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一动,却并未吭声。
此时,严永华、吉祥听到动静也走到了里间。
严永华:“将军觉着身上如何?”
周锦堂眼皮一抬:“死不了。”说着微微坐起,面目一凛,仿佛已好了大半似的。
吉祥:“您这伤可不轻,得好生休养才能……”
话说一半,给周锦堂看了一眼,登时噤声,又忍不住去看严永华,冲他努嘴。
严永华:“将军,吉祥说得也有道理,您要还想多打几年仗,自己这身子还是得顾着。”
周锦堂摆手:“我的身体怎么样,我自己还不清楚?小伤罢了,没什么感觉,休养三日即可,不必再多。”
话音刚落,忽然腰上一疼,竟似是给人扯了一把,当即倒吸了冷气,脸色剧变。
陈璧扑通一声跪下:“奴才无心的,将军饶命!”
她这一跪,人突然从他背后抽身,令他猛然倒落,狠狠跌在榻上,愈发疼得眼白直翻。
吉祥目瞪口呆。
“你这!”周锦堂气得要命,剑眉倒竖,身子往前一倾,手指着她,却又疼得龇牙咧嘴,不能再动。
严永华看了一眼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陈璧,嘴角一动,慢悠悠道:“看来将军这伤不轻,只将养个三日恐怕是不太够……”
陈璧悄悄抬起眼,见周锦堂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一个哆嗦,忙又低下头去。
周锦堂还要说话,嘴巴一张却又猛吸了一口气,方才那一下显然是牵扯得不轻,到了这会儿还生疼着。
严永华:“陈璧,你就继续留在屋里好生伺候,我和吉祥暂且出去,免得人太多反扰了将军清静。”
陈璧一呆,嘴巴一张,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走了。
她一扭头,对上周锦堂要吃人似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往后挪了挪。
他半撑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瞪她。
陈璧跪在那儿,硬着头皮道:“将军……可是有什么要吩咐奴才去做?”
周锦堂冷笑:“小东西,几日不见,个头没长,胆子倒是见长啊。”
陈璧看他两眼黑沉沉的,愈发心虚,呐呐地说不出话,只有傻笑。
“老子伤成这样,你还笑得出来?”
陈璧一滞,嘴角就垮了下去,成了一副哭丧脸。
周锦堂不知怎的,看着这小奴才害怕的模样,就很想……逗逗她,胸口那一腔恼意竟也烟消雾散似的,甚至还有几分想笑。
不过,这小东西,实在是胆大包天,竟敢……
他把头一仰,躺落回去,轻轻吁了口气:“小兔崽子……回头老子再收拾你。”
随后闭了眼道:“水。”
陈璧忙去给他倒了一杯,像方才那样喂他。
周锦堂喝完一杯,忽然抬起头看她,点漆似的凤眸近在咫尺,吓得她一抖。
“你一个大男人,身上抹了什么这么香?”
陈璧一愣,随即小声道:“奴才没有抹东西……”
她一开口,呼吸吐露,竟也是幽兰似的清芬。
他拧眉,那种不自在得感觉又泛上心头,道:“抹了就是抹了,老子还会冤枉你?”
陈璧噎了噎,顿觉无话可讲。
喂他喝了水,她就坐在一旁守着人。周锦堂仰面躺着,看似神色淡淡,嘴唇却始终紧抿,显然是还疼得厉害。
陈璧想到他方才非要强撑的情形,眉头轻轻地一蹙:“将军,您要是疼得厉害,不如……不如奴才和您说说话、解解闷?”
周锦堂一眼扫过来,她打了个哆嗦,当即抿紧了嘴,暗道自己这是中了什么邪风,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谁知过须臾,周锦堂开口道:“你手上的伤,是我方才咬的?”
陈璧没想到他会留意到这个,一怔后应了是。
周锦堂斜眼看她:“不怕给咬断了手?”
陈璧:“奴才刚刚没想那么多……”
他眉头一挑:“听你这意思,要是想明白就不会把手伸进去了?”
陈璧挺直了背脊:“为了大将军,别说一根手指头,奴才就是把整只手都剁了也是心甘情愿、在所不辞!”
周锦堂:“老子才不稀罕你的手,去,去那儿站着——”
陈璧狐疑地看他一眼,没有动作,周锦堂当即脸色一沉:“还不去?”
她不敢再迟疑,连忙站过去。
“扎个马步我瞧瞧。”
陈璧简直不能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脸色一苦:“将军……”
周锦堂伸手一指:“聋了不成?”
这一下动作太大,又引得他连连吸气。
陈璧撇撇嘴,暗道:痛死你活该!
她慢吞吞地走了过去,两腿分开,把腰一沉,扎了一个马步出来。
周锦堂一看,眼里浮现出难掩的笑意:“你这是扎马步,还是蹲茅坑?”
陈璧面孔涨得通红,飞快直起身:“奴才又不是练家子……”
周锦堂两眼一瞪:“谁让你起来了?”
她扁扁嘴,只好又扎了下去。
“背挺直了,把那猴屁股给老子收进去!”
陈璧依言照做,闷声不响,只有脸红得像番茄。
周锦堂满意地点头:“就这么着不准动,动一下,就再加一个时辰。”
陈璧抿着嘴,心里把这人骂了千遍万遍。
周锦堂:“啧,眼珠子又开始转了,骂人呢吧?”
“……奴才不敢。”
“谅你也不敢。”
原本身上的伤太重,几乎吸一口气都疼得厉害,眼下却仿佛松缓了大半,如精神大振一般。
陈璧毕竟身子骨弱,筋肉软,一时半刻便撑不大住,不一会儿就坐到了地上。
周锦堂见如此,当即眉毛一竖:“这才多久?”
陈璧:“将军,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奴才吧,奴才真不行了……”
她两眼汪汪地望着他,咬着嘴儿一副可怜无力之态。
周锦堂心头微跳,嘴上不禁骂道:“好个混账羔子……还不起来?”
陈璧揉着腿站起身,就听他道:“你爹娘从小喂你吃的什么?一身的软骨头,跟个娘们似的。”
陈璧:“奴才身子骨不好,是奴才自己的事,跟奴才的爹娘有什么干系?”
周锦堂:“小东西,你还敢顶嘴了?”
陈璧脖子一缩:“奴才不敢……奴才只是说实话罢了。”
周锦堂啧了一声,她立马不再吱声。
“照你这么说,一个人甭管是好是坏,都跟他爹娘没有干系了?”
陈璧蹙眉:“那多少还是有一点……”
周锦堂嗤声:“我看你这小东西,骨子里是和那些穷酸的读书人没什么两样,磨磨唧唧,半点也不干脆,风往哪边吹,人就往哪边倒。”
陈璧看他一眼,并不吭声。
周锦堂瞧出那一眼大有深意,竟也不生气,只道:“你还不服了?”
陈璧轻声道:“书读得多,知道凡事要多几分计较,也没什么不好,优柔寡断、无病□□的确是有些读书人的通病,可那又怎么?只知刀枪棍棒的武夫还不是大都有鲁莽冲动的毛病?治国平天下本来就是要文武兼备,取长补短,也不是谁都似将军一般能做到文武双全……再说,读书人也并非没有血性,只不过,他们的血性不是在战场上杀出来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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