陈深的屋子附近,看看楼上漆黑一片,显然陈深这个单身汉并没有无事早早回家休息的好习惯,这个时间段又不是夜深人静,应该还是在米高梅舞厅之类的地方吧。唐山海心下叹口气,看到前面那家知乎书店倒是灯火明亮,再次发动车子,转过拐角时,余光忽瞄到街边路灯下停着两辆自行车,猛一看有些突兀,抬头又瞄了下书屋那边,车子速度很快地经过了,一闪而过之下只能隐约察觉店里面有两个人。
唐山海现下只想尽快找到陈深联络毕忠良,一时没多想这些略奇怪的地方。
而陶大春却是眼睁睁地瞧着唐山海的车子驶过去,心中一紧,唐山海来这儿干什么?也是找陈深?还是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望着唐山海的车子远去,陶大春不安之下横了横心,反正陈深屋子里的炸弹已经安装好了,不管唐山海是不是找陈深,今夜之后,世界上就没有陈深这个人了。
唐山海只能依靠自己这边的同一阵营的战友,至于什么共(党)不共(党),都是太虚伪太不可靠的东西,唐山海并不需要除了军统以外的人做战友,这样的盟友更不能交心。所谓的国(共)合作,也不过是名义上的,谁都知道双方是面和心不合,由此而对共(党)抱有幻想的唐山海,真是太天真了。虽然在陶大春眼里,唐山海的这份天真通常是宝贵的,值得珍视的,可有时候,危险的东西还是要在对方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默默替他除去。
想到这儿,陶大春决心今晚一定要解决了陈深,只要爆炸响起,为免陈深又逃脱了,他和吕明商量好了,要进屋去再补上几枪,不信陈深还能有命活着。
唐山海的车子开出去不久,一辆黄包车由远及近地跑过来,陈深下了车,付了钱就径自往家门口悠然走去。
陶大春眼尖地看见了陈深,一把拍了下吕明。两人迅速跑出书屋,躲在之前看好的角落阴影里藏身,看着陈深一步步迈进了他们为其准备好的爆炸陷阱。
陶大春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
陈深进屋子打开灯,先在沙发上坐了片刻,松了下领带。觉得口有些渴,走到桌子上拿起水杯,正要去拿热水瓶,一阵敲门声响起来。
在陶大春的视野里,可以看见一个黄色裙装的女子拎着个大行李箱,吃力地一步一步踏上通往陈深家的露天楼梯。
“开门。”黄衣女子对屋内的人喊着。
看那身段听那声音,陶大春认出来这是前不久他们还跟踪监听过其有与陈深对话的传闻是陈深女朋友的李小男,那次本想在红灯笼湘菜馆结果了陈深,没料到唐山海和徐碧成突然出现,不得不终止了行动。
“她怎么来了?”陶大春不悦道。
“会不会伤及无辜啊?”吕明也认出来了这名女孩子,有点担心这个。
先看看情况再说吧。两人对视一眼,静静在角落里观察着,等待着。
陈深一开门,就看到了李小男双眼含泪,楚楚可怜的面容。望见陈深,李小男含泪又笑了一下,待陈深满面不解的目光转到她手中的行李箱,就抽了抽鼻子闪身进了陈深的屋内,打开行李箱一副要赖在这儿的模样。
唐山海来到米高梅歌舞厅,先巡视了一圈大厅,里面红男绿女,满目衣香鬓影,歌舞撩人,但是其中并没有陈深的身影。略一思索,唐山海快步到达楼下的酒吧柜台前,想要问问酒保。
“先生,要喝点什么?”外国酒保以英文询问,似乎并不懂中文。
唐山海随之以流利的英文与之对话,“有没有一位陈先生经常来这个喝格瓦斯?”
“您问的是陈深陈队长吧?”酒保立即反应过来,看样子他对陈深很熟悉。
“他在哪儿?”唐山海精神一振。
“今晚他还来过,刚走,我想他已经回家了。”酒保回忆道。
刚走,我怎么没碰上他?唐山海又看了眼大厅,猛然想起陈深家附近街道停着的那两辆自行车,以及知乎书店里的两个回想起来有些眼熟的人影……如果那是陶大春的话?他眼睛一跳,不好,陶大春可能还是要杀陈深!怎么回事?
唐山海的心砰砰直跳,按捺不住当即就要离开舞厅,酒保却忽然拍了下他的手。
“先生,您是跟陈队长一个机构的吗?我有个问题本来想问陈队长的,他却先走了没来得及问。”那酒保指指自己右臂上有些破损的袖章——那是自从珍珠港事件后,日本人强迫上海原租界的每个敌战国侨民外出都要戴上的标签,这个酒保右臂袖章上的字母是“A”,代表他是一个美国平民,加拿大人袖章上袖章上的字母就是C,“我想问一下,这个袖章有些破了要不要紧,我是不是需要再去换一个?日本宪兵会因此而抓我吗?”
唐山海忽想起曾经捧着这堆袖章准备分发的几个日本兵嘻嘻哈哈开玩笑地说过,这袖章是给那些外国猪猡来标记区分的。他面对外国酒保有些懦弱的询问,不带温度地微笑了一下,冰冷地安抚道,“没事,日本人一般不会对外国平民发难,只要你们不惹什么事。你们的待遇,比中国平民要好得多,特别是南京的中国人。”
“哎,希望上帝保佑日本人不要再疯狂下去了。”酒保小哥在胸口比划了个阿门的手势,期待神明庇佑总比期待自己努力反抗要简单得多容易得多,何况这是别人的国土,有什么灾难都与他无关,只要不祸及到他自己就好了。
唐山海开着车,尽力控制着自己不要疯踩油门。陶大春,你可千万别犯蠢!陈深,希望你的福气,到今天都还好好地待在你身上,哪儿都没去过!
陈深住处的灯光依然安静平和地亮着,仿佛今夜什么都不会发生。
“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动静?”吕明着急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陶大春发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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