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家宴
“上次被你和陈深送到南京,半路上又被杀的那个中(共)的宰相,好像就是麻雀的上司?”徐碧成试着分析线索,出谋划策。
唐山海盖上钢笔的笔帽,应着徐碧成的话,“据说这个行动处的大牢,里面不是背叛的就是死人,这个宰相居然能活着离开行动处,是个奇迹。可惜了,还是没能活着到南京城里。”
“你说,会是谁杀死她的呢?”徐碧成提出疑问,“上次在南京的医院,大家都没猜出什么来,毕忠良对凶手是谁不是很热衷的样子。”
唐山海思考着,“……不好说。”
“会不会是他们中(共)自己的人?”
唐山海果断地否决了徐碧成的这个猜想,中(共)的行事即便只听戴老板日常的念叨也能了解一二了,“我觉得不太可能,这不符合他们的行事风格,应该不是他们干的。”
徐碧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唐山海,“如果哪一天我也暴露了,你就给我一枪,让我痛痛快快地死。”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唐山海不满张大的眼睛,“我说如果。”徐碧成一笑。
“你说什么呢,我们俩是共用一个代号,熟地黄。你要是暴露了,我怎么能独善其身呢?”唐山海微怒道。
“以后,我会更谨慎的,尽量不拖累你。”徐碧成想到唐山海的受伤就很自责。
“说什么拖累呢?”唐山海忍住了没翻白眼,“这话我不爱听。”
“你说,那个宰相宁死都要保麻雀,说明这个麻雀真的很重要。如果我们找到麻雀,是不是离找到特别机密文件也就不远了?你对陈深的经历了解多少?”徐碧成猜测着麻雀的身份,第一怀疑对象就是陈深。
唐山海也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不算多吧,我和他共事总共也不到一年。只知道他很早就参加国军了,上过战场,去黄埔军校任教,后来又随毕忠良投奔汪伪,看上去没什么时间跟中(共)扯上关系。”
“可是戴老板说过,中(共)埋暗棋的本事是非常高明的。”
唐山海赞同地颔首,一手托了下巴,“是啊,麻雀这么神通广大,汪伪却一直拿他没办法,只能说明这个人的背景实在太过干净,以至于无懈可击。陈深完全符合这一点。而且,来之前戴老板已经给了我最高授权,不可能还有别的我不知道的军统特工在特工总部潜伏,所以陈深也绝对不可能是我们的人。”
“那按照你说的,他为什么要有意无意地帮我们?仅仅是因为你曾是他的同事,我曾是他的学生?他会冒生命危险吗?何况,押送宰相去南京的路上,你不也觉得他有很大的疑点?”
唐山海不由又回想起与陈深押送宰相到南京的过程,怎么想都是很可疑的,他轻点着钢笔敲击光洁的桌面,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松松张着,“我想的是,如果陈深真的是中(共)的话,这么多年在毕忠良身边而没被毕忠良抓住把柄,只能说明他比毕忠良更明。他是中(共),就不是我们的敌人,至少现阶段不是,而我们,假如能与一个这样的人成为合作伙伴,对于我们任务的进行也是利多弊少。”
徐碧成一下把写有上级回复的那张纸揉紧了握成一团,“我觉得你这想法有点冒险,即便陈深是中(共),他也早晚是我们的敌人。蒋校长和戴老板一直以来的教导,你忘了吗?”
唐山海看着徐碧成手里溜出的纸团,拿过来,点了打火机,将其燃烧了,再丢进搪瓷大杯里,用盖子盖上,“事有轻重缓急,主次之分,我们的任务,是潜伏进入汪伪,以任何可能的手段打击汪伪窃取情节,从来都不包括与中(共)为敌这一项。蒋校长说的攘外必先安内那一套,在双十二的‘西安事变’之后看来也是过时的话了,不是吗?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就别拿蒋校长的演讲来说事了,剿(共)剿(匪)是不是真的过时了,看看去年末今年初的‘皖南事变’就知道了,你这个戴老板最器重的宝贝学生,可比我清楚多了!”
两兄弟临睡前的一番话,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有了点不欢而散的意思。当然到了床上,徐碧成一个人盖着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懊悔得很了。第二天一早还是主动陪着笑脸与唐山海一起吃早点,上班,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才得了唐山海一句话,叫徐碧成去沏茶,这才算消弥了两人昨晚之间的那点不愉快。
今天早上李默群打了电话来让唐山海和徐碧成晚上一定去他家吃饭,不能再拖了。
与徐碧成一道去李默群的家里吃晚饭之前,唐山海在毕忠良的办公室里正埋头与刚从法国佬和英国佬那儿搜查出来的那一大堆英文资料奋战,日本人要求整理出一些有用的信息移交给他们,翻译不够用,毕忠良只好死死扒住唐山海救急,谁想调请唐山海去帮忙都不允许——这就是直属上司的好处,不利用白不利用。
“这个毕忠良!山海啊,我现在真后悔把你调到他手下当差了。”李默群夫妇正在家里等着唐山海俩人,见到人,李默群就抱怨开了。由不得他不生气,他亲自打电话向毕忠良要唐山海去特工总部暂时帮两天忙都没要到人,毕忠良竟厚着脸皮说行动处也很忙,总部那么多翻译又不是吃白饭的,山海这儿的事都忙不过来呢,估摸着李默群要生气,还故意加了句,唐山海要忙坏了身体山本原回上海知道要追究起来那也不知道该怪谁呢,成功地噎住了李默群后续的怒火。
“舅舅,舅妈。”唐山海和徐碧成向李默群夫妇先打了招呼,站在门厅处由下人帮着脱了雨衣,收了雨伞。他们刚出了行动处,阴沉了几天的上海终于酝酿够了雨意,哗哗地倾倒起瓢泼大雨,电闪雷鸣在一旁配合地威胁天地,仿佛张牙舞爪的小怪兽。
唐山海朝李默群歉意地一笑,“最近处里确实事情多,走不开,要不我明晚上去您那边加班?”
李默群吩咐了下人上菜后,对唐山海大摇其头,“那就算了,你这身子骨还是好好养着吧,再缺人手我也不能拿自个儿外甥给别人卖命啊,左右这些都是小日本非要跟美国佬干架惹出来的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糊弄一下得了。”
“那是。日本人搞事,凭什么要我们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啊,山海是行动处的人,天天让他给你们总部那些日本人做事也没见有什么嘉奖……我听说啊,山海来上海送的那个消息抓军统的人,上头就嘉奖一分队那个什么陈深的,都没有山海的事,这不是欺负人吗?没有山海,他们上哪抓人去,你是怎么当这个主任的?自家人都没帮衬帮衬?”李太太开始数落李默群。
不等李默群辩解,唐山海开口解释,“舅妈,你这就误会舅舅了,这是日本人的意思,也是特工总部的一个惯例,后到的人给先来的人的见面礼。其实这就一个虚名,大家都知道这功劳是要算在舅舅头上的。”
李夫人嗔怪了他一眼,“傻孩子,我管你舅舅什么功劳不功劳的,他给日本人做的事还少吗?我这是为你委屈!”
“好啦好啦,过去的事就不提啦,后面好好干,我不会再让山海吃亏了。军统六人小组的这个事儿,那是影佐有意要压一压新来的人的志气,再说毕忠良也防着他是我外甥,我能怎么办?可是以后肯定就不一样了,山海是山本原的好友,影佐以后不会再借着平衡我和毕忠良关系的由头故意压制山海了。”李默群等菜上齐了举杯慨然道,“今天咱们几个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酒都是好酒,菜也都是好菜。
“来,都是自家人啊,咱们随意点。”李默群开场白,首先举杯。
“以后要常来啊。”李太太道。
“好。”唐山海和徐碧成边点头边举杯。
四人一起碰杯。
刚吃了两口,李默群先问了问唐山海的身体情况,得到无碍的回答后,又道,“山海,碧成,到了行动处也有些日子了,感觉还好吗?”
徐碧成先看了唐山海一眼,抢先说,“舅舅,”他是随了唐山海私下里也叫李默群舅舅,李默群知道他和唐山海自小亲昵,也乐得徐碧成私下称呼得更亲近些更像一家人,“我的工作是特别轻松,就是在总务科处理一下后勤事务。”
“前阵子军统飓风队比较嚣张,行动处不敢有什么大的行动,这阵子是日本人有大行动……毕忠良对我还挺好的,都没有什么危险的任务给我……”唐山海在徐碧成之后斟酌着说。
“你都受伤几次了,还没危险呢,给他说什么好话?”李太太插话道,说罢又夹了一筷子大虾送到唐山海的小碗里,“多吃点,看你最近就是太瘦了。”
唐山海道谢着接过菜。
“是照顾还是提防啊?”李默群笑了笑,别有深意,“我听说这个毕忠良最近老往南京跑,是不是?”
唐山海嗅到了一丝不满的气息,那是李默群愿意给他瞧见的他与毕忠良之间不算狭窄的缝隙。
该不该抓住这个时机加以利用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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