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取了巾子绕成一团,塞到周锦堂嘴里,看向陈璧道:“你看着些,巾子不能掉出来,千万别让将军咬着舌头伤了自己。”
“好。”
流霜力气大些,按着将军的双腿,吉祥按着将军的双臂,陈璧也捧着将军的头。
严永华扫了三人一眼,沉声道:“按住了。”
语罢,刀子倏然落下。
刹那间,周锦堂浑身绷住,手脚都猛地抬起。
他力大无穷,即使是昏迷之中,也非常人能敌。须臾工夫,几个人都已有些撑不住。
严永华沉着脸,一手按着他的胸膛,另只手持刀去肉。
陈璧低头看到周锦堂疼到近乎扭曲的面孔,心头一紧。
他紧紧握着拳头,胸前肌肉鼓张,晶莹的汗滴流淌,衬得那蜜色的胸膛有几分发亮,整个人有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此时,吉祥低叫了一声不好,周锦堂的手就险些从他怀里脱出。幸亏他及时扑住,才没让周锦堂挣脱。
然而,就在这抖动之间,周锦堂脖子一抬,那巾子竟从他嘴中抖落了出去。
严永华眼睛一眯:“快塞回去!”
巾子掉到地上,根本够不着分毫,眼看周锦堂眼咬着自己,陈璧把心一横,闭上眼,径直将自己的手指探进了他嘴里!
“咝……”她别过头,疼得脸色惨白。
周锦堂简直是要将她的手指生生咬断,剧痛钻心,几令她手脚发麻。
流霜盯着陈璧,看到她痛得几无人色,眉头骤然拧紧。
须臾,严永华终于放下刀,松了口气道:“好了。”
几人松开了手,陈璧的手却还给周锦堂紧紧地咬着。
她这会儿已经疼得近乎晕厥,根本没有力气抽手。
严永华伸手钳住周锦堂的下巴,略一用力,迫他张口,随后将陈璧的手指轻轻扯出。
吉祥眼看陈璧已经将近昏迷,且要往下倒去,忙伸手去扶,却见流霜已将人接住,打横抱起:“我带她去包扎。”
严永华颔首:“快去。”
流霜把人抱到了次间放倒,拿起浸湿的巾子替她擦拭有些鲜血淋漓的手指。莹白的肌肤上血痕交错,有一口极深的牙印,看着触目惊心。
陈璧迷迷糊糊地睁眼,正看到自己满是鲜血、形状可怖的手指给他举着,不知是才察觉到疼,还是给自己的手吓着,竟一下子哭了出来。
流霜见她落泪,目光轻微一动:“很疼?”
陈璧边哭边道:“你给咬一下试试……”
卷卷的羽扇一般的睫毛上,凝着一滴滴剔透闪烁的泪珠,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望着他,还带着几许痛楚。
流霜眼神一暗,垂下了眼,手下的动作愈发轻柔。
血迹擦干净了一瞧,远远没有原先那样吓人,只还留了个带血色的牙印在上头。他替她缠着纱布,一言不发。
陈璧这会儿缓过劲,感觉已没有方才那样疼,且回过神了,才觉得自己刚刚那个样子有些……不成体统,此刻见流霜默不作声、面无表情,以为他是有些不高兴了,便有些讪讪的,不敢再出声。
“好了。”流霜给她包扎好,低头要将盆和巾子端出去。
陈璧忙道:“你放着,我自己来便是。”又低下头,轻声道:“刚刚……多谢你了。”
流霜看她一眼,并不吭声,端着东西径直走出了门。
*
陈璧收拾好再到书房的时候,周锦堂还昏迷不醒。
他腰上的伤口已被厚厚的纱布包裹住,虽然双眸紧闭、意识不清,眉宇间却仍有几分痛苦之色。
她见吉祥面带菜色、形容憔悴,想他这几日一定风尘奔波、疲累不堪,便让他先回霜秋暂歇,换自己守着。吉祥摇头说不必,周锦堂眼下如此,他也没法安下心。
流霜在次间煎药,严永华与吉祥在外间守着,陈璧则在里间近身照看周锦堂。
她拧了干净的帕子去给他净面,灯火下看,这张英武的面孔显然是清减了一大圈,愈发显得下颌骨骼分明。
他的眉头皱得极紧,两腮泛青,呼吸极重。每一次起伏,都会引得眉头微拧。
陈璧从前只知周锦堂身为定远大将军的威风,却不知道他背后还受着这一番苦痛折磨。
除了那一道吓人的伤口,他身上还有许多交错横亘的大小伤痕,情状狰狞,几乎令人不敢多看。
她叹了口气,给他净面。
室内烛火昏黄,安详悄寂,外间那二人谈话的声音隐约传来。
吉祥道:“那道口子是寇首划的,本来是冲着脖子去的,幸亏将军反应快,避过了要害,不然……”话没有说完,只叹了口气。
严永华:“性命无妨,就是不能再累着,起码也得休养两个月,否则恐怕是会损及根本。”
“管事,上回太后娘娘不是赏了一根千年人参?眼下正好能给将军补一补。”
严永华看着他微微笑道:“别的你倒是不惦记。”
吉祥摸摸后颈:“我这不是……为将军未雨绸缪么!”
严永华睨他一眼:“你怎么不绸缪点好的?”又道:“那人参去年一到咱府里,还没热乎,便给将军派人送去顾家老太太那儿了,还是别想了。”
吉祥听了直摇头,惋惜道:“那可是好东西。”
陈璧立在榻边默默地听着。
沉吟间,榻上的人忽然有所动作,咝声了一下,仿佛要抬手拿什么东西。
陈璧一惊,忙俯身去按住他双臂,柔声在他耳边道:“将军,您要什么?奴才去给您拿。”
周锦堂缓缓睁开了眼,神色渐渐清明,因身上的痛楚仍拧着眉,沉声道:“水。”
陈璧忙转身去倒水,回到榻边坐下,一只手将他上身撑起,让他枕在自己怀里,另只手握着茶杯喂到他嘴边。
周锦堂闻到一丝淡淡的香,像是梅花的气息,有些幽冷,竟将他身上油煎似的痛意都驱散了几分。
那只搭着他肩头的手,与他自己的身体截然不同,柔若无骨,又极小,明明只是触碰没有动作,却像是……在他心底挠了几下。
他知道此人是那小奴才陈璧,心里很是有些不自在,将水喝尽了,又冷不丁看到她手指上给厚厚的纱布裹着,不由目光一凝。
看包扎的样子,是刚缠上去不久。而他自方才一睁眼,就尝到了嘴里有一丝浅浅的腥甜。
那分明,不是他自己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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