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两两同谋(1)
听着响动，估计唐山海和毕忠良都已经进了二分队队队长室。
陈深再待不住了。
他一把拿了徐碧成放桌上的红绫酥的盒子，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我去跟他们喝下午茶，你就别来添乱了，乖。”说着打开了徐碧成的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徐碧成气结，但没敢上前死命拦住。他对毕忠良向来有些发憷，最近毕忠良对唐山海又加重了怀疑，他更想躲着毕忠良生怕自己被对方看出点什么不对从而影响到唐山海。即使不服气，他也不得不承认，有了解毕忠良的陈深在场帮衬着点的话，唐山海面对毕忠良的心理压力能稍微减轻一些，而不像自己如果在场的话，只会让唐山海更挂心自己造成他的心理负担。
陈深进了二分队队长办公室时，唐山海正划了根火柴为毕忠良点雪茄。那雪茄上贴着简单的白色和棕色相间的标签，相比较毕忠良平常抽的亨牌雪茄更显得粗长硕大，大概都有三四指并拢那么粗了，估计很合毕忠良的胃口。毕忠良还曾经相当不忌讳地对自己传授过关于雪茄的心得——雪茄是一种有生命的东西，需要在一定的温度和湿度条件下，才能保证品质，一支“湿”好的雪茄，质地应该犹如（bo）起的阴（jing），坚（挺），丰满，顺滑，有些微的弹性，包叶叶脉均匀而清晰地浮起……陈深当时是怎么回了他来着，好像是嘲笑了对方什么破比喻，自己抽的时候也不嫌膈应？
现在想起来，陈深却生了一种隐秘的期待，期待着这粗而长的棕色的如毕忠良的比喻那般品质上乘的（柱）状物探入唐山海嫣泽红润的唇瓣的情形。
这可真糟糕，瞧毕忠良那盯着唐山海笑得温和的笑面老狐狸的样子，谁知道丫是不是在和自己一样默默地期待着相同的情景？
瞬间陈深就有了类似与毕忠良同谋偷窥着唐山海某些东西的心虚，尽管之前他并无半点与毕忠良同谋的合意。
“弹完琴啦？都有点累了吧，来，正好来点下午茶，吃些小点心。老毕，我刚才听了会儿，好像你还是没啥进步啊，不会是我们唐队长教得不好吧？”陈深拎着红绫酥摆到唐山海的办公桌上，屁股抵着桌子，望着坐茶几两侧单人沙发上的毕忠良和唐山海。这屋子里仅有的两张单人沙发都被人占了，尤其毕忠良坐的是平常陈深在这儿最喜欢的“专用”座椅，是以陈深并不想随便找个椅子坐了，打算就这么站着。
“又来蹭茶喝，平时老爱占我便宜也就算了，唐队长这儿也占上了，你还要不要点脸？”毕忠良指指他。
“陈队长是熟客了，用不着我招待，他比我还清楚我这儿的好茶都放在什么地方。”唐山海一手举了点着的火柴，一手握住雪茄的首端，横着拿住凑近火苗，使雪茄与火苗成45°角，进行预热，饱满坚挺的深棕色雪茄在唐山海白皙修长玉石般的指间缓缓旋转了一周，火柴已烧到了三分之一。唐山海灭了火焰，点燃第二根火柴，待火焰稳定时，继续将雪茄以方才的姿势缓慢旋转点烧。
陈深看着唐山海那白鸟般的纤细秀手小心握着粗硕雪茄有规律地转动轻抚的情态，莫名觉得旖旎艳情起来，正瞧得入神，忽惊觉一旁烁烁的冷然的目光。
是来自毕忠良的。
陈深并不露怯甚至是挑衅似地向毕忠良发出了一个了然的你知我知有着几分猥琐意味的笑容。
果不其然，毕忠良回应了一个臭味相投的笑容，也许比陈深还要露骨地带着些说不上是嘲讽还是有趣的意思。好像他们之间私下常开些无伤大雅的黄色笑话的那种亲昵又通着心意做坏事的熟悉感。
陈深想，他和毕忠良还真不愧是这么多年的兄弟，心有灵犀，想事情果然想到一起去了，都怪毕忠良说过的那个破比喻，不然自己不会这么容易地想歪了和毕忠良想到了一起。
而唐山海毫无所觉，一无所知，还一心一意地伺弄着手中要献祭给毕忠良的雪茄，一举一动还是那么有腔有调，赏心悦目，还有的就是，因为他对在场其他两人隐秘同谋的猥琐笑话的无知而显出极有腔调的懵懂可爱，——除了这样的唐山海，那是任何其他人身上都不可能再展现出的类似的可爱。
陈深走去茶水柜真是一副要自给自足找茶叶泡茶的姿态，眼睛的余光从未离开过唐山海，“唐队长点个雪茄都这么讲究，累不累啊，两根火柴都不够？”
说话间唐山海已经熄灭了手上那根燃烧至一半的第二根火柴，点了第三根火柴仍是点着首端已有炙意的雪茄，“我这儿没有备专用的雪茄打火机，普通打火机的煤油味会影响雪茄的口感，一般还是用三根火柴更好，更容易掌控点燃到什么程度。越好的雪茄越需要精心对待。”
“山海啊，你可真是个讲究人，我抽雪茄哪里在意这个，还三根火柴，只要抽起来香，味道好，哪里管要几根火柴点着啊？”毕忠良望着唐山海的动作，再一次真切感觉到了自己这么多年来还是活得太糙了，哪怕进了新政府努力学着西装革履油头粉面官话一套套地越说越熟练，可骨子里那份战场上士兵的糙气还是与生俱来顽固地附着，并没有消失。
唐山海微微摇头，“处座说笑了，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真对雪茄讲究的人，不光要备一整套几万美元的器具，还得专门辟个雪茄室，设计好室内常年的室温和湿度监控，要备好各种适宜不同品牌种类雪茄味道的威士忌啊红酒啊香槟之类的，抽雪茄就最好去这样的房间抽，门窗紧闭，不让味道外泄，灯光调暗或者干脆灭掉，搭配有放置冰块的适宜的洋酒，那才叫把雪茄品到极致了……”
毕忠良听得点头又摇头，“这咱可装备不起，哪是人抽雪茄了啊，不是雪茄来抽我的血了嘛？你说的这种雪茄室，我听说全上海也只有一个杜老板有弄过，那现在杜老板还不是该滚蛋就滚蛋了……”
“那杜老板的公馆现在是给日本一个什么海军部门用了吧，听说原来是要分给周市长的，他就是不肯要才便宜了日本人。”陈深拿着热水壶边给自己泡了杯茶边搭了句话，觉察到唐山海专注雪茄的眼神似乎漏了一点余意分给了自己。
他与唐山海已经达成合作，在毕忠良面前即便各自言不由衷，却甚至不用一个完整的眼神就能完全清楚彼此的心意。任毕忠良如何怀疑试探，他们都可心意交缠，互为对方分担压力，互为掩护。在这个没有硝烟的无声战场上，他们就是彼此唯一的可靠的能够无限信任的战友。
这种感觉实在太好。陈深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与自己的战友同仇敌忾共同进退是什么时候了，当背后抵着战友的背，即使只有两个人，也比一个人面对这无尽的黑暗更能生出了许多勇气。而陈深也明白，自己的突然出现无疑也让唐山海的心中放轻松了许多，是放轻松而不是松懈。有战友在背后，他们会更勇敢更谨慎更机警，谁也不想做谁的拖累。
“周市长这人有点迷信，还有点胆小，杜公馆当初遭到张孝林和日本人血洗，大大小小老人孩子女人连看大门的几只狗都杀光了，听人说大厅里的血渗得到现在都还没弄干净，去找还能找着，谁住谁糟心。换你，你乐意住？”毕忠良哂笑着道。
陈深大摇其头，“哎玛，那就算了，比起那阴森森的大房子，我还是情愿住我的小狗窝，至少没死过人，心里觉着没啥脏东西，干净。”
唐山海笑了笑，“这话可不能给日本人听去，不然一个行动处处长，一个一队队长，都这么迷信胆小，影佐将军又要叹息可用无畏的中国人太少了。”他这第三根火柴快燃烧怠尽了，几乎就要烫到纤秀手指的时候，才果断将之灭掉。可不知是否因为持续点了三根火柴举在手指间的缘故，左手的食指末端被熏烫得绯红了些。
唐山海并不在意，将经三根火柴燃过的雪茄暂放置烟灰缸上闷烧一会儿，自己拿了雪茄剪稍待一会儿剪掉茄帽，切口的直径按照标准的雪茄主干直径的3/4左右来剪的。
弄完这一切，唐山海向毕忠良做了个请君品尝的姿态。
毕忠良也不客气，将这等待了一会儿的雪茄放入嘴中，悠悠然地吸了一口雪茄烟，深入口腔，在腭中逗留，品味了几分钟后才缓缓喷出。
“处座果然是雪茄的熟手了。”唐山海看着毕忠良吸雪茄的姿势，微笑又了解地道，“这种吸烟的方式来抽雪茄是最好的，啜吸雪茄烟可使烟保持凉爽并有丰富滋味，可品吸出雪茄中的精华。处座，这种古巴雪茄滋味如何？”
陈深吸了口空气，嫌恶地挥挥手，“我发现不管什么雪茄，不管多贵，我一边闻着都是很臭的。还不如我这樱桃牌的日本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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