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暖白被高衍城按着,她的脸颊赭红,贴在车窗玻璃上,瘦弱的手背绷着筋,青色里泛着白,莹白色中溶着青,指甲盖儿陷进车窗缝儿中,快到站时,这才瘫软下来。
如剥皮去骨。
仔细一看,最长的小拇指指甲盖已然断了一截,参差不齐,难看至极。
声音已然沙哑不成样子。
高衍城下车后,见软在后车座上的许暖白,让管家从后备箱把项圈拿过来。
管家是跟在高家多年的人,从小看着高衍城长大,哪怕不用高衍城多说,人已经主动从后备箱拿着东西递到了许暖白的面前。
“许小姐若是不想吃苦,还是自己套上的好。”
许暖白抬着疲惫的眼皮,此刻她全身上下只披着高衍城一件大衣,身体早已经泥泞不成样子,起初是不想接的,直到和高衍城的视线对视。
高衍城连衣服都没有乱,眸光冷冰,看向她时,不像是在看着一个人。
倒像是看着一个什么小玩意儿。
兴之所至,拿过来玩一玩,哪怕心绪不宁,也能拿来泄愤。
许暖白咬着下唇,在高衍城亲自动手之前,小心翼翼的扯住了他的袖子。
高衍城眯眼。
只听到她闷着的声音,“我套。”
说着,她颤抖着手指,一寸寸的靠近管家的手心,接过来项圈,往自己的脖颈上套。
这项圈粗糙的很,与高衍城一项精致的风格不符,即没有碎钻点缀,也没有铃铛相称,只是在背脊处拴着条粗绳。
真像是狗链子。
即将扣上环锁时,忽而手被高衍城打中,手指顿时脱力,项圈飞了出去,摔在了地面上。
许暖白抬头,高衍城低头,四目相对,听到他声音冷淡,如高山流水,不掺杂一点感情。
下颌随即被抬起。
“阿白,我发现,项圈这种东西,对你来说不过是个样子货。”
高衍城边思索边低头,温热的气息抚蹭在许暖白的耳垂边上,饶有深意。
“既然如此,不如用点更为行之有效的方法。”
下一刻,她的人立刻被高衍城抱起来。
管家战战兢兢的跟着高衍城的身后,见到许暖白手中的项圈飞了,也没有多说什么,默默的捡起来,恭敬的跟在身后,只待两个人走到门口时,给两个人开门。
直到被抱着进屋时,许暖白这才用手指抓住高衍城的手臂,指甲盖深深扣紧,近乎要陷进去。
“不……不要再进去了。”
屋内一切设备没有变,与许暖白三年前刚来时一模一样。
挑高的大厅,富丽堂皇的装修,每一处都透着设计者的精致思维,甚至连楼梯的扶手,都会做成冬天不会冻手的暖玉。
分明是舒适豪华的居所,放到许暖白这里,却只是一场噩梦起源。
三年前初跟高衍城时,她也被带到了这里,听说这里是高衍城的主要居所,被佣人称之为‘本宅’。
那是天昏地暗的一个月。
房间内所有透光的玻璃均被黑布蒙上,偌大的别墅不见天日,变成了一所最大的金屋囚笼。
高衍城放了屋子里所有佣人的假,只留下了常年跟随的一个管家在照顾。
从那开始,许暖白的腿便再也没有直起来过。
膝盖永远磕在冰凉的瓷砖上,身上永远只有几件衣服勉强遮体,高衍城不让她起身的时候,她只能摆出最卑微的态度来。
初始她并不习惯,膝盖总是青的,每到室内温度低上一点便疼痛异常。
约莫一个星期,高衍城才注意到她膝盖的问题,在家里铺上了最温厚的地毯。
在高衍城的恩威并施之下倒也学会了如何讨好他、伺候他,也学会了伺候他来家里做客的客人们。
顺便向客人们展示,她是高衍城多么听话的一条狗。
每天都在享受主人恩泽和渴望主人恩泽中度过。
意外就发生在她来到高家本宅的第二个月早晨。
她被强迫性的吃下与高衍城相同的早饭之后,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走到厕所,大吐特吐。
她一转身,便见到高衍城站在浴室的门口,环胸抱臂,眸光深沉。
家庭医生看过之后,准确的告诉她,的确是怀孕了。
高衍城跟她做的时候从来没有做过防护措施,起初许暖白是害怕的,每次都会偷偷的吃药,直到某天被高衍城抓了一个现行。
那也是高衍城第一次把她往狠里教训,将她拖到暗室中,锁了她三天又三天,逼着她保证,再也不会动其他念头。
周周也是在那段时间怀上的。
怀胎十月,对于许暖白来说是不小的折腾,她孕吐比旁人厉害的多,身子日渐消瘦,有时间一天也吃不下什么东西,高衍城便逼着她吃,捏着她的下颌把东西灌下去。
等着她吐完,又逼着她再吃。
她这才算是丰盈了一些。
高衍城把工作都搬到了家里来,每天只是为了监督她的生活日常。
有时间她昏昏欲睡,余光中他的身影坐在床边,黑憧憧一团,勉强是个人形。
生产时,许暖白也不算顺利,孩子胎位不正,很难下来,再加上许暖白又是稍微罕见一些的血型,医生们围在她的床边,忙的团团转。
雪崩当口,医生高声询问站在外面的高衍城。
保大人还是保小孩。
然后就听到助产士的声音,“孩子……”
孩子还是生了下来,是个男孩,听说小名是高衍城起的,叫做周周。
幸运的是,她也安全无虞。
可能从天上捡回来了一条命。
护士抱着皱成一团的小东西过来看她,她也只是状似冷淡的转过身去,泪水一颗颗的砸在枕巾里,湿染成一片。
当天晚上,她便拖着尚未出月子的身体,溜出了医院。
许暖白缺席了周周最年幼稚嫩的两年。
周周的满月礼,她不肯参加;周周满一岁,学抬头,学走路,学说话。
均与她无关。
她的名字也从来没有出现在高家的任何一张名单里。
许暖白过去不知道高衍城是怎么解释她的存在的。
现在她知道了。
周栩栩说,高衍城抽掉了周周亲生母亲的户口,困在了国外。
自然也扼杀了许暖白任何成为母亲的可能性。
如今再一次回到了这个囚笼里。
高衍城自然听见了她的声音,却也只是冷笑一声,吩咐身后的管家。
“把周周抱出来。”
许暖白反应强烈。
所有的抵抗、所有的负面情绪尽数用在了此刻。
自尊对于她来讲,本就是身外之物,从她只能依靠高衍城解决自身欲、望开始,她便不该有喜悲。
许暖白趁着高衍城不注意,猛然咬上了高衍城的嘴唇,恶狠狠的,呲着牙,像是一只拥有最尖利牙口的小狼狗。
眼见高衍城皱眉松手,许暖白从高衍城的怀中摔下来,踉跄着在地毯上滚了几圈,又忍着昏黑的头脑,扶着桌脚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往门外走。
她不能见周周。
她做事从来讲求问心无愧,不论是像一条狗一样跪在高衍城的面前被玩弄还是想方设法逼疯周如生。
但周周是一个例外。
那是她活到如今,最大的愧障,烙印在心底,抹不去,擦不净。
她不敢碰,怕痛。
才走了两步,便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声音。
小而稚嫩,像是一个嫩芽,刚刚冒出尖角来,青翠欲滴的样子,比上次见到时口齿又清晰了一些。
“姐姐!”
许暖白僵硬在原地。
小周周似乎感觉不到许暖白的情绪,从佣人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蹒跚着朝许暖白走,直到那双小巧而柔软的胳膊抱住许暖白的腿。
小家伙这才好像有了寄托,赖在许暖白的身上,张着白嫩的胳膊,将许暖白的小腿抱了一个正着。
甜腻腻的笑着,脸上都是口水,有些蹭在了许暖白的裤脚上。
“姐姐?”
“姐姐!”
“抱……抱抱……”
许暖白走不动了。
酸涩的泪花在眼眶中打转,她背对孩子,仰头,鼻腔通不了气,她狠狠的抽吸几声。
最终还是蹲下身去,将撒娇的小东西抱起来。
许是血脉相连,周周这个小东西,从见到许暖白第一眼开始,便格外喜欢。
许暖白在的时候,恨不能整个人都缩到她的怀里去;许暖白离开时,便哭的不肯吃饭,不肯睡觉。
这个小人,学会的第一句话是‘姐姐’。
学会认识的第一个中文词语,也是‘姐姐’。
问佣人最多的,也是‘姐姐什么时候来看我’。
问佣人最多的,也是‘姐姐什么时候来看我’。
佣人总是在高衍城的吩咐之下哄着他,“快了,快了,你‘姐姐’快来看你了。”
一哄就是半年,小家伙一惦记,也是半年。
“姐姐好久不来看我了。”小家伙聪明的紧,到了许暖白的怀里,第一件事情就是撒娇,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忽而脸上被滴上了一滴眼泪,立刻慌张,奶声奶气的安慰许暖白,“姐姐,哭了……不哭……”
那样子,竟是要来用小嫩手给许暖白擦眼泪,可怎么也擦不干净,皱着鼻子,小小的人,也跟着哭。
而且是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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