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2唐山海“礼物”的秘密

    52  唐山海“礼物”的秘密

    福寿馆。

    转眼又到了一月一度陈深替毕忠良去收份子钱的日子。这都一月七八日了，按旧历来算离腊八节还有不到二十天。

    “这是毕老板这个月的份子钱。”表面在福寿烟馆的华老板手下做事实际是陈深手底下兄弟的皮蛋把一个装了钱的信封递给陈深。

    华老板平时信任皮蛋，这类交接份子钱的事都交由皮蛋去做，正好方便了陈深和皮蛋不用避嫌地随时联络，皮蛋有察觉到什么消息也都会主动告诉陈深。

    陈深拿过信封掂量了一下，再打开信封口袋稍微看了看里面的钱，不在意道，“喔，这个月的份子钱好像比以前少点了，生意不好啊？”

    皮蛋笑了笑，觉得陈深是明知故问，“那不是，日本人接收租界搞了一阵什么戒严，肯定影响了生意啊。这个月的营生是比不上前几个月，不知道下个月能不能好点？”

    陈深点点头，“应该会好点的，日本人也不想这次再把上海弄得跟南京一样，接收个不值钱了的废墟城市，上海这么大个都市，他们也想好好搞了，搞好了好处也都是他们的。”

    皮蛋深以为然，在他眼里，陈深自然说什么都是对的。

    “深哥，我有个事想跟你说一下。”皮蛋看陈深把钱收进了口袋，开口想跟陈深报告一件他觉得奇怪的事。

    “什么事？”陈深注意地抬头。

    “华老板手底下有一个叫吴龙的人，你知道吗？”

    “吴龙？”陈深想了想，“好像有点印象，是个左撇子？”

    皮蛋点头，“对，就是他。”

    陈深疑道，“怎么了？”

    “有一天我在仓库里打盹，然后我就听见这个吴龙和另外一个人在说话，说是这个人要运一批烟土过来，吴龙准备绕开华老板自己干。本来我是不想挡别人的财路的，但是我听说这个人是重庆方面的人，所以我觉得，我应该跟你说一下。”皮蛋告知了自己听到的事。

    陈深立即想起了唐山海初到行动处时所献上的从重庆过来的军统六人小组的“礼物”。

    “你听清楚了吗？”陈深问皮蛋。

    “错不了。”皮蛋肯定道。

    陈深思忖了一番，黑眼珠骨碌碌溜了一大圈，“你把这个吴龙找出来，但千万不要惊动任何人。”

    “行，明白。”皮蛋应道。

    这个从重庆运烟土过来的人，会跟唐山海有关系吗？陈深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唐山海那张淡然矜持的脸。

    说起来很是有些气闷的，他俩都是互相救过几次的过命交情了，陈深觉得已经可以水到渠成了，很想跟唐山海寻求一个开诚布公的机会，让大家都如实说说自己的来历，捅破那层已经薄得不能再薄的窗户纸，都诚实一点厚道一点不好么？以后在行动处还有的是彼此合作的机会呢，早点说开了还能早点方便行动呢。

    可无论陈深怎么明示暗示，急得喝茶都快压不住唇边上火的痘了，唐山海就是那么“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或者该说是“心中无物，目下无尘”的淡泊劲儿，跟毕忠良还弹琴谈得越谈越热乎了，搁陈深这儿简直像是热脸贴丫冷屁股。

    呸，这别扭劲儿，就是欠收拾。有时气急了，陈深忍不住会这么想。

    说不定，这吴龙倒是个机会？

    陈深在皮蛋安排的仓库里等着吴龙。

    皮蛋把吴龙带进来，“深哥，人来了。”

    陈深一点头，皮蛋就向吴龙指了指陈深，走出去了。吴龙点头哈腰地朝皮蛋鞠躬，“哎，谢谢啊。”又来到陈深面前，恭恭敬敬地低着脑袋，目光都不敢太过直视的怂软姿态，“陈队长，您找我？”

    “之前你在黑市帮毕老板处理了一批私货，做的挺干净的。”陈深漫不经心表扬道。

    吴龙好像有点松口气，谦卑又理解地说，“现在这年头，谁不为自己攒点私房钱？毕老板交给我办，那是信得过我，所以一定要办得干净。”

    陈深一颔首，“那你知不知道，老毕最近一直在找一个私贩烟土的军统……”

    吴龙乍然变色。

    陈深还是一派轻松瞧着他变难看的脸色，“怎么？”忽然口气也加重了，“你现在连老毕的货也敢私吞了？”

    “不不不，这，陈队长，这误会啊……”吴龙立即摆手解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毕老板也想要这批货……”

    “老毕要不要这批货，这都是华老板的生意。”陈深不是很想听他解释，沉了声音道，“你小子暗度陈仓，胆子不小啊？”

    “陈队长，陈队长，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啊。”吴龙急忙下跪道，“陈队长，求求你千万别告诉华老板。华老板要知道了，我就没活路了。”

    “那就要看你懂不懂规矩了？”陈深轻描淡写道。

    “请陈队长指点。”

    “起来说吧。”

    “陈队长，你一定要帮帮我，一定要帮帮我啊。”

    “那个军统的底细，你知道多少？”见火候差不多了，陈深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吴龙没多做犹疑，答话道，“额，我就知道，这个人叫刘三木，他有个哥哥就在军统，好像叫，叫什么……对，叫刘三金！哎，最近被你们的人给抓了吧！我听刘三木说，军统的人早就知道他们在贩大烟，一直在暗中通缉他们，这次知道他们来上海，故意走漏消息给你们特工总部，来借刀杀人。还好刘三木提前得到了消息，得以逃脱，现在，正着急想把大烟出手，早点离开上海呢。”

    吴龙深知陈深和毕忠良的关系，也知道毕忠良和华老板这些人的手段可以有多么狠毒可怕，毕忠良是那个鬼见愁的极司菲尔路76号特工总部下面行动处的处长不提，华老板也算是当地一方的黑道老手了，这年头为了争地盘抢利益杀的人也不少，最恨的就是手下吃里扒外。吴龙本就是想背着他们自己赚一笔钱发个小财，以为可以瞒得住华老板就行了。没成想被陈深知道了，那离毕忠良及华老板知道也就不远了。他胆子不算大，喜欢发财，也更珍惜自己的小命，眼看陈深把自己的小算盘瞧得透透彻彻，知道再无可能发财了，于是只能保命，把自己知道的一切统统抖搂出来了。

    陈深算是这些人中比较好说话的，只要他答应了替自己遮掩，那就还有希望小命无忧。

    刘三金这个名字，陈深记得，那是他奉命抓捕的军统六人小组成员之一，而这个军统六人小组，正是初来乍到的唐山海送给汪伪的礼物。几乎一瞬间，陈深就知道自己找到了，终于找到了那个决定性的关键，可以把唐山海的一切作为都联系起来毫无漏洞的线索。他迅速做出了推测，军统欲除贪腐六人小组而后快，故意让唐山海出卖他们，借刀杀人，借花献佛，以便让唐山海在特工总部站稳脚跟。

    “陈队长，这个事儿呢……千万别告诉华老板。还有，毕老板那边，您也替我说说好话……我吴龙一定重谢。”吴龙说完了自己知道的，看陈深面色稍霁，知道对方算是答应自己的请求了，于是再次装可怜恳求道。

    陈深微笑不答，又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交货啊？”

    “明天下午三点，六号码头。”吴龙看看四周，凑近了陈深，小声道。

    陈深微微点头，心中有了新的计较。

    到了行动处，二分队队长室没人，处长办公室也没人。

    陈深没问人在哪儿，听着楼顶上隐约传来的断气似的钢琴声就知道了这俩是什么去处了。揣着怀里那一信封的钱，陈深忽然就挺想全部自己花掉的。

    “陈队长，哟，处座不在啊？”钱秘书拿着一份什么文件进来，显然是要交给毕忠良过目的。“我今天去总部交材料，他们说这是南造云子拿来的，让我给处座和唐队长看看，好像是关于那天舞会的刺杀事件的书面报告。要不，我先放这儿，处座回来了自然就看到了。”钱秘书将报告想放到毕忠良的书桌上，被陈深拿了过来。

    “行了，我正好也要找他交东西，一起拿过去给他看吧，唐队长应该也都在。”

    “那行，麻烦陈队长了。”钱秘书乐得省事。

    从楼梯上去，靠得越近越能听清楚楼顶那个断续不成调的钢琴声，简直让人怀疑钢琴居然还能发出这么难听的声音。

    一片“呕哑嘲哳难为听”的无法称之为旋律的破碎调子中，突然插入了一小段流畅如天籁的钢琴弹奏，陈深还没听够了洗洗耳朵，那带点欢快的小段曲调就停下了。

    “处座，你先别想着记整个旋律了，一下子很难记住的。就慢慢地，从头开始，这么一小节一小节地，先弹得顺畅了再练下一节吧。你看我刚才的那一小段弹奏……”唐山海耐心柔和的语调传来，这也是很能洗一洗耳朵的。

    可是旁边一下子一个高音调的钢琴声又打破了陈深耳朵的享受。

    终于到了楼顶那临时的钢琴室，陈深站在门口，发现唐山海和毕忠良在钢琴前挨着坐得很近，背影都凑到一起去了，唐山海还往毕忠良怀里直拱拱的样子。陈深眼一跳，青筋也跳，大步迈进去，原来是唐山海在努力纠正毕忠良的指法，握着他的手指弹琴键，让他找找顺畅弹奏的感觉，因为要抓着对方手，所以从背后看，好像是唐山海主动往毕忠良怀里缩的情态。

    是个误会，可也是个让陈深非常非常不喜欢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