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正殿,于尚宫听了听里头的动静,问侍立在外头的宫女,道:“太子妃可还在里头?”
小宫女颔首回道:“在的。”
于尚宫又问:“都谁在里头侍候?”
小宫女正要回话,就见一个头戴描金曲脚乌纱帽,身穿大红葵花胸背团领衫,腰系乌角革带的内使监官走了出来。
这人正是坤德宫总领大太监——祁林海。
见是他,于尚宫脸上立时又堆起了笑,正要说话,却听祁林海忙忙对她道:“来得正好,赶紧进去听吩咐,我这还要到东宫去传个话。”祁林海一面说,一面脚下也没停,领着徒弟安李子就去了。
于尚宫还是没急着进正殿去,又细细听了听里头的动静方进了去。
皇后和太子妃正在东边内殿里头说话,于尚宫并未再往里去,只在内里的门口侍立了。
那边里头,也不知先前皇后同太子妃都说了些什么,太子妃正低着头,手里的帕子早被她绞得不成样子了,还一直在答应着“是”。
皇后将“嫡”字最后一笔写完,又问道:“今日可都请过平安脉了?”
太子妃手上顿了顿,回道:“请过了。只是鲁院判到生药局去了,今日是林御医来请的脉。”
皇后点点头,将“嫡”字放一旁,又在底下的新纸上运笔写下“长”字,方放下笔。
太子妃上前服侍皇后净手,又用沤子沤了手,才往八仙榻上坐了,端起茶盏。
皇后端着茶也不吃,只道:“若不是天象有碍,不宜嫁娶,眼瞧着太子他们几个兄弟也是要成亲纳妃,生儿育女了的。”
说到这,皇后轻轻看了太子妃一眼,道:“说个不怕你恼的话。你同太子成亲快两年了,子嗣上也该上些心了。”
闻言,太子妃是又慌,又羞,又愧的,讷讷道:“母后教训得是。”
皇后隔着榻上的矮桌轻拍太子妃的手,又说道:“想当年我这后宫之主也不过是前朝的权宜之策,到底得了太子这嫡长才名正言顺,前朝争端亦得消弭。就是到了今时今日,因着嫡庶长幼之别,更是省了多少他们兄弟间的龃龉争斗。”
皇后一面说,一面让太子妃将她方才所写的两个字拿来,道:“你若想长远计,这‘嫡’‘长’二字亦缺一不可,其中则又以‘长’最为要紧。”
太子妃捧着两幅字,看了“长”字须臾,轻声道:“长?”
皇后点头,意味深长道:“此‘长’且不能只限于东宫,你可明白?”
待太子妃从正殿出来,于尚宫瞧见太子妃那张苍白的小脸,心下暗叹了一句,“也是个不容易的。”便赶紧进去给皇后回话了。
最后于尚宫才说道:“那位艾司寝瞧着,倒是个没多少心眼的。”
皇后随手理了理膝上的黄织金云龙海水纹的襕裙,道:“瑞儿虽是本宫肚肠里养的,却是太后跟前长起来的。太后如何能将个心机深细的放小二身边伺候,日后会生出多少事端来。”
也是于尚宫才回完话的功夫,先头去东宫传话的祁林海便回来了,进来回禀道:“回禀娘娘,奴才到时太子爷便去了紫宸殿。听说是不知二皇子因着什么事儿被万岁爷叫去垂拱殿问话了,太子爷知道后这才忙忙地去了。”
素来淡然的皇后,嘴角不禁抿紧了些,道:“你且再去,也不必再打听些什么,待太子和二皇子从垂拱殿出来了,只说让他们一并到坤德宫来用朝食。”
祁林海领命捎上安李子又去了,可才到垂拱殿便同皇帝身边新官上任的邓尚宫走了个对脸儿。
祁林海一面侧身让出道儿来,一面说:“哎哟,瞧我这眼神儿,好险没撞上,尽耽误邓尚宫的差事了。”
邓尚宫一瞧是祁林海,也住了脚,说道:“我瞧祁公公这都第二回往前边去了,只怕还是您的差事要紧些,您先行。”
祁林海笑道:“就咱家这样的还能有什么不得了的差事,就是跑个腿传个话的事儿。瞧邓尚宫方才脚下不停的,只怕才是要紧的差事。”
邓尚宫张口便要搭话,不知为何一时又咽了下去,改口笑道:“这不是淑妃娘娘心疾又犯了,太医院只会开些苦汤药子,淑妃娘娘那里吃得下这些,便耽误了。皇上知道了,把鲁院判都给打发到生药局去了,还让膳尚监那位许久没掌勺的老馋嘴给做了药膳。”说着,邓尚宫回头看了眼身后人端着的腾龙出海珐琅彩的炖盅,“这不,刚出炉的。”
祁林海心领神会的又让了让,道:“这药膳可耽误不得,若是凉了效用也要差些的。”
邓尚宫道了谢,笑着去了。
祁林海回头对安李子道:“知道怎么回话了?”
安李子殷勤道:“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说着安李子回头看了眼远去的邓尚宫,“就不知这位邓尚宫,到底是因着什么透了这样的口风,卖了这样的好?”
祁林海乜斜一眼安李子,道:“御前那地儿,岂是那么好站的。不说还有田九年和南齐这样的老人,就紫辰宫那四位御侍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她不就只能绕着弯儿地给咱们主子示好。也罢,你赶紧回话去就是了。”
安李子答应了“是”就往坤德宫回了。
待安李子走远了,祁林海才要往垂拱殿去,却又见他方才说起的御前大总管田九年,迤迤然地过来了。
远远瞧见祁林海,田九年便先笑问道:“这么忙忙叨叨的,可是皇后娘娘寻太子爷来了?”
祁林海忙打千儿道:“可真给您老人家料准了。”
田九年又笑道:“幸好遇上了我,省你一顿白白的腿脚奔忙了。今儿为着二皇子上的折子,万岁爷高兴,就留下太子爷和二皇子一起用膳了。”
闻言,祁林海没敢多琢磨,答谢了几句便往坤德宫回了。
坤德宫里,安李子回完了话便退出去了。
于尚宫觑着皇后的脸色,转着眼珠子忧心道:“娘娘,淑妃这般三天两头地病怎么是好。如今可不比从前了,摘玉宫里可是还有八皇子的。若八皇子被过了这样的病气怎么得了。不若让淑妃暂且去行宫将养的?”
皇后思忖须臾,怜惜道:“她也是个可怜人,十年盛宠不衰,却至今仍膝下空空,倒是得她提拔的袁婕妤前些年就得了八皇子。这也罢了,一心想着将八皇子抱来教养,皇上又不答应,让她心里如何能好受的。
说起来,药膳虽比汤药好些,到底也有吃絮的时候,不如吃丸药的干净。正巧本宫前些时候也配了补心丹,你去取些来给她送去。只说,让她多宽心些才好。”
于尚宫答应着去了,祁林海紧接着就来了,只字不敢错地将田九年的话给皇后回了。
闻言,皇后好半晌没做声。
又说艾雅雅同仲缬曲。
自打穿越以来,艾雅雅为了万全,别说出后宫了,就是慈德宫大门都少迈的,所以这一趟她也算是逛了大半个皇城了。
从坤德宫出来,这一路上东六宫的福宁宫、摘玉宫、清移宫、成平宫、云锦宫、报琼宫,都或远或近地经过了。
待出了后宫,就是那三层汉白玉基台上辉宏的承天殿、文德殿和集英殿,都远远瞧见了。
而皇子苑却还要往东,待瞧见高高的城墙,付晓才示意到了。
艾雅雅略张望了一下,隐隐听见了水声,便问道:“那里来的水音儿?”
付晓指着城墙外,笑道:“那外头可不就是筒子河了。”
艾雅雅暗道:“艾玛,这都到护城河了,要是能翻墙倒是能出宫去了。可怜我的自由,不过是一墙之隔,却又难以登天!”
这时又听得有马嘶之声,付晓便又指着他们身后的影壁道:“这前头就是马院与校场了,皇子哥儿们练习骑射之处。只是若无要紧的事儿,还是少去的妙,到底拳脚刀箭无眼的。”说着,才领着艾雅雅和仲缬曲进了皇子苑。
皇子苑自然不能同别的宫苑比,进了大苑门就是小径蜿蜒,伴有崚嶒石子山,山上藤萝掩映,维叶萋萋,山下又有白鹤剔翎,黄鸟喈喈,如此也算得上是稍可赏阅的景致了。
绕过小花园,就是东、中、西三所小小巧巧的三进院落。
付晓指着东边的小院,道:“那边是三皇子的住处。”又指了西边小院,“那里则是四皇子的住处。当中的才是咱们二皇子的所在。五皇子与六皇子则还在后头。”
艾雅雅同仲缬曲点头答应着说:“知道了。”
说毕,正要都往中间的院落走去时,又见里头走出一位满面亲热笑容的嬷嬷来。
原来正是二皇子的保母——唐氏。
依例每位皇子打一出世,便得乳母四人,保母四人,再大些内监伴当也是四人,其余大略不必去细细计数的,还有不下二十之数。
待皇子们吃不着奶了,那四位乳母便早早被打发出宫了,只留下四位保母。
二皇子的四位保母因着年岁渐老等各种缘由,或被放出宫去了,又或病逝了,就只剩下这位唐嬷嬷了。
因着有抚育二皇子的功劳,这位唐嬷嬷就是太后跟前也有两分薄面,艾雅雅和仲缬曲自然也都敬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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