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孤独的爱意

小说:[麻雀同人]山海 作者:冬有来
    第十章

    南京去往上海的火车上,包厢里就陈深、唐山海和徐碧成三人,扁头与几个特工总部行动处一分队的老队员都在一左一右的隔壁包间。

    毕忠良昨晚和陈深、唐山海一道吃完饭就连夜离开医院,去和南京另外什么重要人物会面了,之后一大早坐汽车返回了上海。唐山海上午在医院检查了一番,胃痛吃了药就没了,身体毫无状况。让护士把手上的伤上了药重新包扎一遍后,唐山海向李默群打了电话汇报情况,接着跟徐碧成就办了出院手续。毕忠良并不催着唐山海出院,唐山海却不想待在南京浪费时间。隔两天就是他与上海飓风队队长陶大春约定第一次会面的时间,他不想无意义地错过。陈深倒是一副赖着不想走的懒样,看唐山海和徐碧成都收拾好了铁了心要出院,以“唐队长受伤都这么快出院了我要赖着不走老毕又不知得怎么啰嗦而且也得顺道保护唐队长好向李主任交代”为由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与唐山海一道出了院。

    唐山海一行人中午吃完饭刚上火车没多久,这趟车要下午三点才到上海,此时午后冬阳暖融融地照进车窗,以列车一顿一顿的有节奏的行进声为背景音,车厢里弥漫着困倦慵懒的气息。

    陈深刚在车厢里转了一圈回来,坐进包间唐山海和徐碧成的对面,唐山海靠窗坐着像是闭目养神,徐碧成方才像在看着他,只是一听见响动就转回头,眼睛睁着盯向陈深,俨然警醒机灵的小猎狗似的。

    陈深靠墙半躺在卧铺上,随意至极的模样,“唉,我还想多休息几天偷偷懒呢,唐队长你也太认真了,老毕都说了让你再住院两天观察一下的,这么名正言顺偷懒的机会都不要……”就差直接埋汰人傻不傻了。

    “以为别人都像你这么……”徐碧成哼了一声,感觉到唐山海放在自己手上的纤长五指便低了言语。

    陈深透过桌下的目光已瞧见了这两人自然而然的亲密举动,碍眼得很,也只能当没看见。

    唐山海还是闭着眼睛,阳光一帧一帧描摹上他的眉眼,睫毛微翘,脸颊上细碎的绒毛都散着微小的光似的,唇尖微微嘟起像接受着光明的亲吻,诱人又圣洁,一开口却是不解风情的试探,“松江站的人都撤了?”

    陈深好整以暇,没理会徐碧成盯着自己的目光,大大方方就看着唐山海,微微一笑,“嗯。老毕可真是抠,护送完了宰相,马上都把人撤走了,也不想想我们还需不需要保护。万一路上要是有什么人要暗杀我们,那可就危险了。”

    毕忠良的眼睛暂时都撤回去了,这一关自己算是有惊无险,只是失去了一个沈秋霞而已。还得多谢唐山海的配合。

    只是回去后,唐山海那边,不知道毕忠良还会不会派刘二宝继续盯着?但是就刘二宝手下那些人的盯梢技术,毕忠良应该也知道这么盯着不会有什么用,八成也要撤了,就是要盯人也会换种方式吧。

    唐山海知道陈深这番话不过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是毕忠良听到又得气半死,不痛不痒地揶揄了一句,“真那么倒霉,也得认命。不过毕处长总说你是福将,我想你的福气不至于那么快就没了吧。”

    上海北站。

    阴雨连绵,刘二宝撑着伞在火车站大门口等待,时而低头看看手表。火车快到了,已经有几个手下先去候车大厅接人拿行李了。

    “怎么还没到啊?”一身红衣靓丽惹眼的李小男有些耐不住性子似的,不时娇嗔道。她当然是来接陈深的。

    说曹操曹操到,眼看着陈深和唐山海他们就出现在了火车站大楼门口。刘二宝赶紧上前,还是被李小男不经意地推了一下,慢了一步。

    “陈深!陈深!”李小男拿着伞几乎是扑到陈深面前,笑意盎然,“生日你没陪我过,人影也没见,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说的是兴师问罪的话语,神态却是明媚娇憨的。

    一旁的唐山海瞧了过来一眼,很有兴致地笑了笑。那笑容让陈深忍不住心烦意乱。

    “说话不算数的男人,不是个东西,甩了算了。”

    “我才不甩呢,我都记帐上,一笔一笔算得特别清楚。”李小男对陈深的各种挖苦推拒显然已经修炼得刀枪不入铁骨钢筋,完全没有被影响了半分心情。

    “行,你慢慢记。”陈深叹了口气,小幅度地翻了个白眼。

    “哎,唐先生,徐先生。”李小男转到唐山海面前,像一朵活泼的红色的花一下就跳到了他的眼前,“扁头电话里都跟我说了,这一次陈深有麻烦,多亏了你帮他解围,真的要好好谢谢你。”

    “没什么,都是同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再说,这次陈队长也是帮了我的忙。”唐山海看了看陈深,对李小男客气道,这话里有的话,却只有陈深听得懂。

    “陈深,请人家吃个饭吧。徐先生一起啊。”李小男以女主人的姿态催促陈深请客。

    徐碧成不乐意地抿紧了嘴巴。

    陈深有几分眼巴巴地朝唐山海瞧过来。

    “李小姐不用这么客气的。”唐山海依旧微笑着看李小男,婉拒道。

    “不客气,陈深付钱,又不是我付钱。是吧,陈深?”

    “你说了算。”陈深向唐山海和徐碧成摊手,“没办法,我可欠她一个生日会,唐队长和徐先生不会不给一个在上海打拼人生地不熟的小姑娘的面子吧?”

    “嗯,就是。”李小男睁大眼睛,努力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眨巴眨巴望着唐山海和徐碧成。

    幸运的是,这两人虽说看着都有一副惹姑娘喜欢的好皮相,可对姑娘这一套都没辙。

    “那明天晚上华懋饭店啊,说好了啊,一个都不能少。”李小男笑逐颜开,这就算定下了。

    唐山海无声叹息般地点了点头,想到李小男的邀请多半也是要请扁头那些人去的,盘算着没准可以借这个机会跟那些人亲近点再打探些关于陈深的过往信息来进一步应证自己的猜想。陈深昨天在去南京的途中绝对是打算救宰相的,他和宰相到底什么关系,他是不是姓共,是不是麻雀?唐山海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把握,可还有一些东西不能完全确定。

    刘二宝给唐山海和徐碧成递上了伞,李小男拉着陈深正要与唐山海道别时,火车站门前不远处忽然响起了紧急的汽车鸣笛声,接着行人们纷纷避让,行动处的手下们正疑惑间,只见一辆挂着日本军旗标识的军用小轿车横冲直撞地开到了刘二宝的车后,几乎要撞上了车尾。除了日本人,在上海也没别的人有这个胆子敢去顶行动处的车屁股了。

    刘二宝定神细看,那日本军用小轿车上下来了一个身着日本海军军官服装看肩章缀饰就身份不低的高大青年,面容端正又透着几分刚毅,应该不是很可亲的人,此刻满面诚恳热切的笑容,大步走向了唐山海。

    “山海,果然是你,我们终于再见面了。德国一别后,我真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那日本青年军官伸出双手就要去握唐山海没受伤的手。

    唐山海始终是淡淡的神色,在对方上前一步时,明显地退了一步,保持距离的疏离的意味很明显,唇角一翘,任谁都能看得出那是个十分敷衍的笑意,只是看在对方眼里依然是优雅美丽得一如往昔,“我曾听闻你在淞沪大战中因英勇作战功绩突出已晋升为海军少将,山本原君,如今想道一声恭喜怕是已经迟了。”

    山本原听唐山海提及淞沪会战有一瞬的尴尬,仍是笑得热忱不减,讪讪地收回手,并无半分强迫之意,“山海,当初我们各有各的国家立场,可是于我个人,我对你的倾慕与友情,始终如一,……而且现在你……”注意到唐山海微变的神色,山本原住了口,转换了话题,“我从特工总部李主任那儿打听到你今天下午回来,所以特地来接你。我们已经好久没见了,能不能今晚一起吃个饭,好好谈谈?”

    刘二宝听到“山本原”这个名字吃惊得张大了嘴巴,汪精卫政府和日本人合作那么密切,特工总部的建立都离不开那几个有名的日本间谍,关于日本政府和军部的一些消息,这些常年跟随汪精卫做事的人还是知道不少的。海军陆战队最年轻有为的少将山本原,据说是日本海军大将山本五十六的什么亲戚后辈,这个刘二宝还是听说过的。陈深显然也了解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被李小男拉着也走不动了,就那么回头看着唐山海与山本原周旋。徐碧成应该是了解唐山海与这个山本原什么往事的,一脸的纠结,还有些莫名的紧张……与嫉恨?

    “我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就算今日我跟随了汪主席的信仰,我当初说过的话,也不会变。”唐山海别过头,“今天刚从南京回来,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家休息。”说着示意了徐碧成就要走。

    刘二宝呆在原地不敢动,内心大为惊愕,乖乖,那可是日本人的少将,和梅机关的影佐一个级别的,他们这些人见了影佐那是什么样,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比狗还乖,这唐山海唐队长就这么冷面冷脸地对一个得势的日本少将,胆子也忒大了吧?

    刘二宝见山本原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以为他要发火了。谁知山本原瞬间又换了副笑脸,跟着唐山海拉住他那只未伤过的手,恳切中甚至带着几分哀求,如果被他那强势的堂叔看到了肯定会骂他简直是丢大日本帝国军人的脸吧,“那好,我送你回去吧,山海,吃饭的事可以晚几天再说。反正李主任也是希望过些天我们可以一起吃个饭的。”

    陈深死死望着山本原握住了唐山海指节细长的手,有种拿出怀中剪刀吧嗒剁了那日本人的冲动。

    唐山海抽出自己的手,又望了望山本原。李默群,哼,罢了,就知道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旁人看来,唐山海听山本原提到了李默群,立即微垂了眼帘,不再强硬,不动声色轻轻道,“有劳山本将军了。”

    山本原高兴地围着唐山海送上了自己开来的日军军用小轿车。

    陈深目送那车远去了,不知道发什么脾气,径自气鼓鼓地走了,李小男穿着高跟鞋追都追不上。

    刘二宝按毕忠良的吩咐来接人,结果一个人都没接着,灰溜溜地回了行动处。

    “山本原?”听了刘二宝的汇报,毕忠良也是一惊,“怎么从来没听唐山海提过这一茬,这可是个大人物,抱牢了要是能搭上山本五十六,连汪主席都要让几分薄面的。”

    “是啊,我想着等级都是影佐那级别了吧,可那唐队长好像对他特别不客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山本原将军却一点都不生气,还特别巴结呢,感觉他们以前很熟,喔,对了,山本原说他在德国和唐山海一别什么的……”刘二宝摸着后脑勺。

    毕忠良沉吟了片刻,然后坐到桌子前拿起从唐山海来就一直放在那的唐山海的档案,又仔细看了看。

    “德国军事学院……”毕忠良忽然说道,“哎呀,我想起来了,这培训当年在国军内部可是多少青年才俊抢破头都要去的,之前几年日本人就跟德国有合作,培养了好几批日本的军校生了,我记得山本原也在德国军事培训过。”

    “那他们还是同学?”刘二宝猜测道,凑上来要看唐山海的档案。

    毕忠良合上了档案,看了眼刘二宝。

    刘二宝一缩脑袋,连忙后退几步。

    “你先下去吧。”

    “是。”

    唐山海这个小家伙,可真是不简单。有一个在汪伪政府任高官的舅舅,还有一个日军少将的同窗好友。李默群如果早知道这层关系,不会这么毫无动静从来没联系过山本原。李默群与上海哪些名流交好,与哪些日本人亲近,这些消息毕忠良都是知道的,当然,李默群自然也清楚他毕忠良在上海有哪些倚仗和人脉。

    听刘二宝的说法,唐山海来上海,似是从来没联系过山本原这个好友,要是早搬出这层关系,恐怕他就不会只来行动处任个小小的二分队队长了,至少也要去特工总部甚至其他重要机构任个高等职务吧。

    那他为什么从来不提山本原?从毕忠良了解到的唐山海的个性来说,又觉得并不意外。昔日同窗,一个是侵略国高高在上的少将,一个是被侵略国的与侵略者合作的伪政府的普通工作人员,即便不谈国家立场,单是个人这迥然的际遇地位,怕是唐山海也不愿多提这层关系的。

    然而,李默群知道了,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这大可利用的关系的。李默群和日本军部高官的关系越亲密,在汪伪政府的地位也越会举足轻重,那他毕忠良,可就愈发卑微无靠了。

    毕忠良手指叩击着桌面,微闭着眼睛,似笑非笑。唐山海啊唐山海,我该怎么用你呢?怎么偏偏李默群是你的舅舅?

    山本原的车刚拐进国富门路,唐山海就要下车。

    “怎么,还没到呢?”山本原下意识地疑惑道。他知道唐山海家的门牌号是国富门路196号。

    唐山海面色一凝,眉毛微挑,唇角弯起一个极其缓慢的凝固的笑,“知道得可真清楚。”

    山本原心里一惊,知道这是唐山海不高兴的极致表情了,连忙声音低了一大截,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想查你,我……就随口问了一下,是、是李主任主动跟我说的……”

    唐山海忽露了疲倦之色,“算了,也没什么好掩饰的,我既已经投靠了新政府,还怕别人都看到我和日本人亲近吗?”

    山本原让司机停住了车,总算明白自己的举动让唐山海误会了什么。唐山海投了汪精卫本就是不得已,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却做了新政府的职员,定然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的身份的。山本原今天开着日军的军用轿车送唐山海回家,必定惊动附近的邻居,别人会怎么看唐山海,唐山海心里不会不介意这点的。

    山本原口口声声李默群李默群的,恐怕自己示好送他回家的举动也被对方解读成了按照李默群的授意,成了别有用心。

    山本原懊悔不已,立即下车给唐山海开门,“对不起,山海,是我考虑不周,我就送到这里,你先回家休息吧。我以后出来见你,尽量穿便服。”

    “谢谢你送我回家。”唐山海和徐碧成下了车,一道走回家。

    山本原一直看着唐山海挺拔的背影,好像一点都没变的样子,就是清瘦了许多,怕是吃了不少苦。山海,我来晚了,我很后悔当初就那么放你离开,以后,你与我就没有立场上的对立了吧,希望你不再因此而痛苦,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山本原怎么也在这里?”一回到家,徐碧成有些懊恼地说。

    唐山海坐在沙发上,长叹了一口气,“这有什么奇怪的,他原本就是要追随他那能干的堂叔进入海军系统的,海军陆战队在淞沪会战大放异彩,这种建功立业的时候,他的堂叔把他放到这儿很正常。我猜到他可能在这儿,却没料到他这么快知道我来了上海。”

    “那你要怎么办?”徐碧成紧张地问。

    “能怎么办?”唐山海靠着沙发,望着天花板,心里一点也不慌乱,有这层关系,说不定是好事,“潜伏任务照旧,山本原的海军陆战队和特工总部八杆子打不到一起,我们潜伏我们的,至于他,该怎么应付就怎么应付,就像我们应付李默群或者我在上海的那些老同学一样。”

    “我总觉得,山本原这次见你,有些不同寻常。”徐碧成拿出了药箱,坐到唐山海身边,“都大半天了,我看看你的伤口,要不要再上些药。”

    唐山海把抱着纱布的手伸到徐碧成面前,不甚在意,“他一向那样,其实人不错,可惜……他是日本军人,手上沾了太多中国人的鲜血,我们又怎么可能成为好朋友?”

    徐碧成听唐山海情绪低落,默默给唐山海上药,不再言语。

    一片沉寂中,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徐碧成去接电话,原来是华亚银行大老板的二公子李胜远,与唐山海同在国外学过商科,自认为与唐山海交情不错。这人倒是唐山海来之后主动结交的,自然是有唐山海的目的。

    “哎,李少爷,……好,我叫我哥接电话。”徐碧成把电话给走过来的唐山海。

    唐山海拿起听筒,侃侃而谈了几句,最后答应了什么,放下了电话。

    “走,去换个衣服,李胜远邀请我们去他府上做客,说是他的阴历生日派对,上个月我们在上海大饭店参加的是他的阳历生日会。”唐山海走去卧室,准备简单洗漱一下换衣服。

    “这个李胜远,可真喜欢玩,每次都请一大堆洋舞女,好烦人。”徐碧成不情愿地说。

    “你实在不喜欢可以不用去,我去就行了。这种场合,是熟悉上海名流圈各种消息的最快途径,能不推就不推,这也是工作。”唐山海去了卧室,关上门道。

    “我当然得去了。”徐碧成马上大声说。那个李胜远上次就打主意说要给唐山海介绍什么妹妹的,自己不去,在家里更得提心吊胆。

    去李胜远的生日派对的目的,远不止唐山海对徐碧成说的那么简单。李胜远的父亲李全成,是继去年在张公馆被暗杀的张孝林之后,接手了由日本军部主要投资帮助日本人在华攫取大量资金财产的华亚银行的最大中国股东,也是飓风队上排名前几名的大汉奸商人。

    陈深下午从火车站甩了李小男回去后,没一会儿就接到毕忠良的电话,竟然是让他和毕忠良一起押着安六三去杀刚抓到的一些中共嫌疑分子和军统人员。看着安六三接过手枪发狂似地一下杀了所有人,陈深心中既有怜悯也有不耻。当毕忠良最后杀了安六三把那些沾血的钱交给陈深时,陈深在想自己是否有一天在毕忠良眼里毫无利用价值或者感情价值后也会像安六三一样被毕忠良一枪毙了。

    安六三背叛了信仰,出卖了同志,害得陈深失去了嫂子,这么个背信弃义的人,最终得到的只有一颗子弹,连一沓薄薄的纸钱都守不住。这钱令陈深拿在手上都恶心,他也不管毕忠良怎么想,将所有的钱都撒到了空中,大步离开了。

    至于那些队员们怎么争抢那些钱,毕忠良和陈深都不会关心。

    毕忠良只想着陈深依然看不透。

    陈深此时只想用很多瓶格瓦斯来把自己灌醉。

    但格瓦斯是喝不醉的。

    因此陈深在夜晚如此深邃时,也只能清醒地和米高梅的舞女们心不在焉地调笑嬉戏,没法一醉方休,万事不想。

    李小男却不识时务地来了。

    陈深没有力气和李小男挣扎,听之任之地由李小男把自己像牵着一条狗一样牵出来,站在了米高梅舞厅的大门口。

    还有什么要紧的呢?他内心嘲笑着李小男的天真和执着。他不讨厌这个热情大方到甚至带着一点无耻的姑娘,但是心里的空洞,不是不讨厌这种感情就能塞得满的。李小男可以拉着陈深的领带将他拽出那个充斥着靡靡之音歌舞升平香风软语的地方,可没法拉着陈深走出心底的深渊,谁都没有办法。

    没有人能救自己了……

    陈深这么自暴自弃地想着,一抬头,似有感应般,看到远处缓缓驶来的一辆车。

    是唐山海,即使在黑暗之中,只要他一出现,必定是自己视线中的全部焦点。

    唐山海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感受到了那炽热的目光。夜色深深,他没有想到从李胜远的生日派对上回来,正巧就能碰上陈深。

    因为唐山海一只手受伤,不方便开车,所以是徐碧成开着车。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徐碧成顺着唐山海的目光,看到了陈深痴痴投来的视线,那是给唐山海的,没有别人。

    陈深与唐山海视线交缠,或许是他自己单方面的痴缠。

    陈深努力地想要看清车上的那个人。其实看清了,但总是看得不够,看了一眼总想再多看一眼,害怕下一刻就见不到,害怕明天就见不到,害怕有生之年的每一天,都再见不到了。陈深想要的东西,总是在失去,想留怎么也留不住。

    陈深想起了数年前,嫂子将去上海与大哥汇合之前,在成都的一家咖啡厅和自己道别,提到有没有意中人,陈深那时尚没有确切的想法,只是脑子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个人影,抬头想顾左右而言他,却那么巧地就看到了对面琴房试着钢琴音色的唐山海,侧着脸,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琴键上翻飞起舞,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透过透明的玻璃墙,整个人都沐浴在光明中,沐浴在音乐中,沐浴一切诗意的笼罩中,像所有美好的化身霎时间具象化到了陈深的面前,令他恍然醒悟,自己想要爱的,是什么样的人。他就这么盯着弹着琴的唐山海,其实没有听到他弹奏的是什么音乐,只是好像就真的已经听到了世界上最蛊惑人心的旋律,直到沈秋霞嗤笑着打断他的凝视。

    “是他吗?”沈秋霞问道,不等陈深羞涩地想要说什么,摇头又点头,“爱情,无关性别,无关距离。你自己把握。”

    是他啊,嫂子,就是他。所以沈秋霞才能被捕后再次一见到唐山海就认出来,他是陈深心里最深处的那个人。

    沈秋霞原本是世界上唯一明白陈深这份感情的人,可她死了,她想祝福陈深和唐山海,也仅仅只剩下了微薄的风一吹就散去了的祝福了。再也没有人能真正理解陈深所有不可说的感情和寄托了。

    被刻意忽视许久的刻骨的孤独更深更寒冷地裹席了陈深的身体,和心灵。

    唐山海在车上。陈深看着,恍惚像是又回到了数年前自己痴痴地张望着咖啡馆对面的琴房里弹着琴的唐山海的时光,无忧无虑的,嫂子在,大哥活着,毕忠良也还是为党国做过贡献负过伤的无愧于国家和民族的一名端正无比容不得半点玷污的中国军人,陈深最大的烦恼只是如何确定和表达自己的心意

    车上的人是那么熟悉,熟悉得让陈深有点想哭。或许是看到了他,陈深才更感觉到了自己的孤独,与渴望。

    渴望一个笑容,期待一阵春风,你就刚刚好经过。

    就在彼时彼刻,此时此刻,不是别的时间,不是别处,你就在那儿,就在这里,经过了我的心上,从此那扇门,再也不能向别人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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