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难眠的夜
不知道唐山海吃了晚饭没有，不会担心得饭都吃不下吧？本来肠胃就有问题，可千万别再作了。要不是吴龙这档子事，原本陈深是想拉着唐山海去嫂子那儿吃晚饭的，早上都答应了老毕的，还好没提前跟嫂子说让嫂子准备好吃的，不然嫂子今晚就白等了。老毕问起来怎么两人都没去的话，陈深说话放屁是经常的事，老毕该不奇怪了，唐山海那儿，估计就以提前有饭约给拒了吧。不过，反正下次有机会的话，还得拉着他去吃晚饭，这人不看着就不好好吃饭。说起来都欠我三顿饭了，什么时候让他还啊？得好好合计合计。……
陈深想着唐山海，想着想着思绪发散，又想到了许多其他相关又不相关的地方。
没等多久，陈深就看见唐山海的车子回来了，本该很快泊好车上楼的，可那辆吉普车在公寓门前停了好一会儿还没人从车上下来，仿佛车上的主人在犹豫着什么。陈深目不转睛地看着。
唐山海在车上看着楼上公寓亮着的灯火，徐碧成应该还没睡，在等自己回来。总是要自己到家，他才能睡得着。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睡前看不着自己，就没法安稳入睡。
唐山海笑了一下，想到没找到的与刘三木做交易的人，又笑不起来了。
在车上愣坐了片刻，唐山海下车来到门口，带点职业习惯地左右看了看周围，没发觉什么异样。目前还是安全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平静的外表就会突然打破。
唐山海左思右想，心中压着块石头，轻松不得，掏出了香烟，随意抽出了一根放在唇边，打火机点燃了，深吸了一口，在缭绕的熟悉的烟雾中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将所有的不安都深深压抑在心底。不到最后的时刻，自己就不能松懈，不能轻易露出破绽。
陈深看着唐山海深深吸了两口烟，对方抽烟的动作远远看来也比常人优雅许多，一看就知道那是唐山海抽烟的方式，没人模仿得来，独属于唐山海的绅士范儿。无论抽烟还是喝酒，唐山海做来，总是能打上他自己的独特的优雅矜贵的烙印，瞬间将自己与许多人都做过的行为泾渭分明地分隔开来了。夜色与烟雾里看不清唐山海如何的神色，只能看得到那修长的身影略为踌躇地立于家门，迟迟不能干脆进入，在他转身回望着这儿时，陈深明知他看不见自己，还是盯着那个方向，不躲不闪，渴望能够与对方的视线毫无芥蒂地交汇。
唐山海有些感觉到什么，可是那感觉太淡了，就如他此时抽的烟所燃烧升腾起的青烟，风一吹就散了，再找不到什么痕迹。他向着某个黑暗的角落看了两眼，什么也看不清，只有沉沉的暗色，看不到希望的光亮。这种感觉太过糟糕，也很容易影响到徐碧成的。唐山海长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把没抽完的烟扔在地上，再用鞋底狠狠碾灭了。他什么也不怕，既然来到这儿，就做好了付出一切的准备，而徐碧成，未必会陪着自己在这儿埋葬一切。总是有办法的。看着熄灭的烟头，唐山海恢复了平日镇静自若的神情，整理了下领带，迈着如常的步伐进入了公寓楼的大门。
他害怕了。陈深却想道。看完了唐山海这一系列的举动，尽管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和动作的细节，但陈深仍然敏锐地感觉到了，唐山海他怕了。他怕了，可他不是怕死，这份对于未知的本能的惧意也许会让他更加破釜沉舟，无所畏惧的。
一想到自己这么脑残地让唐山海陷入了未知的危险，不忍他担惊受怕却偏偏让他担惊受怕了，陈深就想回到昨天早上掐死自己，是他高估了军统的能力也低估了吴龙的逃生能力，他应该早早就向唐山海公布自己掌握的底牌，如果唐山海掌握到正确的信息，让军统的人及时杀了吴龙再冒充吴龙去与刘三木交易，那么这些担忧就都不会有了。明明一手好牌，最先拿到的陈深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就打出了最坏的结果。
“回来了？”唐山海一到家，徐碧成就冲上前去。
“嗯。”唐山海看了徐碧成一眼。
“确定没事了？”徐碧成却察觉到了什么，“山海，你可别瞒着我什么，我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你担心我，你就把我当个协助你的下属，不能拿哥哥弟弟那套来糊弄我。而且，我们一起长大，你有事，瞒不住我的。”
“是瞒不住你。”唐山海笑着点了下头，紧绷的心弦放不下，却也为徐碧成的了解而感到松快了一些，“那个跟刘三木买烟土的小子跑了。”
“那我们是不是还是会有麻烦？”徐碧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个交易人跑了，是就此消失还是会成为不定时（炸）弹，造成什么后果，谁也不能下定论。
“那个人只是个小混混，他不是军统的人，知道得应该不会太多。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要除掉他。我已经让老陶去办了，你不用操心。”看着徐碧成又过来不自觉地抓自己的手，唐山海也是像以往那样轻轻拍着安慰他。
“嗯。”徐碧成点头。
“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那个给我们打电话的人。”
“按理说，情报是真的，那就说明这个人是有心想帮我们，可是还不知道他的意图是什么？会是谁呢？”
“我觉得是一个非常了解我们的人。有可能洞察到我们的身份，但是暂时不想拆穿。这人必然是有所图，现在不知道，早晚他也会出现来跟我们讨债的。”唐山海条缕分明地分析道。
“讨债？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谁呢？”徐碧成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他讨厌的可是又不由自主地会想到的最说得通的人选。
“你想到了谁？”唐山海反问徐碧成。
“你该不会觉得，是，陈深吧？”徐碧成观察着唐山海的神色，追问道。
“总会有答案的。”唐山海没有正面回答，低头看了看手表，“不早了，先早点睡吧。”
“等等，”徐碧不欲与唐山海辩解，见他面有疲色，按下唐山海的手，一脸笃定的无奈，“我厨房煮了些面一直放在蒸汽锅里，应该还热着，你先吃点再去休息。别说了，我知道你在陶大春那儿肯定没吃什么东西。吃完了，你还得喝杯牛奶才能去洗漱。”
瞧徐碧成一脸不容拒绝的模样，唐山海不再坚持，也确实没有理由坚持什么，“好吧，都听你的。”
“这才对。”徐碧成一边去端面一边叨叨，“吃完东西后你就可以洗澡了，不用等的，我已经烧好热水了。对了，这些天天气愈发冷了，我把你的毛呢大衣拿出来了，这件比较厚实，明天也别忘了穿啊。今天下班我还找人新换了个汽炉，原来的取暖效果不太好，怕你受凉，早换早好……”
“嗯。换了汽炉啊，怪不得进屋子里到现在倒觉得有些热了。”唐山海答应着，开始脱外套，手解着扣子，又想到了徐碧成的那个问题。他没有直接回答徐碧成，其实双方心知肚明，彼此想到的答案恐怕都差不多。
陈深，真的是你吗？那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深看着唐山海进入公寓，在确定楼上的窗户灯都熄灭了之后，直接去了猛将堂孤儿院跟汪姐、皮蛋他们开了一个临时的小会议，大家继续商量一下对策。
“这么说来，军统也没找着吴龙啊？”汪姐听完皮蛋后来跟踪军统找人的详细情况，喝了一口热茶总结道。
“嗯。”陈深凝重地点头。
“这下麻烦了，深哥，你见过吴龙，你说吴龙会不会向汪伪告发你啊？”皮蛋真心实意只担心陈深。
“吴龙和汪伪的人并没有太深的交情，他是给华老板跑腿的，和他有交道的人只有我和毕老板。”陈深解释道。
汪姐询问，“你的意思是，吴龙不会影响你和毕老板的关系，以及华老板和毕老板的关系？他向汪伪告发也找不到人吗？如果他单独找到毕老板呢？”
“他是给华老板跑腿的人，和毕老板并不太熟。”陈深不太有底气地说，“另外，他也不知道毕老板会在哪儿。”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皮蛋只想知道这个。
“毕老板眼下还在南京出差，明晚他要参加一个宴会，应该会赶回来。只要堵住一切可以联系到毕老板的渠道，我们就可以找到吴龙。”
这个办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没那么简单，就凭他们几个人，真的堵得住吴龙联系毕老板的任何渠道吗？可是堵不住也要堵住，事关陈深的安危，他们愿意拼尽一切，包括性命。是以汪姐和皮蛋均是心事重重却又坚定地点了头应下陈深的要求。
陈深决定晚上去行动处，方便半夜如果有什么电话给毕忠良的话自己可以随时代为接听。让汪姐和皮蛋先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陈深和衣躺在行动处办公室的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想着唐山海此时睡着了没有，耳朵注意着外边的任何动静，翻来覆去也没有什么睡意。
唐山海按照徐碧成的要求吃了东西洗漱完毕就爬上床，已经很累了，可是心里有事，哪怕室内烧了汽炉温暖如春，眼睛困得打架，脑子还是清醒地坚持着不让睡意来袭。
这个夜晚，世间并不在乎又多了哪几个辗转难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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