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堂听了她的话,一时半刻没有声响。
陈璧心里发虚,抬眸一望,却见他嘴角轻勾,一副笑意微微的神色,不由愣了愣。
“倒是小瞧了你,”周锦堂道,“说起来头头是道,到头了还不忘拍一下马屁,是谁教给你这等油嘴滑舌的本事?”
陈璧笑笑:“……没有谁教,奴才是自学成才。”
“臭小子,话的好赖都听不出,”他脸色一沉,“聊了这么久的闲天,连杯水都没有,是想渴死老子不成?”
陈璧忙转身去倒水。
周锦堂在榻上,望着她的背影,神色深沉。
等她端着茶水过来,他就着她握着的杯子一饮而尽,又忽道:“你家中有哪些人?”
陈璧垂眸:“都不在了。”
“怎么?”
陈璧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给一伙强盗杀光了,只剩下奴才一个。”
周锦堂淡淡道:“那你倒是与我差不多。”
陈璧一怔,朝他看去,自他淡漠的神色间察觉出一丝肃杀,没来由地心头一颤。
*
翌日早,陈璧醒时见周锦堂还闭着眼,便轻手轻脚地出了书房。她将门掩上,扭身却见院里头站着个小丫鬟云月,看情形时是已经等了好些时候,嘴唇都给冻白了。
“陈家哥哥,将军可是在里头?”
陈璧点头:“在呢,不过正歇着,你有事找将军?”
云月朝书房看了看,凑近了对她道:“不是我,是大乔姑娘听说将军回来了,要我替她带样东西过来。”
陈璧一看她手里捧着双新鞋,明白过来,却又有些疑惑:“大乔不是还在禁足么,怎么知道将军回来了?”
云月:“这、这我也不晓得。”
陈璧见她目光闪烁,有几分心虚,心中便有了几分计较:“这样,你这鞋先放在我这儿,回头等将军醒了,我再拿过去,至于将军收与不收,就不由我作主了。”
云月面色一喜:“那就劳烦陈家哥哥了。”
云月走后,陈璧拿过鞋子,凑近看了看。这鞋子一看就是亲手做的,针线细密,绣面精致,鞋底还特意加厚了一层,给周锦堂这样的武夫穿,再好不过。
其实依周锦堂的身份地位,哪里会少得了一双鞋?可大乔这份心意实属难得,且如今这将军府里根本没个女主子,这亲手做的鞋子,她也算是头一份了。
两相比较之下,那小乔就差得远了。
而且,大乔收买人心的本事也是一流,这个小丫鬟云月,素来胆小怕事,在府里就是个鸵鸟,没想到她竟会帮大乔打探消息、递送东西,也不知……是收了大乔什么好处。
陈璧甩甩脑袋,将鞋放好,又去次间烧了热水,端着热水回了书房。
周锦堂已经醒了,瞥了她一眼并不说话,神色间有几分懒倦。
陈璧将巾子浸湿了,有些迟疑道:“将军是自己来,还是由奴才给您净面?”
周锦堂哑声:“老子的手又没断,拿来。”
陈璧将巾子递给他,他自擦了一回,随手将巾子揉成一团扔进盆里。水花一溅,陈璧眼疾手快,蓦地跳开,才堪堪避过。
周锦堂瞧她这大松了口气的样子,不由嗤了一声,又道:“泡杯茶来。”
陈璧转头去外间沏茶,正将茶叶放进杯里,忽然听到院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声音来的还不止一个。
严永华推门而入,步至里间道:“将军,平阳侯世子来看您了。”
陈璧一凝,有些僵住。
寻常见客,都是要到前厅,周锦堂却不太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周锦堂顿了顿:“把人请进来。”
严永华应声,转头出来对陈璧吩咐了一声,要她把茶水备好。
陈璧点点头没言语,按在茶壶上的手却不自觉有些发紧。
不多时,一名年轻公子跟随严永华步入屋中。
此人生得高挑秀雅,着一身湖绿色长袍,腰间佩羊脂白玉,沉敛自华,温文尔雅,正是平阳侯世子薛翰。
薛翰走到里间,见着周锦堂,便要拱手行礼,周锦堂略一抬手:“不必整那些虚的,你坐就是。”
薛翰一笑:“二叔还是老样子。”语罢,撩袍落座。
周锦堂今年二十三,薛翰也有二十,虽只差三岁,却隔着辈分。
陈璧从前就听闻,周锦堂与平阳侯薛如璋、沈家五爷沈泰是过命之交,亲如兄弟,早先见他对那沈长亭严加管教已窥出一二,如今又见薛翰待他如此恭谨亲近,想来这传言不假。
她垂着头上前,将茶杯递到薛翰跟前,有意压低了嗓子:“世子,请用茶。”
薛翰伸手接过茶杯,并未看她,只望着周锦堂道:“二叔的伤可还好?”
周锦堂:“消息倒是灵通,谁告诉你我受了伤?”
薛翰:“昨儿父亲回府后,说在宫里碰着了您,且一看您的样子就知道身上怕是有什么不好,父亲知道您爱面子,说是自己过来,怕您又要打肿脸充胖子,这才派我带了些东西过来看望。”
周锦堂看他这笑吟吟的模样,真跟薛如璋如出一辙,哼了一声道:“臭小子,连我的玩笑都敢开……你那老爹才没胆说这话,我看这就是你说的。”
薛翰:“瞧二叔这个情形,想必是没有大碍,回头我向父亲禀报,也好叫他放心。”
周锦堂扫了他一眼,眉头一动:“我走之前,就听你爹说起你和曹家姑娘的事儿,眼下如何了?”
薛翰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登时淡了,轻吁了口气不说话。
周锦堂眯着眼道:“臭小子,你该不会还惦记着从前陈家那位……”
“二叔!”薛翰脸色变了变,“和旁人没有干系,是我自己……还没有想好。”
周锦堂拿过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两口,斜睨他道:“噢,还没想好你就跟人曹家姑娘出双入对的?是个男人就别婆婆妈妈的,平白耽搁了人家。别怪我没提醒你,她那老爹可不好惹……虽说,曹家权势不及平阳侯府,可要是真把曹江河惹毛了,你就等着倒霉罢,到时我可不会好心帮你。”
薛翰叹了口气:“我这心里也乱得很。”
“老子看你就是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
薛翰看他一眼,露出一丝苦笑。
周锦堂似笑非笑:“怎么,那陈家小姐就这么好?”
薛翰目光一抬,正对着小窗,神色有些飘忽:“您没见过她,您不知道……”他搭在膝头的手慢慢地握紧了。
周锦堂眉头一挑,手敲了敲案几:“若真是如此,你立马去跟曹家姑娘说个清楚,该赔礼赔礼,该道歉道歉,然后立块贞洁牌坊,声称此生再也不娶,你做不做得到?”
薛翰:“我还有侯府的担子,总不能……”
周锦堂嗤笑一声:“你都已经想明白了,还在这儿跟老子矫情什么?”
薛翰见周锦堂表面漫不经心,眼底却有一丝锐色,感觉有如给他看穿一般,心底一刺。
屋内一时静默。
薛翰轻轻吸了口气,又道:“听说,沈家公子眼下也在二叔府上?”
周锦堂凝眸看他:“这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沈公子被锦衣卫指挥使亲自捉拿的事,早就满城皆知,前几日我凑巧遇着沈家三爷,听他无意提及沈小公子不在沈家,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二叔。”
“小畜生,皮痒得很,不给他点颜色瞧不行,”周锦堂喝了一口茶,看向他道,“怪得很,世子爷好端端的怎么关心起他来了?”
薛翰无奈一笑:“不瞒二叔,当日我的小妹也在澜沧楼,知道一些隐情,她说沈公子是给人冤枉的,真正的犯事之徒,另有其人。”
周锦堂摸着茶杯的釉面,脸色淡淡的:“你妹妹说得不错,对澜沧楼的掌柜大打出手的人,是姓霍的。”
薛翰一怔:“二叔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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