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倒霉还是福气?
“……嗯,所以是关东军司令部的那么多参谋里有人艳羡土肥原贤二如今的地位,想仿效他也在上海搞点什么业绩出来。华亚银行是陆军省在国内金融圈谋划的一步大棋,不想让内部都觉得‘鲁莽’的、‘我行我素’的关东军插手,关东军那就不干了,伪满洲国,啊不,咱可不能说伪,满洲国可是他们引以为傲擅自举动的丰功伟绩呢,他们一直觉得自己是正确的。所以呢,对这次部下的小动作,关东军司令本庄繁就睁只眼闭只眼,由着那个参谋下面的一个什么中佐到上海来找王盛,谋划非关东军派系支持的李全成死亡后,由关东军暗中联系扶持的王盛上台,间接也算掌握了部分华亚银行。王盛也是想李全成死的,但是李全成突然死了后,他以为是关东军干的,加上老婆孩子不见了,好像以为被杀了?在李全成的尸体衣服里搜到了小孩子和女人的各一截小指头,通过刘二宝和唐山海描述的,他好像把他们当成了关东军派来杀自己的人,差点弄死了刘二宝,又接着差点让我们的唐队长殉职。王盛死了,后续的事情没法再查下去了,那个什么中佐不知道在哪里,那几封书信又都被南造云子紧张兮兮地弄过去了,连我们的卷宗都全部移交过去了,不准我们再插手这个案子,看样子这书信应该是真的。这事出来,土肥原贤二和本庄繁之间是不是都有点……微妙了?关系再好,也总有离心离德的一天……”
陈深坐在毕忠良的办公桌前,手上歇不住地把玩笔筒里的一枝毛笔,在听完了毕忠良昨天下午关于到梅机关与南造云子、影佐等人就李全成刺杀案的最后的结案交流会议后,总结梳理了一下李全成案的大致经过,前面还好好的,直到说到土肥原贤二跟本庄繁的关系,被毕忠良甩了个冷眼,才住了没遮没拦的嘴,眨眨眼,摆摆手,很自然地换了个问题,“嗯,这就奇了怪了,哎,你说,那李全成到底算是军统杀的还是日本人杀的啊?”
毕忠良抿了口花雕,“你问我,我问谁啊?南造云子拿了所有材料都不敢有定论,你敢?嗯?你和唐山海也不知道算倒霉还是福气,可能军统是想刺杀你们,也可能是想刺杀李全成埋伏的时候碰巧又遇见了你们,当然是也或许是反过来……给军统消息的人,也许是王盛也许是关东军要利用军统除去李全成……也说不准……”毕忠良欲言又止。
“什么啊?”陈深抬眼催他的下一句。
毕忠良冷笑一声,不惮释放出最恶意的怀疑,他对陈深都有根深蒂固的疑问,对其他人,哪怕表面上再正常,也更少不了最坏的猜想,“没准这一切都是那刚来的唐山海自导自演的戏,与你一起被袭击,和李全成被杀一道进行,两边互为掩护,事情做得干净漂亮,叫一般人根本没办法怀疑到他身上……”
陈深心下暗惊,联想到只有自己发现的唐山海在那次袭击中的怪异之处,毕忠良这个毫无证据的猜测竟然十分合理!也似乎是足以解释唐山海这些行为的唯一说得通的假设!他面上放松得很,浑不在意,“哟呵,没看出来啊,老毕你就不是一般人啊,这个剧本编得漂亮!真要这样,那他挺有本事的。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快,找到什么把柄没有?咱们把他揪出来去领功,再多拿点赏钱。”
毕忠良恨铁不成(钢)地指指他,“你这么想要赏金,你去找啊。没一点确凿的东西现在想动他,左一个李默群,右一个山本原,中间还一个影佐,你去动啊,小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对了,王盛的家眷找到没有?活的死的?”
“那不是你这么猜的吗,真找我了我就第一个把你供出去呗……”陈深委屈脸一下,在毕忠良要朝他脸扔笔筒之前,佯怒地敲了下桌子,不忿得很,“王盛的家眷啊,说到这个就有气!你最近不方便指挥二队就成天压榨我们一队了,谁让我是你兄弟呢,只好领着人去周边乡下都搜了一大圈,一无所获,正犯愁呢,然后那老娘们抱着孩子回家了,还啥都不知道,就知道是李全成出事那天晚上王盛还没下班回家时,有人递了王盛的口信出来让她赶紧收拾东西躲乡下去,好像之前王盛就经常给她说会出意外,早准备好了一个隐蔽住所,送口信的人又是王盛的手下的一个伙计,所以这老娘们信以为真,连夜就走了。昨天大晚上一到家就被我们抓住了,你都不知道丫多泼辣,看到王盛尸体了就直接往阿达脸上招呼都抓出血了,现在连人带孩子都有人看着关在王盛家,你要不要再去问问?”看着毕忠良张嘴欲问什么的表情,一拍脑袋又补充道,“送口信的人我们也去查了,太晚了,人都不见好几天了,也不知道是哪头的人,跟着王盛也没到一年呢……”
毕忠良摇头摆手,“算啦算啦,这事就这么着吧,再查也查不到什么了,我直觉王盛八成是个替罪羊,到底是关东军还是军统的替罪羊就说不清了……王盛的家眷,不闹就随他们去吧,要是还闹腾,也不在乎再多两条冤死在行动处的人命……再说,都不用我们烦恼,应该是关东军那边看这对孤儿寡母更碍眼……”
陈深边听边点了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好勒,那我马上打电话给那边叫人撤回来,别管她们了……”
毕忠良忽地起身,陈深也回头,办公室门外有些不小的动静,但又不是属于紧张的严肃的动静。
“唐山海来上班了?”毕忠良向陈深发问,答案其实他都知道了,那抹轻松的愉悦的微笑自然地挂在嘴角,并不是平日徒留笑意的属于毕忠良的面具,看得陈深心惊,偏毕忠良自己并无自觉。
“他不是还有两天假期么,这么不会利用啊?”陈深嘟囔着跟在毕忠良身后出了办公室,站在门口。
果然是唐山海和徐碧成并肩走来。一走廊的人都出来跟他们主要是唐山海打招呼,慰问病情,祝福说话,一派喜气洋洋和乐融融,好似唐山海不是回来上班,是天降福星来给大家送好运的。唐山海一一跟众人点头回话,笑容保持得刚刚好,又亲切又疏离,一如既往。
摆脱了柳美娜的几句缠问,唐山海向毕忠良走来,颔首欠身,“处座。”
毕忠良一把握住他的手,拉他站直了身体,笑容中有些长辈般的亲昵的责怪意味,“这么快就来上班啦,还有假期呢,怎么不在家多休息休息?”
“已经休息够啦,在家里待太久,怕发霉了。”唐山海挺自然地对毕忠良说,有点像个撒娇的小辈般眨了眨眼,红唇轻启,一口珠玉白色的贝齿隐隐活泼地闪现。
“不瞒你说,最近处里少了你号人物,我感觉不少女士工作起来都少了许多干劲了……回来就回来,不做事那也是咱处里的一道风景。”毕忠良哈哈笑道。
“处座,您也会开玩笑了。”唐山海抿了抿嘴巴,脸颊一鼓,就是没之前那么肉感了。
“我也觉得是没有这么夸张,唐队长不在,我不是在咱处里么,这么大一人,合着就没人关心我在不在?”陈深微笑得有几分隐隐的咬牙切齿。
毕忠良有点可惜地想,是该好好养些肉了,拍了拍唐山海肩膀,手下也觉出了嶙峋之感,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中午跟我一起吃饭,我夫人一直想谢谢你那天救了她和陈深的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夫人的手艺,陈深可清楚得很,没几个人有这个福气,是不是,陈深?”
“这……方便吗?会不会麻烦毕夫人……”唐山海有点迟疑,其实是想起了之前柳美娜对他的一次提醒,生怕到了毕忠良家,毕太太带了几个陌生姑娘就等着自己和陈深,陈深被她视作亲弟逼一逼婚也就罢了,自己可是真怕再来件相亲的麻烦事。
毕忠良撞了撞陈深的肩膀,要他说几句话说服唐山海,陈深挠挠耳后,“其实吧,……还是老毕家刘妈烧的鱼最好吃了……”
这话说得,连刘兰芝的面子都不给了,没良心的小赤佬。
毕忠良打了下陈深的后腰,面向唐山海,不再指望那个小赤佬了,拿出了处长的威严,“就这样说定了啊,我马上给你们嫂子打电话。”说着就真回头进办公室打电话了。
“你们嫂子……老毕这是真想拿你当自己人了啊……”陈深凑近了唐山海,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唐山海闭目,满心懊恼,左右是躲不过这一顿了。
回到二分队队长室,一打开门,徐碧成和唐山海都有点发愣,这……太干净了,几乎每一处都干净地泛着光亮,书桌和书柜有些掉漆的地方似乎还重新上了漆,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摆在原地,可分明屋子里从上到下都彻彻底底清洁过了。
唐山海走进屋内,慢慢脱了风衣外套,被徐碧成拿来挂在衣架上。
“几日不来,倒焕然一新了。”
“是毕忠良找人特意弄过的?”徐碧成猜测。
门口忽然进来一个人,拎着个热水壶,卑躬屈膝的,不太敢抬头,恭恭敬敬唤了声,“唐队长,徐先生,我来给你们送热水了。”
是张大贵,唐山海忽想起抓王盛那天临走之前他嘱咐张大贵的事,问了句,“这屋子是你擦的?”
张大贵忙不迭点头,“是小的弄的,马马虎虎,不知道唐队长还满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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