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作死的开端
“哟,你侬我侬地在弹琴啊,不过这声音就太……”陈深敲了下钢琴外翻的琴盖,也不在乎自己是否吓到了努力练琴的两人,对着毕忠良嫌弃地捏了下自己的耳朵,阴阳怪气道,“老毕,你没这天分何必硬要这么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的耳朵呢?”
毕忠良正练琴练得有些烦躁,唐山海越细致耐心手把手教,他就越觉得眼里都是那双纤长骨感如玉石般的手,没法专心。瞅着陈深过来了,他停了练习,瞪着陈深,“你来干什么?”
唐山海先站了起来,陈深一来,估摸着这琴是没法继续好好练了,而且看陈深手上拿着个文件像是要给毕忠良的样子,决定干脆这次上课就到这里吧。
“陈队长是找处座有事?”
“这事跟你也有关系。”陈深把文件给毕忠良,“喏,关于那天舞会上唐队长的遇袭事件,南造云子交过来的书面告知函件。”
毕忠良接过,翻开来看了看。
“结论肯定是说军统的人干的吧?”陈深笃定地问。
“嗯,”毕忠良点头,“说是抓到了虹口饭店的一个领班里应外合勾结军统,已经处理掉了。”
“哎,老毕,这不对啊,遇刺的可是我们行动处的人,”陈深睨了一眼一旁半声不吭的唐山海,“怎么这事情一个告知就完了,搞得不关我们的事似的?什么材料也没有给我们看看?”
“人家给你出个书面告知已经够客气了,你还想怎么着?”毕忠良拿着文件晃了晃,“虽然你说是冲着唐山海来的,可人家会说应该是针对舞会本身,有人要破坏中日友谊啊,舞会上还那么多小姐公子,还有南造云子呢,人家只说你唐队长是运气不好赶上了被狙击,谁说就一定是针对行动处唐队长一个人的?”
陈深撇撇嘴,朝唐山海叹口气,“看来唐队长这次又白白挨了一遭了。”
唐山海理了理领带结,不动声色,“处座说得对,我们什么证据也没有,不好说这场刺杀是针对哪一个人。既然南造云子那边已经有了结论,咱们也没法再说什么。那么,处座,”唐山海转向毕忠良,“今天练琴就到这里,看来陈队长应该也还有事要跟你说,我就先下去了。”说着看毕忠良一点头,就理也不理陈深,自己直接走人了。
陈深望着他的背影,“我去探探他到底什么心情,喏,这个月的份子钱,我待会儿来拿我那份。”说着把那一信封钱掏出来直接扔给了毕忠良就去追唐山海。
毕忠良拿着文件和信封,在陈深跑出去后,也稳稳当当走到了楼梯口,正好看见陈深死乞白赖地搭上唐山海的肩膀,被唐山海冷冷淡淡毫不客气地挪开了他的手。
小赤佬。毕忠良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对于唐山海冲着陈深的这份冷淡略感满意。
唐山海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倒茶,给毕忠良说了那么多话,嘴里也挺干的了。至于身后那个甩不掉的人形尾巴,说什么都是浪费精力,随便他吧。
等唐山海倒了茶坐下来,陈深也很自来熟地自己去倒了一杯茶,捧着茶看了看唐山海办公室的陈设,说道,“唐队长你这儿家具有点少啊?我这两天刚在我办公室安置了一张床和一套衣柜,打算以后要避风头时就住办公室,这样安全点。哎,你听说没有,这两天飓风队好像又有行动了,前天还是大前天吧,周扶海市长和夫人去戏院看戏又差点着了道,吓得周夫人说这个月都不要出门了。你说,这飓风队神出鬼没的,日本人刚消停点,他们又出来兴风作浪了,真是不安生啊……”
陈深感觉这飓风队最近的行为可能跟唐山海有关,说出来就是要看看唐山海的反应。
唐山海小口抿着茶,看着清澈的茶水,就是不看陈深,“是啊,这世道就没人肯真正安生的。陈队长住行动处也是个好办法,能躲一时是一时。”
陈深凑过去,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他,“唐队长好像很悠闲啊,你就……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论被袭击,你自己也有份啊,要不要跟我学一学,这儿也摆张床,这样晚上我在这睡就有个伴儿啦,而且你白天有时候打瞌睡我都看到了,在椅子上睡多累啊,不如摆张床,白天也能随时躺躺……”
唐山海放下茶杯,轻轻一顿,瓷杯碰桌面的声音有点清脆,“陈队长,”他就听不得陈深提到自己打瞌睡时那种幸灾乐祸的语气,而且,唐山海气闷地想,他白天偶尔疲累时都是趁着没人才眯会儿眼的,这陈深又是从哪里看到的,难不成时时跑来偷窥,无聊,无赖!“你很珍惜自己的命嘛,那无可厚非,谁不想好好活呢。我跟你不一样,走上了这条路,我就想过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的事是有定数的,躲不过也没法躲,与其担惊受怕,不如该干嘛干嘛,享受好自己的每一天。”
“看不出来,唐队长还挺信命的。所以舞会遇刺后,你居然还敢到处转悠,老毕给你派保安都不要,还说什么真要是高手几个行动处的人都没用?”陈深看着唐山海这番有些气鼓鼓的话,不知道他只是在跟自己置气,还是真的这么想,无端从茶水里品尝到了一丝苦涩。
“我更相信顺其自然而已。其实,”唐山海冷凝了眼神,瞧了陈深一瞬又转正了脸,支了肘撑头,细长的手指在秀气又凛然的眉峰上轻描淡写地划过去,好像并不把别人的或者他自己的性命都当回事,带了些让陈深心凉的嘲讽,“每一个成为了汉奸的人,都应该能预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挨枪子吧。包括我自己也是一样。”
这番话听在陈深耳里别有意味。莫非,唐山海的意思是,刺杀照旧,他陈深现在再得意再躲着,也早晚有一天会挨上来自军统的枪子?
狼心狗肺,白眼狼,没良心。
所以现在陈深带着皮蛋大晚上的躲在唐山海家公寓门外附近蹲守着并没有什么罪恶感。
唐山海和徐碧成似乎是出去又参加了什么老同学的沙龙活动,到晚上十点多才归家。陈深已经和皮蛋嗖嗖地灌了一肚子冷风了。这么一对比,陈深对唐山海愈发生恼了,本来还有点不忍心拿刘三木吓唬吓唬唐山海,要跟唐山海好好谈的,但是看对方这个油盐不进的倔头倔脑样,不下点猛药来点狠的,人根本不理睬你。
得,唐队长,对不住了,我这就算是个不太合规矩的“求合作求结盟”,实属无奈,事成之后,我再好好给你道歉任你打骂……等等,我怎么这么怂呢?陈深恍然惊醒,明明是唐山海自己有眼无珠不识好人心,老子都提示他那么多了就是不肯给反应,都怪他咋能怪我呢?我就不信这一次拿个刘三木出来还治不了他!
眼看唐山海和徐碧成一道进了公寓关上院门,陈深也下定了决心,一脸恨恨地让皮蛋赶紧去电话亭打电话。
唐山海和徐碧成到了楼上房间,合上大门,刚脱了外套,徐碧成要去给唐山海倒水,客厅里的电话就叮铃铃突兀地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夜里听着格外急促刺耳。
这时候能有谁打电话过来?
唐山海和徐碧成互相看了一眼,再疑惑地看向电话,然后来到了电话机旁边,忽想起陶大春也是知道自己家电话的,如果有紧急情况也不是不可能,思及此,唐山海不再迟疑,果断接起来听。
“喂?”
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的声音,“记住,明天下午三点,会有一个叫刘三木的,在六号码头出手那批重庆来的烟土。”
重庆来的烟土?刘三木?唐山海骤然一惊,立即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可能泄露的问题,“你是谁?”
“你别管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刘三木是刘三金的弟弟就行了。”那个男人言尽于此,不再多说,挂了电话。
刘三金?自己故意透露消息送给特工总部而被行动处抓走的军统六人组的成员之一?唐山海瞪大了眼睛,后心一阵发凉,慢慢挂上了电话。
“谁的电话?”看唐山海面色不对,徐碧成焦急问道。
唐山海缓缓转过身,轻声而冷静地说,“我们可能有麻烦了。”
公寓楼外,皮蛋来到一直看着唐山海家窗户的陈深身边,“深哥,电话打完了。都按照你交代的做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陈深没看皮蛋,目光依旧攀着唐山海家那边的窗户,仿佛能看出朵花儿来,自信又无奈地“啧”了一声,“像他这样训练有素的人,你也跟不住。”
皮蛋不服气地挑了个眉,想噎陈深,你都没让我试过怎么就知道我跟不住呢?你咋就那么了解他水平就有那么高呢?想想这可是他最佩服的陈深,不能这么不客气,陈深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应该不是特别看重那个唐山海的缘故……末了也就耷拉了下嘴,拖长了音调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静观其变吧,跟得上你就跟呗。”好像察觉了皮蛋的不悦,陈深随意道。
“你不是说盯不住吗?”皮蛋奇道。
“如果他想刻意甩掉你的话,你就不要再跟了。”陈深摇着手里的半瓶格瓦斯,吩咐了一句。
“行,明白。”皮蛋搞不清陈深到底想什么,只好答应了先做了再说呗。
脑子慢了两拍,皮蛋才反应过来,深哥这话说得,不就是说就算自己能跟得住唐山海,也不是因为自己能干得过唐山海,而是因为唐山海故意放水让自己盯住么?他皮蛋好歹也帮深哥办过那么多事盯过那么多人了,哪回办砸过啊?上次还夸他比军统和汪伪的特工都能干呢,现在就成了怎么都盯不住一个唐山海了。皮蛋委屈,皮蛋有小情绪了,就是不说,肚子里怨念得翻江倒海,不就那姓唐的长的一副好看的聪明能干相嘛,深哥咋就这么重色轻友看扁我啊?
陈深没注意皮蛋幽怨的小眼神,一心盘算着唐山海的事。他很清楚,要证实唐山海的真正身份,这是一个极好的试探机会。假如唐山海是真投诚,那么一旦他得知军统尚有漏网之鱼,一定会请示毕忠良带行动队出发,抓捕刘三木;如果他是假装投诚真潜伏,那么他必定会私下除去刘三木,以免万一刘三木落入汪伪之手,供出六人军统小组实为军统追杀对象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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