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并未停下,在众人簇拥之下走了,只常嬷嬷留下回身挡住林选侍,道:“选侍可是觉着冤屈?”
常嬷嬷朝低垂着头不知是何心绪的艾雅雅看了眼,道:“救主有功的尚且不敢喊屈,你这么个隔岸观火,乐祸幸灾的,又有何脸面喊屈。”
林选侍被戳穿心思,脸上十分难堪,连赵选侍的怒目亦未瞧见。
前院,哀嚎之声不绝。
艾雅雅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按在条凳上。
艾雅雅很害怕,当板子一下一下打在身上,撕心裂肺的疼袭来,她哭了,喊了,求了,可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却让她越发坠入无尽的恐惧深渊……
艾雅雅再醒来时,已在耳房。
她正趴在榻上,身后正有人给她上药。
“醒了。”声音一点都不软和,还十分的沉肃。
是常嬷嬷。
艾雅雅的身子僵了僵。
常嬷嬷觉察了,手上还是不停,又道:“可是还想不明白,有功却还要挨打?”
艾雅雅并不答言,只是将脸朝里转了。
常嬷嬷轻声喝道:“痴儿。”
艾雅雅倔强的还是不回头,也不答言。
“打的就是你如今还不知道用心。你自个儿好好再想想。”说毕,常嬷嬷给艾雅雅盖上薄被就去了。
今日是逢五的大朝会,皇帝承天门外听政。
南边出了件奇事儿,一无天灾,二无水患,每年国库拨巨额银两检修的河堤,竟被小小的蚂蚁蛀空,垮塌决堤数十里。
朝上皇帝雷霆大怒,百官噤若寒蝉。
今年方从南边升任入都的水利官员,都一一被拿了严查。
待到下朝,狄扬寻到宗政瑞将家中之事儿一说,宗政瑞往回赶的脚步,又生生被慈德宫的传召给打断了。
宗政瑞只得先将柳杉和莫然打发回去,只身前往慈德宫。
彼时,太医院刘院使正给太后请平安脉。
宗政瑞放轻了脚步,候在一旁。
刘院使仔细给太后请完脉,起身欲回禀,却被太后打断了,“你说来说去还是那老三篇,哀家不耐烦听。你去吧。小二来了。”
宗政瑞这才过去行礼道安,又说道:“人之病不过就那几样根源,御医说来说去就难免似是老调重弹,终究还是有些许不同的。这些个不同中,或正是关键,皇祖母怎可不耐烦听的。”
瞧着自己养大的孙儿,太后很是高兴,笑道:“哀家还没说你的不是呢,你就先派上哀家的不是了。”
宗政瑞捡着太后喜欢的说,哄了太后好一会子,太后才往艾雅雅她们身上说:“仲氏肚里的若是个姐儿就罢了,若是哥儿,绝对不可让她抚养。那就是个蠢货。”
宗政瑞俯首道:“孙儿明白。”
太后又说道:“哀家瞧艾司寝还是那不知长进的样儿。”
宗政瑞默了默,就听太后接着说:“她素日若肯用些心,仲氏如何能轻狂至厮地步。经此一番,她若还是不知道花心思上进,你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宗政瑞心里几番忖度后,说道:“这宫里知道花心思上进的人太多了,也不差她一个的。有些人不是不想用心,而是本就心思简单。简单,也有简单的好,这样的人在身边,孙儿才不累。”
太后怔了怔,最终还是妥协了般,喟叹道:“也罢,指望艾司寝能为你分忧也不妥当,你后院终究还是少了主母的缘故。”
从慈德宫出来,宗政瑞便脚下不停。
回到院里,除了柳杉、莫然和狄扬,满院都是伤病残将。
付晓龇牙咧嘴撑着伤,给宗政瑞回了始末。
宗政瑞让狄扬安置了付晓,往西厢耳房走去,内里静悄悄的,半点声响没有。
宗政瑞以为艾雅雅睡了,正想着回去给她寻来好棒疮药,就听见一声低低的抽噎传来。
宗政瑞的脚步霎时就凝住了。
轻轻推开门,里头的人面朝内趴在榻上,一动不动。
宗政瑞慢慢走了进去,坐在榻沿,抬手将她脸上的乱发拨至耳后,他不懂怎么安抚人,只能说道:“若疼就哭出来,闷在心里存住了,越发难好的。”
艾雅雅却还是不作声。
宗政瑞起身出去,让柳杉打水。
温水端来,宗政瑞亲手浸湿巾帕又绞干,给艾雅雅拭去脸上的泪痕和汗渍。
只是不管宗政瑞怎么擦,艾雅雅的脸是总不能干。
宗政瑞将巾帕往铜盆一丢,和衣就躺艾雅雅身边,再将她抱起趴他胸口上,后一下一下轻轻拍着艾雅雅的背后。
起先两人还是谁都没说话,只艾雅雅的抽噎声越来越大,宗政瑞前襟的潮湿也在一点一点的扩大。
艾雅雅突然嚷道:“用心,用心,还要我如何用心,斗遍你睡过的女人吗……”
宗政瑞默默听着,直到艾雅雅发泄完睡去了。
宗政瑞这才轻轻将人抱回枕上,给她稍做清理,换了件干爽衣衫。
最后留下柳杉守在耳房听艾雅雅的动静,宗政瑞便回了上房更衣,往后头去。
来到后罩房,各屋里隐隐传来压抑的哭泣。
唯西边儿角上的杂物房里不时传来呼痛和骂声,“唉哟,疼死我了。你们这些小王八羔子,好时姑姑长姑姑短,不好了连口水也不给端。”
宗政瑞皱了皱眉,身后的莫然过去敲敲门板,道:“姑姑还是消消停停地养伤吧,好多着呢。”
房内立时就没了声响。
宗政瑞站仲缬曲屋门外,叫出医女来问了脉息,又问了御医诊断的结果,这才道:“就说我的话,从今往后她若还能好就罢了,不能,有的是去母留子的法子。”
随即,屋里传来失手摔了瓷器的声音。
宗政瑞再不理会,转身出来,在前院又看了艾雅雅一回。
艾雅雅自然还是无知无觉的。
宗政瑞吩咐柳杉,“你去司膳房,让她们预备些利于消肿止痛的汤水,待她醒来正好能用。”
他自己却是来不及用朝食,便要往礼部去了。
未及午时,太子又亲自找来与宗政瑞说话,说的全是南边河堤垮塌之事。
太子道:“查是定要查的,只看父皇要查到哪个地步。”
宗政瑞道:“那边早是盘根错节,又与都中千丝万缕,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江山半壁都要为之动摇。”
太子沉吟了须臾,道:“我若请命前往彻查,二弟觉得如何?”
宗政瑞思量片刻后,道:“太子莫是忘了信国公府?那边不但有他们的手脚,还是大头。避嫌要紧。”
这信国公府不是别家,正是皇后的娘家,宗政瑞和太子的外祖家。
太子却道:“父皇若信得过我,信国公府便不是我之弱点嫌疑,而是此案之破绽。”
宗政瑞道:“太子是想从信国公府入手?”
太子肯定道:“正是。”
宗政瑞摇头,“若是这般,太子又如何同母后交待?”
太子道:“母后最是深明大义。只要我将其中利害剖析明白,再详细告知,母后定能体谅赞同。”
宗政瑞却未接话,只说此案内中关联的几家。
午错后,宗政瑞回去了一趟。
与艾雅雅要好的小宫女冬丽,正用小身板搀着如厕完回榻的艾雅雅。
一个是自己使不上劲儿,一个是太娇小,可知虽不过是几步路,却没那么容易。
宗政瑞见了忙过将艾雅雅抱起,又轻轻放榻上,扶着她趴好才问道:“怎么不见柳杉的?我留下他就是给你搭把手的。”
太监虽残疾了,可在艾雅雅看来,那也还是个男的,所以如厕这种事,别说柳杉不在了,就是在也用不上他。
艾雅雅回道:“六皇子来过一回,不知道什么事儿,柳杉就跟着去了。想来也该回了。”
听说是那个从小就喜欢跟在他身后的六弟,宗政瑞紧抿的嘴松了松。
“柳杉于你到底多有不便,你既然同这这丫头投缘就让她留下一并听你使唤吧。”宗政瑞指向冬丽说道。
冬丽欢天喜地地跪下,道:“奴婢冬丽,定好好服侍艾司寝养伤的。”
柳杉回来时,除了六皇子宗政沛给宗政瑞的东西,还拎了一食盒回来。
食盒里,正是宗政瑞让司膳房预备的汤羹。
看着冬丽服侍艾雅雅用了半碗汤,宗政瑞这才又回衙门去了。
直到掌灯前,宗政瑞才从紫宸宫回来。
太子果然为前往南边彻查,而向皇帝请命。
为助兄长,宗政瑞亦陈情请命协同前往。
只是皇帝并未答应,似是顾虑甚多。
从紫宸宫出来,太子说道:“难道是时候未到?”
宗政瑞道:“那便只能静观其变了。”
说罢,兄弟二人就道了别,各回各处去了。
回院,宗政瑞换了衣裳就去看艾雅雅,知道她睡了,就回了上房翻箱倒柜地找出上好的棒疮药来。
这棒疮药可是宗政瑞伴读——鼎泰侯幼子史源,给宗政瑞的。
鼎泰侯祖孙三代皆自小习武,刀枪棍棒难免无眼,所以他们家的伤药也是顶好。
取了药,宗政瑞又来了耳房,让冬丽用黄酒化开药丸,给艾雅雅敷上。
宗政瑞这才去用膳了。
艾雅雅觉得很累,只因痛也是很消耗人体力的。
这一日,艾雅雅总是在痛中忍耐,痛累了就迷迷糊糊地入睡,却老睡不长,没一会就又被痛醒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