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岁的小孩子,扯着嗓子,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还要去看许暖白。
许暖白一时不见笑,它也一声不肯停。
高家的佣人站在一边着急,尤其是从小带着周周的奶娘,一见孩子哭,心疼坏了,急匆匆的端着奶瓶跑过来要哄,却被高衍城拦了下来。
“先生……这位小姐是……”
这位奶娘是高衍城的母亲派过来的人,对于许暖白一概不知,见周周抱在许暖白的怀里还抹着眼泪大哭,难免生出怨气来。
“先生还真是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再哭嗓子都要坏了,就算是讨好这位小姐,这不是这么个讨好法,何况,您要把周小姐置于何地呀?”
奶娘是个牙尖嘴利的,话里有话,本来还想多说,被高衍城一记凉薄的眼神扫的住了嘴,眼珠转着,站在一边干着急,偷偷摸摸的絮叨。
“这也不能放任孩子一直这么哭着啊。”
当然不能。
许暖白原本在车上嗓子就喊的哑了,此刻更是粗粝难听,声带像是被粗石狠狠磨过,粗细音不够均匀。
还带着一点哽咽。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抽吸一声,对着周周扯了嘴角,这才勉强勾出来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周周,我在这呢,别哭了。”
爱哭是孩子的天性,真的耍起性子来,旁人谁还能够奈何的了这小东西。
奶娘上前一步,想要从许暖白的怀中接过周周,手臂将将悬在空中,刚碰到周周白嫩的小胳膊——
——那小子好像感觉到了自己要离开许暖白的怀中,竟自己停了哭声,人一躲,又埋入许暖白怀里。
独留奶娘一个人尴尬自处。
“真是奇怪了,”奶娘嘀咕着,“怎么离了她就不行呢。”
直到旁边的佣人提醒她,“周周每天吵闹着要找的‘姐姐’,就是这位许小姐。”
奶年这才分出注意力去看许暖白。
初见许暖白时,是被高先生抱进来的,奶娘本以为又是一个高衍城身边的小玩意儿,只不过地位重了些,连家门都进了。
漂亮是真漂亮,此刻披着的衣服又极为眼熟,奶娘也算是过来人,一眼就辨出来两个人在车上做了些什么。
可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爬床的卑、贱东西,上不了台面。
这是奶娘的第一想法。
直到见到了周周的反应。
别人不知道,奶娘心中门清。
小东西平时皮,到处钻跳,破坏力极强,高衍城不在的时候,几个佣人都拿拿不住一个周周。
此刻却乖巧的很,缩在许暖白的怀里,一动不动,只消许暖白少说有放下他的趋势,人就攀着许暖白的衣领往上爬,小手抓她的外套揪的紧紧的,怎么也不肯放手。
大人小孩在一起,外加上一个站在旁边的高衍城。
和谐至极。
一瞬间,奶娘的心中萌生出某种异样的想法,眸光流转。
不会这位许小姐是……
许暖白全然不知道奶娘心中的小九九。
她低头盯着周周,时不时用手心拍拍孩子的脊梁,哄孩子的动作驾轻就熟。
她几乎在瞬间反应不对味来。
蓦然抬头,恰好撞上高衍城的视线。
他的嘴角还结着血痂,那是许暖白刚刚咬上去的,盯着她时,神采流转,忽明忽暗,却又不动声色的。
不动声色的看着周周一步步的钻入她的怀里,戳中她最柔软的那根心弦。
几乎在瞬间,许暖白想到了她的阿姨,那个时而温柔,时而坚韧的女人。
没有哪个好人得到了好下场,她也不该是好人。
更不该把一个孩子拉入泥潭。
蓦然闭眼。
许暖白僵着脸色,小心的将周周放在地面上。
周周还是一个瓷娃娃,长的精致漂亮,小时候就能够看到几分高衍城的影子。
唯有眼睛像她,大而有神,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微微上翘。
周周一脸不解,为什么自己的‘姐姐’突然冷淡下来,一脸不乐意站在地上,抓住她的手臂不肯放手。
直到高衍城出声,“先把他带回去。”
佣人在旁边得了命令,跟着奶娘一起,连哄带劝的,拖住孩子的后背,试图将孩子从许暖白的手臂上扒下来。
周周一见又要跟许暖白分开,眼眶中早已经蓄满了泪水,哭着扯许暖白的衣袖,“我要姐姐!我要姐姐!我要跟姐姐在一起。”
“乖,咱们回去看无人机好不好?”
周周一巴掌呼掉了奶娘手中的东西,“我不要无人机!”
“我就要姐姐!”
奶娘和佣人,一时间谁也做不了主,孩子哭闹的厉害,怎么哄也不听,人都已经被奶娘抱在了怀里,还弯着背脊,试图朝着许暖白的方向求抱。
最终是高衍城发的话。
他阴沉着脸色,声音不大,却压迫力十足。
“闹什么?这不是你姐姐。”
“把他抱回去。”
周周急了。
扭动着身子,趁着奶娘不注意,小小的人竟然从奶娘的怀里跌下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摔在地面上。
许暖白下意识就要去接。
人在地毯上滚了一圈,又踉踉跄跄的爬起来,气呼呼的跑到高衍城的裤脚边,握着小拳头,狠狠地往上高衍城腿上砸,鼻涕眼泪都蹭在高衍城裤脚上。
“你算什么爸爸!你算什么爸爸!”
“你赶走了我妈妈,你还要赶走我姐姐!”
“你不是好爸爸!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
高衍城低头。
这么点个小东西,眉头拧着,手指紧握成拳,一双眼睛红彤彤的瞪着高衍城。
与某人犯倔的时候太像。
看着那双相似的眸子,高衍城本要下手教训,手已经悬在了空中,却突然停了。
转而训斥奶娘。
“把他带回屋,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抱出来。”
周周哭的更甚。
几个人拽都不走,赖在地面上,在奶娘的拉扯下,手指扒着地毯,又哭又闹的喊许暖白,“姐姐!姐姐!姐姐!”
动容变成了许暖白心中的一根刺,直愣愣的扎进去,尖头处鲜血淋漓,她快步走了几步,蹲在地面上,用了点劲,拉住了周周另外一边的手。
手指细细的抚蹭白嫩的手背。
毕竟这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流淌着她的血液,她用半条性命浇灌出来的嫩芽。
周周非常惊喜。
“姐姐!”
她用孩子的手顶着自己的额头,“是我对不起你。”
“姐姐?”
许暖白对着孩子低声说,“对不起,是我害你失去了母亲。”
周周听不懂,歪着头,还在一声声的叫许暖白。
忽而有人居高临下的拉住了许暖白的胳膊,她来不及起身,只转过身去,跟高衍城对视。
高衍城的眼光太明亮,像是一面镜子,照出她的卑微,她的难堪,她的虚伪与心狠,似乎在嘲讽她,不配成为一个母亲。
她也的确不配。
许暖白下意识的别开视线,对方的手指却微微用力,捏的她松开了周周的小手。
紧着听见来自上方的声音,不容置疑的,“把周周抱回去。”
许暖白狠狠的咬着后槽牙,牙槽微微发酸,下颌咬肌隐约发疼。
“高衍城。”
高衍城冷冷的掀着唇角,捏着许暖白的手指伸到他的大衣兜中去,掏出来许暖白放在周如生房间里面的小型播放器。
他的声音冷淡。
“你这样包藏祸心的人,我的身边留不下。”
他蹲下身去,捏起来许暖白的下颌,逼着她跟他对视,“今天是你跟周周的最后一次见面,从今往后,周周跟你不再有半点关系。”
许暖白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她长着嘴,想说话,却连蠕动都困难,声音噎在喉咙间,像一把火。
旺盛的时候,烧的喉咙肿痛难耐。
“所以……”许暖白的声音近乎是从自己的齿缝中挤出来的,“您想让我彻底跟周周断绝关系?”
“不仅如此。”高衍城的声音似是浸入了冰水里,冷的入骨。
“我们的合约到此为止。”
“你跟了我三年,还不足以偿还你母亲欠下的债务。”
“所以接下来,我会给你联系下家。”
许暖白呢喃,“下家?”
“下一个接受你的人,什么时候你能还上你母亲欠下的债务,什么时候你就自由了。”
“要是,一直都还不清呢……”
高衍城看着她,叹息一声,状似怜悯。
“那你的腿,就只能多张几次了。”
许暖白蓦然闭上眼睛。
高衍城却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而从地面上起身,朝自己的房间走,“请许小姐离开。”
许暖白头脑发胀,她盯着高衍城的背影,忽而向前爬了几步,猛然抱住高衍城的裤腿。
高衍城脚步微停。
“怎么?”
许暖白声音哽咽着,“您是故意的,是不是?”
“您明明知道,我这身体早已经被你调试的只适合您一个人。”
高衍城的声音中不带情绪,“阿白,人总会变的。”
“只要好好调试,你的身体同样可以为另外一个人,甚至更多人……”高衍城一顿,居高临下,紧俏的盯着下方的人,眸光低沉。
“原来你真的知道哭。”
“我还以为你足够心狠。”
许暖白哽咽不说话。
“买卖不成情意在,看在你跟在我三年的份上,我给你指条明路。”
高衍城转过身,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的女人,用脚尖抬起她的下颌。
“从今天开始,你搬回本家来,周周很黏你,你正好可以来照顾他。”高衍城睨了她一眼。
“作为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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