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完全不在乎贾母想法的贾赦,笑着向史家王子腾道:“常言道听人劝吃饱饭。即是两位表弟与亲家都觉得我该搬到荣庆堂来住,那我搬家也无妨。谁让咱们都是亲戚呢。”
这个腔调和刚才一直说东大院住得好、不愿意搬差得也太远了!
不等史家兄弟与王子腾反应过来,贾赦就摆出一幅我是为你们两家好的脸色,贾赦才接着道:“大家都是几辈子的老亲,又都是金陵出身。你们家的女孩们嫁不出去、嫁不好,于我脸上也没有什么光彩。”
被同情了一脸的史家兄弟与王子腾,无一不想上前给这为自己家好的人两巴掌。可是现在也算是有求于贾赦——要是他死活不搬的话,谁也不能强出头替荣国府内部换房子。而他不换的话,自己家女孩的教养的确会被人质疑。
贾母全当是没有听到贾赦说什么,只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说完搬家之事,怎么才能让王夫人多管两日的家,好让她把这些年管家的漏洞弥补一二。
可是贾赦仿佛是为打破她的幻想而来的,还是笑着向那三人道:“其实我也知道,外头说我们兄弟居所只是一样,还有一样就是当家的太太苛待了我这家主。所以这管家之事,亲家刚才也说了,令妹是不宜再管了对吧?”
王子腾自是点头不迭。贾赦才道:“可是这么大的一个府邸,总不能光把钥匙与帐本交到我夫人手里,就算是交接完了。这东西总得盘上一盘。”
说到此处,他的笑脸改向贾母,一字一顿地道:“不如今天就请三位做个见证,也免得人以为我借着家主之势欺压了谁。咱们当面对着帐本,将这公库盘一盘,如何?”
哐啷一声,贾母手里的杯子摔到了地上,她万万没想到,贾赦竟然此时就要盘帐,还要当着三个外人的面盘帐!虽然现在已经不是她当家,可她却十分清楚王夫人管家,手下可不算干净!
更狠的是,贾赦这还不罢休,看都不看贾母摔到地上的杯子,面孔转向了史家兄弟:“其实我手里还是留着当年老国公夫人当家时的帐本的。这些年出入都有记录,不如就这样两相对照着盘一下的好!”
刚才贾母摔了杯子,那三人已经觉得不好。现在听到贾赦竟然要从老国公夫人去前的帐盘起,更是面色难看起来:若是早知道这荣国府里母子想疑到这个地步,再是姻亲、再是守望相助,他们也不会来报这个信、趟这个浑水!
贾母已经高声喝骂起来:“混帐的东西,你就这么不信任我这个做娘的?我倒哪里对不起你,让你拿我做贼防着?国公爷呀,你看看这就是咱们的好儿子,这是生生打我这个做母亲的脸呀。”
屋里只有贾母自己凄厉的哭声,却没有一个人出言相劝。就是贾政那么迂腐的人,也明白越是想掩饰,后头越有猫腻的道理,何况别人?
贾母自己哭叫几声,也觉得无趣,只好将声音渐渐放低,对着贾赦还是不停地骂着:“早知道你不把我当母亲,我当日就不该把你生下来,或是一生下来就把你淹死的好。也省着为你操了大半辈子的心,还落得让人当贼人一样点算的下场。”
贾赦向着那史家兄弟等人拱一下手:“诸位也都看到了,我不过是想着盘一下公中财物,老太太就不愿意。那交到我手上的东西,还不知道都是什么破铜烂铁,然后就得有人说我败家守不住祖业。”
“与其如此,不是我不卖三位的面子——我还真是担不起这个名声——还是继续窝在东大院里做我的缩减乌龟好了。我昨日里本就受惊,三位来不见一面不好。即是见过了,我还全须全尾的活着,三位尽可放心。”已经站起身形,要回自己的东大院去了。
那三人岂能放他如此离开?少不得拉得拉,劝得劝。王子腾是已经决定放弃王夫人的,更愿意与贾赦一房打好关系,说得十分恳切:“恩侯何必如此冲动,倒失了风度。老太太不过是一时想差了,史兄弟一说,老太太也就明白过来了。”
史鼎对贾母说话已经全无了敬意:“姑母还是想清楚了再说话的好。大表兄想着盘公中帐物,也是人之常情。说不到什么认不认母亲的份上。再说大表兄对姑母孝顺与否,不光我们兄弟看在眼里,就是这一京城的人,也都看在眼里呢。史家的族老们,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贾母见史鼎又拿史家族老来威胁自己,便知今日不让贾赦点算,怕也拖不了两日。自己与贾赦明显已经失和,贾政官职明显不如贾赦,那娘家的助力,她是万万不能再失去。
现在史家当家的只是侄子,与自己平日里都是面子情,若是族老们真的想开祠堂,怕是他们连劝说一下都不会,更可能亲自召集人呢!
咬着牙,贾母又看向还劝贾赦稍安勿燥的王子腾,语气中带了凄楚:“亲家舅舅,这凤丫头是你的侄女,元春、宝玉两个可也是你的亲外甥,你竟真的看着他们衣食无着吗?”
贾赦听了就是一笑,向着王子就要拱手,让王子腾一把给压了下去。他一边压着贾赦的手,一面转头看向贾母:“老太太这是认定了我那妹子管家之时,动用了公中财物不成?还请老太太放心,若真是如此,那她自有嫁妆,该赔补的定会赔补。若是她敢说一声不补,我这个做兄长的,定会教她何为妇德!”
贾赦从王子腾手下抽出自己的手,向着人伸了一下大拇指:“好,亲家,你这才是做人兄长的样子。佩服、佩服。”
得了他佩服的王子腾让他臊得满面通红,贾政有心想说什么,也让王子腾一个眼风扫过,不敢再言。
贾母至此也知大势已去,不得不让人请了王夫人过来。在座之人皆是亲戚,又都是这个年岁了,也无回避之说。王夫人自是一进屋子就看到了自己哥哥。
等着听完了贾母所言,让她现在就交出公中的钥匙与帐本,王夫人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说话的声音都颤得找不准该发哪个:“现,现,现在就交?”
贾母见她这样表现,没来由地心里竟生出了些快意,得意地看了王子腾一眼:“是,你兄长也觉得,现在你就交出钥匙与帐本子,由着他们与老大一起点算了,才算是公道。”
王夫人不敢相信地看了王子腾一眼:“兄长!”这一声倒是叫得又快又急,让王子腾觉得自己真不该劝贾赦留下不走!他就算是知道内宅当家的太太们,大多会做些私房,可是看妹子的样子,她这私房怕是做得有点儿大了。
就算是让贾赦刚才一走了之又如何,那总是他们贾家之事。现在可好,王家女行事如何,全都现到了史家人的眼中。不过还好,贾赦手里留下的可是先国公夫人时的帐本子,看刚才的表现,怕是这位史老太君,手里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世人皆是如此,如果做坏事的只有自己,那还怕人发现,想着遮掩。可是等着发现大家都是半斤八两的时候,就会把那遮羞之布一把撕下——谁又比谁好到哪儿去?!
因此王子腾只是阴沉着脸,向着王夫人道:“当日母亲在日是怎么教导你们姐妹的?可是出嫁的日子太长了,连三从四德都忘记了?!”
史家兄弟都佩服地看向王子腾,觉得他这话说得不错,若是新妇的话,还能说是家教不好。可是已经嫁人多年的姑奶奶还出问题,自然是夫家的风气所致,赖不到娘家头上。
哎,自己怎么早没想到这一层呢?三人又都用余光看向老神在在的贾赦。人家贾赦才不管王子腾说话里是不是有骨头,他不过是个老纨绔,这么高深的话,他听不懂又怎样?!
事已至此,那三人也只能暗自懊恼一回,贾政还摆出一幅很有丈夫纲常的样子:“即是母亲与舅兄都已经说了,你只管回去把钥匙与帐本拿来就是。此时天也不早,早些点算完了,也好请表弟与舅兄早些入席!”
好吧。都知道贾政是个迂腐的,可是人家都要点算你老娘与媳妇当家手脚是不是干净了,你还有心思招待茶饭?就是贾赦都不知道自己这位兄弟是真的胸怀磊落、不知道老娘与媳妇行事有亏,还是想着借此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好让王夫人能腾挪一二!
可是王夫人从公中所取财物,岂是区区一时半刻可以放回原处的——还有好些东西,她都已经变成了银票,或是存在票号里,或是自己让周瑞放了出去,可让她从哪儿还起呢?
因此王夫人不得不与贾政打起了商量:“老爷有所不知,这公中的东西,即多又杂。就是按类清点也得几日。何况还有历年的帐目,岂是一日就能对得完的?就是这些年的帐本子,找齐了也得儿些功夫。”
贾政听了,倒觉得是实话。就是史家兄弟都高看了王夫人一眼,觉得她说的话也很在理。王子腾看向王夫人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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