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一吻难求唐公子(4)
唐山海几乎想冲着陈深那充斥了欠揍诡秘笑容的脸揍上一拳,最终他忍着脾气抽走了自己的手,冷冷道,“谁不知道陈队长才是行动处的福将啊,要蹭也是别人蹭你的,哪有你去蹭别人的道理?”
“还不明白大家伙儿这是怎么了?”陈深从衣兜里拿出一张报纸,不再逗他了,“喏,看了这个你就知道了。”
唐山海一看,《大美晚报》中文版的副刊。
《大美晚报》早先是美国人在上海租界办的英文报纸,后来增加了中文版,之前一度宣传抗日,被日本人几度威胁,前年还把这家报社连载《汉奸史话》坚持抗日爱国宣传路线的中文版副刊编辑朱惺公给暗杀了,等于基本上控制了这家报社的言论。之后珍珠港事件一爆发,日本人接管了上海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就正式把这家报馆给占了,现在的新闻无非就是吹嘘日本人的功绩,粉饰上海的歌舞升平。经过最初半个多月的紧张戒严后,日本人放松了禁令,意在恢复上海市面的繁荣稳定,抓了些有间谍嫌疑的外国人后,普通的外国平民只是被戴上了区分了“A”和“B”的袖章,A代表美国人,B代表英国人和其他外国人,在日本人的允许下,外国人和中国人暂时又可以在上海原租界内平静地生活了。
《大美晚报》的中文副刊现在说起来就是一份刊登着各种无足轻重的上层名流和明星红人的八卦小道的小报,上次李默群的小情人被正房夫人抓包闹腾的那事也是这小报报道出来的,李默群本想去教训,被影佐拦住了,影佐认为这些小报的报道正体现了当前日本政府管制下的适度又无害的言论自由,不用理会。如今日本人全面占领上海,自然比以往更喜闻乐见这样的小报去报道些无关国事的消遣娱乐新闻吧。
唐山海对这些小报向来不感兴趣,自然无从得知昨天刚出的报纸上又报道了哪些社会名流的风流轶事。
还是徐碧成一把上前迅速摊开了报纸放在了自己和唐山海面前。
唐山海立即就明白了。
小报中央最醒目的地方就是一张黑白图片,是唐山海抹着自己的嘴唇,周围一圈七倒八歪的衣着讲究的公子小姐的情景,正是那日舞会“摸黑一分钟”活动后灯光刚亮的时刻。配图新闻的标题也很耸动惹眼,“一吻难求唐公子”,在简略介绍了舞会的目的和南造云子的“共荣”讲话后,详细描述了这个“摸黑一分钟”活动的盛况,特别是笔墨细致又格外调侃地娓娓道来了那些千金小姐单身姑娘们争抢着排除万难希望到某唐姓公子面前争抢一吻的“奇景”,大约是顾虑了当事者毕竟有头有脸有后台的身份,被提及之人未涉及真正的姓氏名讳,用的都是此类新闻一贯的隐名或化名的手法,不直接指名道姓,但稍稍知情的一看都知道说的是哪个人。这消息里没提唐山海的大名,只说他是位姓唐的公子,也没有点明他的身份职位,对其风度翩翩倒也描述了一番只为后面的“奇景”做铺垫。言语之间艳羡调侃,轻浮意味十足。对于舞会上十分扫兴的“女刺客”事件倒是只字不提——估计这也是南造云子的授意。
唐山海越看面色越冷,之后坐在椅子上,眼睛一抬,冷得像冰块,“无聊。”
陈深不以为意,知他肚子里正气得半死,故意轻声笑着,像调情似的,“生气了啊?”唐山海不理,他又重复了一遍,“还真的生气了啊?”
徐碧成看唐山海脸色,也笑不出来。虽然新闻中提到的事件是真实发生过的,这笔法实在让人看得不舒服。他一把揉了这报纸揉成一团扔到垃圾篓里,推着陈深出唐山海的办公室,“就是有这么多像你这么无聊的人,才有这些无聊的报道出来。”
“关我什么事?”陈深刚想叫屈,回头就是徐碧成一个毫不留情的闭门羹。
这么不开心啊?陈深摸摸鼻子,想了想,去了毕忠良的办公室,进去就发现毕忠良也难得地瞧着《大美晚报》新出的副刊,乐呵呵笑得一脸邪恶的慈祥。
就是可惜是黑白照片,根本体现不出唐山海那嘴唇可以有多么丰润娇媚。毕忠良一手指放在了图片中唐山海的脸旁,有点遗憾地想。
“这些人都是无事生非无所事事瞎写,钱秘书他们也都是无聊的人,山海,你别理他们。”徐碧成想安慰肩膀有些垮下来的唐山海。
唐山海本想捂住脸,想想自己的手已经被那么多人或粗糙或没洗干净的手握过了,就忍住了,拿出下手帕使劲擦拭着,然后一扔,歪头对着窗外,闷闷道,“别理我,我想静静。”
军统上海站的别墅内。
被曾树又无端禁足在办公室杂物处的苏三省默默盯着《大美晚报》副刊上有唐山海的照片看了很久,好像可以永远这样心安理得心满意足地看下去。末了,他找了把剪刀小心翼翼将照片中的唐山海的完整身形给剪了下来,完全不理会那些一地乱七八糟的姑娘们,然后把照片郑而重之地放在了胸口位置的口袋里,贴好,还拍了拍,突然觉得心口那些长久的空缺也舒服地充实了点。然后看看地上的报纸,又扫了一眼那旁边的消息,在新闻最后这名记者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拍了不少更为火爆热辣的照片,只是碍于报刊篇幅所限没法全部刊登,满口可惜遗憾,愈发诱人遐想那更加“火爆热辣”画面。
深夜,《大美晚报》中文版副刊的经日本特高课审核允许的主要供稿记者之一的乔宇又一次参加了某位名人的宴会后,醉醺醺地回到了家,没注意到身后有个不远不近的黑影跟踪着。他刚打开自家小公寓的门,后腰上蓦然多出的硬邦邦的东西令他的酒意瞬间就消散了。他没法说话,嘴被身后一人强硬地捂着,然后两人一起进了公寓,那家伙脚向后一抬把门严严实实又关牢了。
乔宇欲哭无泪,想自己只是个混饭吃的小记者,偶尔借机向有钱人打打不过分的小秋风,这是惹到了哪条道上的人啦?
那家伙手法熟练,摸黑将乔宇双手双脚用早准备好的细布绳绑结实后,顺手拿了块布团堵住了他的嘴巴后,才去开了灯。
乔宇抬头去看,只看到对方一双露在蒙面黑布外的阴森的眼睛,大约是较年轻的男子,普通身高,偏瘦,容貌如何全被黑布遮了去。乔宇用被破布塞住的嘴巴“呜呜”着想要求饶,那人不理,从怀中掏出了一张被抠去了中间图片的《大美晚报》元旦日发行的副刊,半蹲下身冲乔宇指着那则“一吻难求唐公子”标题的新闻阴沉沉地发问道,“这新闻是你写的?”
乔宇一迟疑,这消息是他写的没错,但他承认了会不会惹来杀身之祸,如果对方是冲着这新闻来的话?
像是看穿了乔宇的小九九,蒙面人凶光一露,手上握拳就喂了乔宇腹部狠狠一拳,痛得他当即眼泪鼻涕流出来在地上踡成一团。
“别耍花样,老实点。”蒙面人声音也很刻意地压低了,像浸透了凉水的冰块磨擦着冷硬的石头。
乔宇顿时狼狈地连连点头。
“照片也是你照的?”蒙面人指着报纸上那显而易见被抠掉一大块的天窗又问。
乔宇顾不上其他,生怕再被揍,又是忙不迭地一阵点头。
蒙面人手一顿,克制着心中的狂喜,“那你还有这舞会上的其他照片的底片?”
乔宇一边点头一边“吱吱唔唔”地蠕动着嘴里的布块。
蒙面人收了手枪,不知从哪儿扒拉出了一把匕首,锋刃明晃晃地放在乔宇的劲动脉上,才扯出了乔宇手里的布块。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乔宇先是迭声告饶,揣测着对方问照片的意图,自以为猜到了这一出的目的,主动招供,“关于那天的这个舞会,我的照片总共也就四五张,刊登出来的已经是最劲爆最吸引人眼球的了,其他都没这么惹眼。消息上那么写,只是希望多些人关注我罢了,其实真没有什么出格的照片了,不管是哪家大佬派你这好汉过来的,都大可放心,要不我把底片全给你也成!不信,我这就有暗房,给你马上全部洗出来看看你就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了!”
折腾忙活了一两个小时后,乔宇一个人愣愣坐在沙发上,看着开着的门,门外窜进来一阵嗖嗖的凉风,有点不可置信,这就完啦?把自己吓唬个半死乖乖洗了所有几张那天南造云子主持的单身舞会的照片并将底片都交出去后,神秘的蒙面人就很满意地扬长而去,连一毛钱都没多拿自己的。
居然就真的单纯地只是为了几张照片而已?这年头还有这么傻兮兮从不顺手牵羊的黑道上混的有良心的小阿飞?
思前想后了一番,看到蒙面人真的没再返回来后,乔宇立即去关紧了家门,完全放松下来,自觉运气不错地吹了个口哨。
苏三省在家中迎着晨光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几张有唐山海的照片,比报纸上翻印得更清楚好看了,用来蒙面的黑布被随意地丢弃在了桌上。他翘起嘴角,边看边傻笑,直到翻到一张照片,仔细看看越看越古怪,笑容也渐渐僵住了。
这张照片只照出了唐山海的侧面,被两个男子搀扶着,其中一个该是徐碧成,苏三省晓得的,那是唐山海从小的兄弟兼随从,还偷偷查过徐碧成的资料和照片。而唐山海脑袋微靠在其中另一个男子的肩头,那角度猛一看像是在接吻似的,而那名男子看向唐山海的目光也充满了关怀柔情。
唐山海身边的这个男人?苏三省阴郁地看着照片上这好似占了唐山海便宜的男子,始终觉得有几分眼熟,回忆里仔细搜索一番,终于有了印象,没记错的话,这该是特工总部行动处一分队队长,毕忠良的心腹,行动处实际上的二把手——也曾是军统上海区想要搞死的目标之一,只是这家伙级别没高到让苏三省觉得有必要特地针对他来一场刺杀行动罢了。
陈深。
哼,苏三省阴恻恻地笑了,拿了剪子用力地剜去了照片上陈深的双眼,磨去了陈深的画面,这才觉得高兴了些,对着仅留的唐山海的侧脸轻轻吻了上去。
唐先生,等我,在我来之前,你可谁也别信啊。他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别有用心的家伙。只有我,只有我才能令你放心地相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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