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人,只有贾赦没事儿人一样不在意地一笑:“帐本子找齐了还得时间,难道那些帐房们养着是好看的?帐本子都管不好,还留着他们何用?!说不得就是他们监守自盗!”
王夫人让他说得一噎,求救的目光看向了王子腾。可惜刚才劝着贾赦换住处的是他们,同意与贾赦一起点算财物的还是他们,已经成了骑虎难下之势。若是贾赦能同意,他们自然可以顺水推舟,可是贾赦不同意,他们又怎么敢当面就出尔反而?
无法,王夫人只好诚恳地向贾赦道:“大老爷急着点算公中的东西,我本不该推辞的。只是这东西真的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点算完的。岂不是白耽误了史家表弟与兄长的功夫?”
贾赦却不与她答话,只问王子腾:“亲家若是没有时间,此事也可不提!”
怎么能不提?若是真的就此做罢,自己刚才与史家兄弟才真的叫白耽误工夫呢!因此王子腾只好表示自己有得是时间,而史家兄弟也同样表态自己只是一介闲职,完全没有时间上的顾虑。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点吧!
交出钥匙与帐本的王夫人,只能忐忑不安地陪着贾母一起在荣庆堂里听消息,由着贾赦等人去开库房、算帐目、点东西。
贾政倒是也跟着去了,可是两人都是知道的,贾政去与不去,没有什么用处。贾母恨恨地拍着桌子,不停地咒骂着贾赦,王夫人却连附和的心思都没有。只盼着那些帐房这些年分润的好处不少,能少说些自己贪占之事。
以利相交之辈,又能有多少人肯替他人承担罪责的?随着点算的深入,别说史家兄弟与王子腾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思,就是贾政都恨不得有条地缝让他钻上一钻。
太触目惊心了!这公中的财物,只粗粗一点,就已经比先国公夫人在时少了一半有余!是,老国公夫人在时,还是荣国府鼎盛之时。可也正是因此,人家才置下了大量的庄子、铺子,以期为后世子孙留下基业,以保家族永继。
可是这些庄子、铺子有好些已经不翼而飞,只看到帐上标明是卖出去了,可是却不见卖的银子入帐!这样的事情,贾母管家的时候有,王夫人管家的时候更多。
贾赦倒是理解:贾母管家之时,掌握的那是自己的府邸,当家作主名正言顺,那些东西卖与不卖都是自己的,就是将来传也会传给自己的儿子。所以贾母只是在贾赦袭爵之后,操作了几笔,想来是为了给贾政日后做打算。
王夫人就不同了,她心里应该很清楚,不管自己这个当家太太听上去多么风光,可是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人家说声要,她就得如今天这样乖乖地交出来。所以她的动作多、且行事急。
可能是当家多年又总不见人查帐之故,王夫人的胆子也一天比一天大,原来还只是卖些偏远地方的产业,后来已经发展到了连金陵的祖产都动手脚的地步。
“老二,你怎么说?”贾赦再次听说金陵祖产与祭田被王夫人动了手脚,面沉似水地看向贾政——这娘们儿得有多败家,不知道那些东西是给后世儿孙的最后一条退路吗?!上一世抄家之后,贾家后人流离失所,还不是发现金陵已经没有了退身之地?!
贾政此时再也摆不出端方的嘴脸:“这样贪心的妇人,实在难为人妻。大哥放心,我定要休了她!”
贾赦将头撇向一边,看都不想看贾政一眼:出息,一出了事儿就要休妻,怎么不想想他一个五品的小官儿,凭什么能清客相公养一大堆,每天与人诗酒唱和得不亦乐乎?再说,人家的亲哥哥可是还有那里听着呢,你这些年少借了人家之力了?就敢当着人家的面说出休妻两个字!
王子腾也一直红着脸在小心听着他们兄弟的对话,见贾赦对贾政大有鄙夷之意,才小心地松一口气。又听贾赦不耐烦地向着贾政道:“那王氏可是给父亲守过三年孝的人!”
王子腾更是对贾赦大起知己之心:什么叫疾风知劲草、什么叫板荡见英雄?请看亲家贾赦将军!再对比一下贾政一遇到事儿就把自己妹子推出来的表现,王子腾心里与贾赦所想得差不多——就好象自己妹子得的好处,他没享受一样!这样用人向前、不用人靠后的东西,日后能远则远吧!
与王子腾有同感的还有史家兄弟,他们谁不知道这与更三年丧,是女子三不去之一?贾政竟然连这么一个理由都不想给王夫人找。就算是不为王夫人着想,是不是也得为自己那三个嫡出的孩子想想?贾赦还没说什么呢,他就已经叫嚷着休妻了。妻、子,一人不顾,足见此人心狠处。
贾赦倒真没王子腾所想那么高风亮节,他心思坏着呢!
有了贾政想休妻的话,不管这话是从谁嘴里传到王夫人耳中,他们还能夫妻一心的算计大房吗?相互防备还差不多!到那个时候,贾赦也要让他们尝一尝当日他与静娴之间相互不信任的滋味!!
哼哼,他所尝受过的,都会请他们夫妻也试一试!可惜那王氏都老成这样,也不能再生孩子了,要不贾赦都敢在她生孩子的时候,用贾宝玉动动手脚!
王子腾见贾赦已经先表明了态度,也不再顾及贾政的面子,高声道:“妹婿可想过珠儿与宝玉,还有宫里做女史的元春?”贾政这才无话。
贾赦对这一次直接清点家财还是很得意的,这正是杀了贾母与王夫人一个措手不及,还能让她们与娘家人生出嫌隙。看这两家的态度,怕是日后要看不起、要敬而远之的不是他贾赦,而是另有其人了。
所以他很大方的表示,对于摆设之类可以先不清点,只把压库的银子还有庄子铺子这些东西给找回来就好。若是这些东西都找不回来,贾赦鼻子里哼了一声:“怕是我得再请顺天府的人来我府里一回,我这家里真出了贼人了!”
然后他也不再理会那四个被他要求一同清点之人,只让人搬了个竹榻过来,又厚厚地铺了毡子——他昨日受惊,到现在可是强打精神呢,想来那四个人不会怪他礼数不周。
四人哪儿敢怪他,只能请他自便,然后一个个地推出恭的、要净手的,走得一干二净。贾赦就如没看到一样,看着人一箱箱地把压库的银子搬到他面前,等他从上到下过目完了,才能当面称重。
这里银子还没称完,那四人才一个个面红耳赤地回来了,打头的还是王子腾。他不好意思地冲着贾赦笑了一下,才道:
“恩侯,刚才我也问过舍妹了。她也是性子软弱、太过信实,万事都交给下头的奴才去办,结果才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总是她不会管家,才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心下悔恨得不得了,愿意拿自己的嫁妆补回公中的损失。”
说完,十几张地契与房契就送到了贾赦面前。贾赦心不在焉地翻了一下,那些东西倒是都记在王夫人名下,可是那地段、那大小却与公中所失的莫明吻合。
叫过一个人来,让他将这些地契、房契与公中所失的勾划出去,贾赦才淡淡地看了王子腾一眼:“唉,看来不光是我贾家,就是贵府,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然后也不等王子腾答话,又看向贾政与史家兄弟。贾政无法,胀红着脸把三张地契与房契递到贾赦手里:“老太太也愿意用嫁妆补了管家期间的损失。”
贾赦还是依样把东西递给人勾划,可是等那人都划完了,才发现还少了一处五百倾的庄子并一个鼓楼大街的铺子。
这下贾赦可不干了:“其实这些东西倒不算多,可是这吃相太难看了些。难道留下这么一星半点的东西,还能再把别的地契、房契再勾回去不成?!”
又问还在称银子的道:“这银子可称完了?”
那边就有一个贾政眼生的上前答话:“回老爷,已经称完了。先老太太帐上记着,府里压库的银子共八十万两,没有灭门大事不许动用。只是现在小的们称完,却只有六十二万八千两。有十七万二千两没了踪影,帐上也没有出库的记录。”
“诸位,现在该知道我为何一定要当着你们三位的面点算,连自己家底暴于人前都不顾了吧?”贾赦脸已经冰冷,看向四人的眼睛也如刀子一般了:“因为我怕,怕只有我一个人点算的话,说,不,清,楚!”
最后四个字都是上从牙根处一字一字蹦出来的,里头有多少怨情与恨意,只让听的人心下发寒。看四人噤若寒蝉的样子,贾赦突然干笑了一声:
“哈,诸位不防再去各处问问,可有那夜里睡不着的丫头婆子,出门竟捡了元宝,还不敢私吞,就交到了自己主子手里。可惜主子事多人忙,忘记归入公中了。这样的事儿,说不定在我们府里还真不少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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