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衣裳倒是还算凑合。”绯暝秋执着扇子挑起托盘上的衣领, “行了放着吧, 明天安排的怎么样了。”
“妖王灰雄已经答应在宴席结束之后单独见您。”
“其他妖呢。”
“紫衣卫没有发现异常, 各族那边也没有传来消息。”
“没有动静就是最好的动静。”绯暝秋挥了挥扇子, “继续留意, 别出了岔子。”
左砂点头, “是。”
待他走后, 轻薄地床帘被撩开,不着片缕的少女赤足下地。
她望着门口的方向, 轻轻开口,“哥哥真的很信任他。”
绯暝秋挑眉,“醋了?”
绯柚摇头, “只要是对哥哥有帮助的,柚子就喜欢。”
“哎呀, 这可不行。”他挑起少女垂下的一缕长发, 停在指尖捻磨,“不许喜欢,知道了么。”
“好。”
但是哥哥真的很放心左砂。
绯柚埋进男子的怀里,眼睑微垂。虽然她不讨厌左砂, 但是兹事体大,不能不防。
这个世上没有谁是完全可以信任的,就连她都会背叛哥哥。
绯柚很清楚那些有点能力的雄獙心里多少都是有报复的, 不, 就算是最懦弱无能的雄性, 也会幻想自己有朝一日成为首领。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左砂,不得不防。
她绝不允许有任何威胁到哥哥的存在,就算是自己也不行。
……
…………
这一任的妖王灰雄在位一千余年,几乎从未专门召见过哪一位首领,像是今日绯暝秋这样的情况少之又少。
换做人类的话来说,如今的绯暝秋可谓是称霸一方的诸侯,整个邪妖界,再无他人可以出其右。
正是因为如此,其余的首领们纷纷上书给灰雄,希望由妖王出面好好敲打一下这只獙兽。
看着他毫不收敛扩张领土的样子,简直有将整个妖界都纳入囊中的趋势。
很早之前,也曾有过妄图一统天下的邪妖,事实证明,最后往往都是生灵涂炭两败俱伤。
身为邪妖,大家都不是什么清心寡欲之徒,怎么可能没有称王称雄的野心。
只是打仗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两族祸起,则很有可能招来它族的觊觎,容易造成和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结果。再加上有老祖宗和妖王镇着,这些年大张旗鼓肆意吞并别的部落成功了的,也就只有绯暝秋一个。
一开始大家只以为是寻常的小规模战争。这种小战事是常有的,部族之间常有摩擦,偶尔吞并一两个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要不挨着自家,邪妖们一般不去管。
再后来这小战事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一晃神的功夫,整个西北竟是都进了绯暝秋的肚子,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各族首领已然坐不住了。
两千五百多岁的灰雄已是两鬓斑白,可依旧精神抖擞,一身的腱子肉,看起来高大威猛。
绯柚跟在哥哥身后,只觉得前面是一堵肉墙,足足有她的四五倍大小。
“臣绯暝秋,恭请陛下圣安。”着了金红色华服的男子笑着,规矩地弯腰行礼,声音不大不小听起来舒服悦耳。
绯柚左砂站在后面,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跟着照做。
灰雄颔首,示意绯暝秋入座。
他目光从绯暝秋的脸上划过,移到后面的绯柚身上,不禁暗自好笑。
果然,就算是再美的雌性都容易被绯暝秋比下去,怪不得总有传闻绯暝秋以色侍人,雌伏于别的雄性身下来换取名利。
看着弱不禁风一股狐媚样,真不知道那些族长首领都在着急些什么,指不定他就是靠着这张脸拿下的西北。
花瓶而已,何足为惧。
倒是可惜了他妹妹,长得如此多情,却被病鸡似的哥哥耽搁了。
察觉出上方打量的目光,绯暝秋恭顺地低头。桌子底下执着扇子的手却握紧成拳。
啊,又来了,这时隔久远的熟悉感觉。
可真是太让他生气了啊,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只老犀牛从王座上扯下来撕成碎片。
绯柚敏感地察觉出哥哥的怒火,她垂眸,跪坐到他身边,指着桌上的葡萄,娇声问道,“哥哥,什么时候才可以吃呀。”
“柚子,不得无礼。”绯暝秋很快明白了的妹妹的心思,他作势用扇子打了下绯柚指着葡萄的手,笑着训斥,“陛下还没有说话,不可以这么不懂规矩。”
“无妨。”灰雄收回打量的目光,开口道,“小公主天真可爱,既然饿了,那就开宴吧。”
“是。”他勾了勾妹妹的手心,心情却愈加复杂。
又被妹妹保护了。
以前是,现在是,他还真是无能的哥哥,每一次都要柚子站出来替他解围。
这种无力的滋味,一刻都不想尝试啊。
轻歌曼舞丝竹暖响,哪怕在座的可能对舞乐都没什么兴趣,依旧如人类一般,非要挑出些舞乐放在宴席上。
妖兽崇仰人类如斯,从衣食住行到行为习惯,无一不极近其所能的模仿着人类。
绯柚有时候真不明白其中的意义。金银珠宝,尚且可以称它们是因为漂亮好看才引得众妖争夺,可是衣服、筷子、床榻,这些东西哪只野兽生来就用的。
只是一昧的模仿人类,不管他们到底是否真的有使用的必要。
她宁愿认为这是他们在模仿天神,而不是卑陋的人族。
“爱卿啊,”乐声正浓,上方的妖王忽然开口,“你觉得这些跳舞的姑娘们如何?”
绯暝秋一眼扫过去,“皆是如花似玉之姿。”看了就让人倒胃口,着实玷污他的眼睛。
绯柚顺着哥哥的视线看过去,沉默半晌。
一群羊在那撒了蹄子蹦啊蹦,让他们这些肉食者只能眼睁睁看着,太考验意志力了。
所以为什么要学人类,普通的小妖怪他们可以直接看出原型,根本不懂这种舞蹈有什么好看的。
“这些姑娘都是些孤儿,流落到了蒲莲,我见她们可怜,便收养在了王宫里。”灰雄叹了口气,“父母都被西边的狼族杀了,恐怕都不记得母亲长什么样了吧。”
绯柚垂眸,一群羊羔能在没有父母族群的庇护下从西边流落到蒲莲,可真是不得了。
“陛下仁慈,”绯暝秋笑道,“万幸妖界还有您这样的王替我们撑着,否则不知道还得多出多少这样可怜的姑娘。”
“你能替我着想,已是不易。”灰雄自然知道这只獙睁眼说瞎话,但是走个过场,他也不得不配合着接下去,“若是天下的妖族都能像你这样识大体,我也就再无他求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差没有直接指着绯暝秋骂,你别再瞎打仗了。
绯暝秋抬起合拢的骨扇,虚遮在唇前,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这场贯穿着舞乐,布满了佳肴美酒的宴会至此完成了它的任务。
撤了席,左砂悄无声息地先行离开,留绯柚同绯暝秋独自回去。
外边天色已经擦黑,绯柚站在宫门口,倏地有几分心情复杂。
一千年前的这个傍晚,她也是站在这里,苦苦哀求着能见妖王一面,希望可以求他救出哥哥。
那时候的自己弱小又无知,最后被守卫一脚踢得爬不起来。
而如今,当她再一次站在这里,几乎所有妖都要恭敬地朝她行礼。
本该是扬眉吐气,可绯柚没有半点愉悦得意的感觉,反倒有种荒诞和低落。
这一路谁都没有多话,原因不同,可两兄妹心情皆不是太过愉快。
夜半的时候左砂回来了,绯暝秋起身,被床上的妹妹拉住了袖子,“不带柚子去么?”
他转身,对着月光理了理少女睡乱的头发,“哥哥很快回来,你先睡。”
“因为柚子今天做错了什么么。”绯柚低头,却还是松了攥住对方袖子的手。
“怎么会,”绯暝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那双紫黑色的瞳孔糅了窗外的月光,像是夜空被撒上了一把银白的碎星。“是因为这里需要守着,哥哥只放心柚子。”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面对绯暝秋,绯柚总是特别好哄。
她脸上露出了欢喜又餍足的神色,整个人都明媚起来,像是被浇灌了的幼苗,一瞬间就染上了生机的绿意。
“我会好好守着的,哥哥不用担心。”
“那就拜托柚子了。”绯暝秋笑着,转身出了殿门。
殿门之外,左砂已然等候了许久。
男子妖冶面容上的柔情在一瞬间被轻蔑替换。他打开骨扇,遮住了下巴。
“如何?”
“灰雄正在等您过去,属下探查过了,他安排的地方四周没有眼线。”
“呵,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乖乖等死不就好了,非得这事都插上一脚。”绯暝秋嗤笑道,“也罢,若不是这样,我还真不知道该拿那群妖怎么办。可惜了灰雄两千多年的修为,到如今已是不能为我所用了。”
左砂低头,“若是您想要,可以改变计划。”
“算了,一个灰雄而已,我可不是他这样的蠢货,会为了一点小利就轻举妄动。”
月光下,一身紫袍的妖媚男子合上骨扇,双目阴鸷,唇边勾着嘲讽的冷笑。
“来,让我看看,当了一千年妖王的,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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