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军统上海区。
尚是副区长的苏三省径直来到曾树的办公室,对方正低声细语地哄着一个新结识的不知哪家舞厅的舞女,故作讨好的蹩脚的上海话听着特别可笑。
苏三省默默低了下头弯了下腰表示敬意,面无表情地将最新一份军统重庆总部发往全国的基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更新的最新叛逃人员名单放到曾树面前,“这是怎么回事?”上了这份名单就等于党国任何人可以在任何时候对名单上的人进行任何方式的锄奸和刺杀。当然,有时候往往就一份名单,标明了原职务性别年龄等大致信息,因为各地日占区的复杂情况,照片什么的详细信息往往都发布不出来,而去向动静什么的也基本无人知道。这份名单更像一份照例性质的通告,最主要作用是告诫各地军统区和站点这些人员已经叛变,相关人员及时处理好与该名人员涉及的秘密情报工作。
名单就一页,罗列的最新叛逃人员不超过十个,其中原重庆方面军统机要处主任唐山海的名字赫然在目。
苏三省并不关心其他人,食指只放在这个名字上,用力地按着,面无表情。
曾树对他的打扰非常不悦,瞪了他一眼,继续和新欢调情了几句,才放下电话,看着那个仍然在坚持等待一个答案的人。
“什么玩意儿?”曾树看了看那名单,不甚在意道,“这不是经常会有的吗,每天都有叛逃的,有什么怎么回事?”
“我是说唐、山、海,你不是见过他么,他会叛逃?”苏三省眼睛张大了,在唐山海的名字上几乎控制不住地敲了两下,一字一顿地说,“这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喔?那个家伙啊,原来跟着胡将军,后来跟着戴老板的嘛,年纪轻轻的,本来可以飞黄腾达的,这么想不开谁知道呢?”曾树还是没明白苏三省的气愤,漫不经心地想起去年来上海之前在重庆参加的一个军统内部上层人士的晚宴上见过的一道出众的人影。
“我是说,唐山海怎么可能会叛逃,也许他是被人陷害的,对,肯定是诬陷,他和陈老板不合……”苏三省激动地说。
曾树慢慢回味过来苏三省的意思,挑了眉,用一种十分轻蔑的像是看着想吃天鹅肉的啦癞蛤蟆的那样的眼神瞧苏三省,“呵呵,苏三省,你明白自己是在说什么吗?你居然为一个叛徒说话?难不成你也想像唐山海一样叛逃?唐山海这一表人才的,去哪里都能谋个好差使,你又算什么东西?觉得他冤枉想为他翻案,也不想想人家认识你吗?领不领你的情?”曾树站起来,从苏三省的手下硬生生抽出了那张名单,当着他的面撕得粉碎,“你还是乖乖在总务处那边先抄文件吧,没事给我跑跑腿送小丽上下班,不要操这么多心,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苏三省脸色青白,沉默而狠毒地盯着曾树。
曾树很喜欢看他这副明明白白不掩饰自己的怨恨但又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充分表明他将这个据说自恃能干功劳无数的上海区区长的有力的前竞争人选打压得多么彻底,“喔,对了,最近你配合飓风队的锄奸行动非常不力,上峰很不满啊。如果你觉得压力太大呢,不妨自己主动点给我交个降职申请,我也好及时汇报上去,为你多说几句好话的。”
苏三省只是看着曾树撕碎的一两片落在办公桌上的纸片,攥紧了拳头,喉结动了几下,才能拼命忍下那股要命的屈辱感,“不必了,目前我觉得自己还能胜任副区长的职责。”说着招呼也不打,掉头离开了。
为了打压自己,曾树不惜闲置苏三省,让他在几次飓风队的锄奸行动中只能处于外围,无法切实地配合,导致行动均功败垂成,还牺牲了一些不必要牺牲的兄弟。
然而这些有什么必要和曾树说呢,他就是故意要看着苏三省步步落败,再无出头之日。
在曾树空降来到上海之前,苏三省从没想到,自己这么些年拼命拼出的成绩居然比不过曾树那一个个龌龊的伎俩。他利用苏三省平素为人做上司的生性的严厉与苛刻,轻易就将上海站大部分人的人心给收拢了,比起沾满血腥费心费力地杀GONG党杀汉奸杀日本人,总之是这样善于逢迎拍马玩弄人心的人更适应官场,更容易混得风生水起。
就算是这样,苏三省也还是怀着希望的,也还是相信着,自己总有一天能去重庆,再见到那个人,唐山海。
可是他叛逃了,上了军统的黑名单。苏三省与他,甚至都不再是同一阵营的人。
一年之前,他以为自己可以升任军统上海区的区长,有足够的资格去重庆参加重要会议,甚至能更近一步找机会留在重庆,离唐山海也许只有咫尺之遥了。后来,曾树来了,打破了苏三省做区长的梦想,之后,他与唐山海的距离就越发遥远了……
始终只有那唯一的一次对话,苏三省每每回忆起来了,觉得就像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苏三省早年丧父失母,只有一个姐姐长姐如母把他拉扯大,后来姐姐结婚,姐夫一家对他很是看不惯,年少的苏三省忍不了这口腌臜气,十八九岁就跑出去当兵了,先是跟着一当地小军阀,后来稀里糊涂被国军收编了,打过小日本,也打过其他军阀国军,之后又跟着司令去剿gong匪,最远都去到了西藏。那次剿gong并不顺利,友军的胡宗南将军都差点被活捉,军队伤亡过半,苏三省幸或是不幸,子弹打中了他的肩膀,并不是致命伤,可当时血流得多,伤员太多医药又少,医护人员都忙不过来,刚刚平息战火的战场上尸横遍野,侥幸活下来的人一片鬼哭狼嚎,苏三省躺在战壕里无人问津。他只觉得躺在血泊中,昏昏欲睡,连日吃不饱被这鬼地方的鬼天气冻过几场,现下受了伤,没人止血,冥冥中感到自己要交代在这里了,就是可惜自己的姐姐命那么苦,身上这几块攒着的银元没法交给她了。
“喂,喂,兄弟,你可千万别睡啊!”迷糊中脸颊被人用力地拍打着,苏三省不满地睁了眼,就见一张小脸俏生生地摆在自己面前,眼睛里还留着泪,那人还在打着他的脸,“别睡,别睡,我马上给你止血,包扎伤口,你这伤问题不大,一定能活,能活下来的……”
苏三省的第一想法是,战场上大家都灰头土脸的,这人怎么脸能这么干净,又白又粉,白里还透着红,不是当地人那种憨里憨气的高原红,而是初生婴儿般的粉粉嫩嫩,就像八九月他们老家山上挂在枝头上的脆生生的红粉苹果。那时他不知道唐山海刚从潘松拼死破了共军对胡将军的包围圈,拖着条伤腿又兜兜转转过来救周边的兄弟部队,连日没睡觉为了提神就用白雪擦了脸,也不怕日后脸上生冻疮。苏三省的部队算是被唐山海带着人救下了,就是伤员太多,唐山海一边指挥抢救伤员,一边自己察看,看到了躺着的苏三省就上去给他处理伤口。
“哼,妈的老子参军是来打日本鬼子的,结果这都打的什么破仗啊……”那时苏三省还不知道他叫唐山海,只看到这个在战场上俊俏得不像话的年轻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哭着给自己包扎止血,动作不是很熟络,还扯痛了苏三省。像他说的脏话那么不熟练。老兵油子说脏话都很正常,但他顶着这张脸就不太像能说脏话的人。
“嘶……”苏三省龇牙。
“抱歉,人手不够,我就来帮忙的,兄弟,你先忍着点啊……”唐山海笑笑,眼中还带着泪,脸上红扑扑的,鼻尖上一点小痣在阳光下闪着亮,猝不及防地映入了苏三省的眼里,还有心里。
“我,我的钱……”苏三省当时并不明白这种满心都忽然涨得要开裂的感觉是什么,因为太陌生,所以茫然地想要逃避,下意识地去摸了口袋,“银元还在……”他舒了口气。
面前的人看他的模样似乎缓过劲来了,也松了口气,笑容更多了,“嗨,你还关心什么钱啊,活着最重要。这仗打得特别没意思,兄弟,记住,活着最重要……”然后刚包扎完就有护士过来接班,还有几个小兵似乎是来找他的样子,他就匆匆走了。
苏三省连他的名字都没来得及问,向小护士打听了,只知道是胡将军那边的亲信,可厉害着呢,也俊着呢,有喜欢他的护士姑娘之前就把他放心里了,叫唐山海。回到营地里,小护士给他打来水让他洗脸,苏三省才发现自己的脸黑漆漆的,灰尘烟土厚厚实实地盖住了他的本来面目。他倒是把唐山海给瞧得清清楚楚了,可唐山海救了他却连他长什么样儿都没瞧明白呢。
苏三省伤得重,短时间内也拿不起枪了,想起唐山海说的“活着最重要”,就拿了不多的军饷回了老家休养,姐姐看见他很高兴。以为回老家就会渐渐忘记那个人,那人却每每深夜梦回,冲着苏三省微笑。怎么都忘不了。苏三省在又一次深夜猛然清醒过来,感觉到胯间的一片粘腻,才明白过来,自己这算是栽了,彻底地栽了,栽在那个叫做唐山海的连自己的面都没认清过的漂亮男人身上。
苏三省大哭了一顿,内心暗暗发誓要养好伤继续参加国军去找唐山海。
“卢沟桥事变”爆发后,姐夫一家都被杀了,姐姐出去做活计幸免于难。苏三省带着愤恨投入了当地军统,投名状就是一个日本兵的头颅。他经过了军统的一些培训后,更是玩了命地刺杀日本人和汉奸,业绩斐然,很快得到了提拔,成为上海军统站的副区长。他的手上是沾满了血腥,可都是该死的人的血。升迁的过程中,他也利用军统内部信息的便利,多方暗中打探,也幸好唐山海并不是籍籍无名无所作为的人,苏三省终于得知了唐山海的消息。唐山海已经是重庆方面军统机要处的主任,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有时一些从重庆方面过来的军统机要的文件,会有唐山海的亲笔签名,字迹工整又劲秀,华美又瘦削,仿佛他这个人的背影一般挺拔动人。苏三省多会收集了这些文件,没事就指着唐山海的签名抚摸无数遍。
他曾远远地看过唐山海一面,那是在他担任军统上海区副区长的期间,区长在一次刺杀任务中牺牲,他暂时代理区长职务,过来重庆汇报情况。阴沉的雨天,从重庆的军统驻地大楼出来,苏三省没有带伞,站在大门一边躲着余,忽然看到前方台阶下一个格外熟悉充斥着贵气的背影,那人举着伞,没见着脸,可是苏三省是认得的,梦里见过无数回,那是……苏三省按捺着激动急匆匆下台阶,任由雨水落满了脸,这时一辆车停在他的面前,车窗里的人是毛老板,跟着那人说什么,那人微微俯身,侧了一下头倾听,正好让苏三省看到了他的侧面,不会错的,是那个人,是唐山海。
他比印象中更好看了,长身玉立的,没有了战场上渲染的烟火气,一身落落的清贵之气,干干净净站在雨中就成了一幅画,足以让人心折。连他手上的伞,看着都是那么与众不同,手柄上精细的雕花衬着那纤长指节更如玉石砌成的,深深刻入苏三省的眼睛。
苏三省一瞬间也不知道自己笑得像个傻子,马上就要挥手大声说话。
可是唐山海的面前的车辆忽然打开了车门,毛老板半拉半扯地把唐山海拉上了车,然后疾驰而去。
苏三省在车屁股后面急得大喊,但是车子远去了,已经没有人听得见了。
那一瞬间,苏三省甚至想什么也不顾了,直接跟上这辆车去找唐山海。只是理智又把他拉了回来。
他这样盲目地跟着毛老板的车,还要不要活了?难免被人怀疑他居心叵测,搞不好一枪崩了他都没法辩解。
活着最重要,活着,他才能再见到唐山海。只要在军统上海站好好干,他总有机会回重庆的,只要他一直向上爬,他一定能爬到唐山海身边的。
可是,曾树来了,唐山海叛逃了,苏三省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能怪唐山海吗?
不,不,不,在察觉到自己对唐山海几乎有了怨恨的情绪时,苏三省阻止了自己继续将这股埋怨发酵下去。
不能怪唐山海,根本不能怪他,自己都知道他的事,不是吗?在那样的环境下,唐山海有多艰难,他应该想得到。
苏三省想,他能理解也必须理解唐山海。那么一个孤高的贵公子,在他眼里像神圣的独角兽,可还是不能免俗地要被官场上的丑陋所左右,无法施展抱负,甚至失去了喜欢的女人都不能痛痛快快地报复……即使听闻唐山海的未婚妻死去的时候,苏三省高兴得甚至难得地喝了一大瓶洋酒庆祝。
唐山海肯定受不了这样的军统,才会离开的。
连苏三省都觉得越来越无法忍受,何况唐山海那样的人呢?
再待下去,也许唐山海会疯,会活不下去吧。
活着最重要。
没关系,苏三省想,我能理解你的,山海,你不会有事的。军统杀不了你。
可是现在,你在哪里呢,山海?
当苏三省心心念念自己难以忘怀之人时,唐山海正坐在上海到南京的火车上某个包厢里,陷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尴尬中。
“……刚刚那位先生看你时,他的眼神就跟当初我先生看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沈秋霞的话让唐山海觉得难以回应,这超出了他所受的任何特工训练,他不自觉地摸了摸了后耳,“你……这种玩笑并不好笑。”唐山海最后板着脸说,完全不知道自己耳朵尖一点红晕已经将他的不知所措的羞怯出卖了个彻底。
沈秋霞那说话的语气太过诚恳认真,就是不像开玩笑才让唐山海觉得心里别扭。要真是开玩笑就好了。唐山海再不喜欢,也只能当玩笑略过了,如果对方是男子也好,他可以毫不在意地嘲讽对方一定是被毕忠良的审讯手段炮制得脑子发痴了。但对着沈秋霞这般气质的女人,即使对方的话再令他气恼,唐山海都无法容许自己对她说出心中那些不敬的话。
沈秋霞瞧着他,莫名觉得自己像个调戏纯情男孩子的无耻的大姐姐,微微笑了一下,只在心中祈祷,愿老天和自己的丈夫能够保佑陈深和眼前的这个男孩子一生都平安无虞。
车子到了苏州站,陈深带队阻止其他乘客上沈秋霞所在的车厢,唐山海在包厢里看着沈秋霞。透过车窗,唐山海发现陈深看了看手表,过会儿又看了一次。这个时候离南京还早,并不需要急着看时间。
陈深真的有问题么?毕忠良安排这么多人真是为了防他?
陈深也看过来,看沈秋霞,看唐山海,又转头瞧瞧四周,好像是在警戒防卫的样子。
唐山海瞄了瞄安静的沈秋霞,忽觉怅然。按理说,如今国共合作,如果真的有共党来营救,他能搭把手的话,也是应该的,可是,这太冒险了,他绝不能为了共党暴露自己的卧底身份,影响到党国的重大利益。
在苏州站停了片刻后,火车继续出发。
唐山海和陈深坐一起,沈秋霞坐对面。三人相顾无言。唐山海微微低首,觉得沈秋霞的目光似乎总有意无意地落到自己身上,还有陈深身上,似乎在他和陈深之间连接起了一条无形的细线,让他们总牵缠在一起。
唐山海想起沈秋霞刚才那句话,左右还是不自在,“我去接点水。”末了他起身,拿了水杯出了包厢。
“多好的孩子。”当包厢里只有两个人时,沈秋霞忽然道。
“什么意思?嫂子,都什么时候了,你在想什么呀?”陈深压抑着内心的悸动,努力想着营救沈秋霞的方案的细节,不免气恼于亲嫂子这事不关己的状况外。
他想救人,也不想放弃哥哥和自己的理想,他想的就是这么简单。其他的,他顾不上了。但是,如果唐山海能听话一点该多好,……毕忠良怀疑他的投诚,陈深比毕忠良更怀疑。如果他只是假投诚,以后他在毕忠良的眼皮底下如何能安然无恙?
“扁头!”陈深开了包厢,喊扁头过来先看着沈秋霞,自己要去放会儿风。
“放风?放风筝吧你?刚刚看有个风筝拿个杯子过去了……”扁头贼眉鼠眼地笑。
“你要是再胡说八道的话,我就把你扔下车厢,变成断线的风筝!”
“嘿,我这不是说,这新来的唐队长,得瞧着点他免得他搞什么花样抢你的功劳嘛?你想到哪里去了啊?”扁头一脸无辜地捂了下嘴,倒让陈深有种一下子自爆了自己心中最大秘密的心惊,还好扁头没深想什么,得意一笑,“再说,那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说说而已……”
早晚有一天要教训一下这个口无遮拦的混小子。陈深暗暗咬牙。
水流不大,唐山海盯着水杯,一心多用,想着陈深目前所有行动,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可疑之处。有值得推敲的细节,也不是很大的问题。
水杯很快满了,唐山海正要去关水龙头,身后陈深伸出手来覆盖过他纤长的手指,替他关了龙头。
“谢谢。”唐山海道谢了一声,拿起水杯转身欲走。
“就算你没有话跟我说,你可以听我说几句吗?”陈深喊住了唐山海。
唐山海停下脚步。
“行动处不是你待的地方,”陈深走到他身后,一步不到的距离,再向前倾一点,伸出双臂,就是一个拥人入怀的姿势,“这次南京之行后,和徐碧成赶快离开,做一个普通人……”
唐山海冷笑一声,转过身,后退一步,脱离了那个疑似怀抱的距离,“你说完了吗?”
“我常常在想,我什么时候可以再给你剪一次头发……”陈深看着他疏离又戒备的态度,无奈地叹了口气。
唐山海低头不语,想起了当年在成都的黄埔军校时,陈深一次打赌故意输了要给自己剪头发的事,其实剪得并不输街上的理发师,但唐山海就是不想夸他,一脸嫌弃地走了。倒是陈深,每次看到自己给唐山海弄的发型,总要真情实感王婆卖瓜地自卖自夸一大篇,脸皮厚得无与伦比,世界上再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厚脸皮的人来。
“不管以前是什么原因吧,我今天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只要你过得好就行……”这语气太过奇怪。
唐山海抬头正想刺他两句,猛然对上陈深瞧着自己的目光,确实是隐含了太多的情绪,可都藏得太深邃了,看也看不清,只知道那深处定然不简单,蓦然又想起沈秋霞的话,唐山海莫名地气短起来,握着热水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陈深见他低头垂眉的模样乖乖巧巧的,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此行生死未卜,自己的心意恐怕永远没机会对他述说,心里也发着堵,想抱着他想亲吻他的念头忽然疯狂而至,为避免失态,匆匆离开了水房,竟像逃跑一般。
唐山海抬首,目送他仓皇逃离的背影,面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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