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张春华发起了高烧,手心的勾玉也被烧得通红,山氏握着她那手,守在她身边一夜未睡。这次她烧得浑身通红,山氏急地多次请来大夫,想尽了办法为她降温。
次日,醒来的张春华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叫唤了一声阿娘。
“春华!”山氏喜极而泣,抱着她痛哭。
又一次被母亲的泪水所淹没,张春华无奈地拍了拍她,母亲对她的敦敦爱意令她心中暖洋洋的,又愧疚自己又让阿娘担心了。
张春华的小手环住山氏,口中安慰道:“阿娘,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儿嘛,你别哭了,再哭就不美了。”
“你这样,让阿娘怎么放心得下,”山氏抹去泪,转身去拿大夫配的药膏:“大夫说你腿上的伤要好好养着……”
山氏转过身来,却见张春华已经爬下了床,活蹦乱跳的,口中焦急地向山氏问道:“阿娘,小桃呢?小桃她怎么样了?”
她环顾四周,没见着小桃的鬼魂,心中猜测她可能没有死,而典韦听到动静,从屋顶飘了下来,见张春华没事人似的站着,表情明显一愣:“春华,你不疼吗?”
“不疼,”张春华还跳了跳,表示自己没事。
山氏以为女儿在与她说话,她拉过张春华,狐疑地撩开她遮住左腿的裤管,口中顺口回答她的问题:“小桃她没事,大夫说她头上破了个洞,要好好修养,春华,让阿娘看看你的腿。”
张春华没有反抗,随着裤管的撩起,露出了其中莹白如玉的皮肤,昨日看上去淤青一片红肿不堪的地方如今已经全然成了不同的样子。
山氏惊呆了,同样惊呆的还有典韦,他震惊地喃喃道:“这恢复速度,也太可怕了。”
山氏脸色变了变,她将一脸懵懂的张春华扶到床边坐好,边将大夫给的药膏给她敷上,边严厉地告诫她:“春华,今日起,你必须装作左腿不能走路的样子!无论见了谁,都不能以这番行动自如的模样示人,知道吗!”
山氏从来都是温声细语的,性格柔情似水,几时这样严厉对她说过话,张春华心头一跳,忙说道:“阿娘别生气,我听阿娘的。”
“阿娘没有生气,”山氏抱着她,红了眼眶:“吾儿天生与常人不同,这是祸不是福啊!你可知你这样恢复速度,一旦让人发现异样之处会惹来杀身之祸啊!”
但是话又说回来,身上奇异之处太多,也就破罐子破摔,债多不愁了。
典韦见她们母女两说着话,悄声无息地往屋顶外头飘去。
生怕山氏会就这样哭出来,张春华抚着她的背,轻声说道:“我都听阿娘的,不会让人发现这些的,阿娘放心。”
山氏轻叹一声:“待会儿或许就会有人来找我们,你快回到床上歇着,不要下来。”
“会有谁来找我们?阿娘,小桃她破了相,万一留疤了怎么办呢?”
“管好你自己,小桃那边阿娘会处理好,”山氏点点她的脑袋,催促她回来躺好。
“此次事情还没完,春华与司马家的幼子在这道观险些出了事,司马大族不会放过贼人的,我们也一样,等你阿父来了,好好找这道观算算账。”提起贼人,山氏愤恨不已,女儿就是她的逆鳞,不好好找他们清算一番恐怕还当他们好欺负的。
不久,便有人来请山氏过去,山氏安抚了张春华,让她别害怕,然后留下了两个护卫来守着门保护她。
他们家没有司马家那样的底气,也是这两年随着张汪得张杨器重升官了才扩大了家业,家中伺候的奴仆有限,便是护卫,也是张汪请关系好的同僚暂时从军中借调来的。
山氏来到前厅,见自己丈夫已经到了,司马家的主事之人却是个青年人,身边跟着司马夫人和她那两位儿子,于是她走到张汪身边。
张汪正与司马朗说着话,两个文人之间的机锋山氏不太了解,却听张汪介绍道:“贤侄,这是贱内山氏。”
司马朗温润如玉,彬彬有礼地说道:“张夫人。”
同样他也介绍了一番司马夫人与两位弟弟,这两位山氏前一晚才见过,年长一些的少年人性格内敛稳重,是司马家二子司马懿,另一年幼孩童则是司马家此次受害的幼子,其名司马敏。
张汪对山氏问道:“春华呢?”
“春华伤重,如今修养着,”山氏目含哀愁,轻声说道。
张汪轻叹一声,转而对司马朗说道:“贤侄的难处我已知晓,此番事情我会出面与观主交涉。”
不久,道观观主与于吉道长也到了,转眼张汪便向道观问罪起来。
山氏虽然心中疑惑,却也聪明得没有当场问出口。
张汪此番带了一队人马前来,底气十足,观主不敢贸然与之为敌。
观主目光闪烁不定,含糊其辞地安抚张汪已经引起了少年的警觉,他藏在司马夫人身边,暗中打量观主的一言一行。
只听那观主一个劲儿地愤慨批判那内贼小道士吃里扒外,对另一贼人的身份只推脱不知,他微微眯起眼,只觉得其中必定有鬼。
“此番道观中出现内贼也是观主管事不严的缘故,至于这道观与贼人是否是串通的,本官倒是要好好查一查了,”张汪一改温和的脾性,变得强势起来。
人善被人欺,他表现得越是愤怒强势,道观观主越是惶恐不安,配合于他。
于吉道人眼观鼻鼻观心,见那观主焦头烂额也不曾帮助于他。
张汪要命人严查案子,带来了不少人搜寻道观,观主头上的汗水渐渐低落。
午时,众人各自退去用膳,而司马家的二子司马懿则与司马朗打了声招呼,悄悄去找了张汪。
张汪此时正在与张春华说话,对着女儿一阵嘘寒问暖。
张汪听他找自己还有些微微诧异,他来到屋外,将那门掩上,司马懿不经意地往里瞥了一眼,屋内的女孩脸色红润坐在床上,如水的盈盈双眸正巧好奇地望过来,与他对个正着。
门随后便关上了,司马懿并没有在意这些,他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与张汪说。
“张大人,借一步说话,”少年人一看便是在传统的儒教之家耳濡目染之下长大的,年纪轻轻便已经具备了温润清透的文人风骨,一举一动都极具涵养,张汪心中赞叹司马大族的家教,言语间不由自主地善意和睦。
司马一族曾经也是河内有名望的世家,祖父司马俊官至颍川太守,如今的家主司马防历任洛阳令、京兆尹,只可怜洛阳发生巨变,司马防让长子司马朗带领家属逃离洛阳回到河内躲避战祸。
早年关东军在河内肆虐,司马一族又迁至黎阳投靠统领兵马的姻亲赵威孙,结果两年前曹操与吕布对峙于濮阳,司马朗又带着家属回到温县。
乱世之中,能保全一家老小已是不易,更可贵的是司马朗还抚恤宗族众人,代替其父教导诸弟,孝顺母亲,在世道衰败之迹保家业不凋零,其才华与能耐非常人所能比拟。
对于司马一族的多灾多难张汪心中唏嘘,对司马朗这一后辈也颇有好感,他心里是愿意帮衬一把的,此番道观出事,司马朗坦然告知张汪自己的难处。
司马一家迁徙多次,家中部曲散去大半,唯剩下宗族老小艰难度日,而家主又跟随当今陛下远在洛阳,如今只能靠自己支撑起诺大的司马家。
比起如今在河内根基不足的司马一族,张汪这一张杨手下的亲信显然权势俱全。
何况张汪与张杨手下的副将杨丑交好,此次带的兵也多是杨丑借于他的,他们一个管粮一个管兵,共事多年,默契十足。
“这青山之中恐怕是有匪患的,”司马懿对张汪分析道:“我与长兄带人查探过道观之中的密道,发现其通往的方向正是青红山的山道,且我可以肯定,这山中的匪类人数不多,否则不会小心谨慎至此。”
“哦?何以见得?”张汪疑惑道:“你为何如此肯定他们人数不多?”
“他们是盯准了目标来抓人质的,若是有底气,何需绕个大弯子来绑架孩子?必定是因为山上的人手不够。”
少年人侃侃而谈,眉目清秀优雅,他的分析有理有据,令张汪听后连连点头。
“张大人若是信我,可这样做……即可引蛇出洞,又能将其打个措手不及。”
张汪沉吟不语,他深思片刻,对其说道:“我知道了,便如你所说的法子来做。”
张汪见少年成足在胸,睿智敏锐,心中好感大增,暗暗赞叹司马家的家风,到底是河内有底蕴的世家大族,观其风貌,哪怕此时一时深陷困境,日后必定也会破局而出,其发展潜力不可限量。
此后,张汪找到观主,对他说自己不仅要搜道观,还要搜山:“那些贼人必定还有同伙,本官绝对不会让那些人逍遥法外!”
张汪这般说来,观主更慌了,他拉了拉于吉的道袍,低声道:“师弟!”
于吉在这附近颇有名望,张大人的夫人也是他的信徒,只需要他美言几句,必定能拖延时间,让他得以将后路安排妥当。
然而于吉轻笑一声,摇摇头:“此事观主做主即可,贫道会配合张大人的调查。”
说完,于吉冷淡地甩袖而去,观主脸色忽青忽白,气得七窍生烟。
“师弟为何不肯帮我?”私底下,观主愤怒地责备于吉冷心冷情、见死不救,而于吉道人则缓缓开口说道:“不修德,不行善,违背太平清领,行助纣为虐之事,我又如何能帮你?”
观主听他这样说,眼里闪过一抹慌乱:“师弟为何如此说我!我又做错了什么?道观发生此事与我又有何关系?!”
他这般急于狡辩,于吉好似没有看到似的,依旧老神在在地缓缓说道:“你做过些什么,心里自己清楚,何需来与我说?”
见他这样油盐不进,观主神色变了变,他目光闪烁,心中的恶意已是翻腾起来,他猜测于吉必定是察觉到了他在做些什么,为免被他告发出去,他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当夜,观主强扯一抹笑容去请于吉吃饭,张罗了一桌好菜,他将自己平日里炼丹产出的毒砂毒液撒入菜中,推开了于吉的房门,口中喊道:“师弟,师兄白日里说话口无遮拦、多有得罪,我……”
看着人去楼空的屋子,干干净净了无痕迹,观主脸色大变!
“好一个于吉,逃得倒是比耗子还快!”观主气愤地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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