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里德尔消失了。

    在赫普兹巴的亲戚们发现她之前跟他有过交集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他离开了博金博克,不知去了哪里,魔法部的人无法找到他的确切位置。

    邓布利多看完了信上的消息,便念了个咒语将信销毁了。

    不多时,壁炉里传来响动,他转眸望去,弗利蒙从里面走了出来。

    相较于念书的时候,弗利蒙此刻已经成熟了许多,他现在是魔法部的傲罗,应该是刚经过一场战斗,身上还有点血腥味。

    “教授。”弗利蒙从壁炉里走出来,站定脚步道,“您找我?”

    邓布利多微微颔首,他轻抚过福克斯的头,转身朝弗利蒙走去。

    弗利蒙往前走了几步:“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

    邓布利多慢慢停在他面前,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轻声说道:“波特先生,你深爱着坎蒂丝,对吗?”

    弗利蒙下意识点头,回过神来又尴尬地转开了视线,低声道:“……可她不喜欢我,教授。您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邓布利多浅淡地笑了一下说:“我只是想知道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意图,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波特先生,你只需要把心里话告诉我就好。”说到这,他换了个语气,情绪微妙道,“那么我想问你,波特先生——是不是无论坎蒂丝做过什么,哪怕她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你也不会改变对她的爱,不会离开她?”

    弗利蒙微微蹙眉,焦糖色的眸子里萦绕着许多回忆,他握紧了魔杖说:“从我第一眼见到她,她就是我最爱的女孩,这辈子都是,不会再有别人。哪怕她今后的选择不是我,我也会永远祝福她、保护她,不管她发生了什么,遭遇了什么,只要她愿意,我会一直等她。”

    邓布利多扬起嘴角,复杂地笑了笑,片刻后才说:“那我要告诉你一些事了,弗利蒙,如果知道了这些事,还是不改变你的选择,我想……你们会有一个好结果的。”

    弗利蒙惊讶地望着他曾经的教授,许久未曾言语。

    时间过得很快。

    一眨眼就过去了几个月。

    魔法部预言大厅里,一身玫瑰色长裙的坎蒂丝完成了她的工作职责,微笑着走了出去。

    “这里,坎蒂丝。”

    清朗的男性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坎蒂丝抬眸望去,穿着深蓝色风衣的弗利蒙站在那,身材高大,笑容热切,坎蒂丝不自觉地跟着笑了笑,提着裙摆快步走过去。

    “你来多久了?”接过弗利蒙递过来的花,坎蒂丝闻了一下说,“谢谢,很美,我很喜欢。”

    弗利蒙低声道:“你喜欢就好。我也是刚到,你忙完了吗?”

    坎蒂丝点了点头,弗利蒙继续道:“那我们该出发了,和贝尔先生约定的时间要到了。”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是弗利蒙·波特作为女婿正式和贝尔先生见面的日子。

    他们约在一家奢华的巫师餐厅,坎蒂丝挽着弗利蒙的手走进去,并没注意到餐厅里还有其他的熟人。

    阿布拉克萨斯坐在贵宾包厢里,他透过窗户朝外看,目光定在亲密无间的坎蒂丝和弗利蒙身上。

    “怎么了?”莱斯特兰奇走过来道,“你在看什么,那么出神?”

    阿布拉克萨斯在莱斯特兰奇也朝外看之前拉走了他,敷衍道:“没什么,继续吃饭。”

    莱斯特兰奇疑惑地扫了扫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接下来全程,阿布拉克萨斯都有点心不在焉,他不断想起从挽着手臂到手牵手的波特和坎蒂丝,眉头始终紧紧锁着。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看样子似乎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那位大人离开英国前交给了他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他让他时刻关注着坎蒂丝·贝尔的情况。

    他今天在这里见到的情形,该不会是他想得那样吧。

    如果是那样,他该告诉那位大人吗?

    也许他应该等事情再清楚明白一些再汇报。

    而且……

    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起波特牵着贝尔的手,他心里就很不舒服。

    阿布拉克萨斯闷头喝了一杯酒,连带着身边漂亮的女巫都看起来不顺眼了。

    时间如流水般逝去。

    圣诞节来了一次又一次,一切似乎都平静了下来。

    坎蒂丝的生活安稳极了,虽然她总会有一种这安稳来之不易的感觉,可从未想明白过这份不安来自何处。

    她要结婚了。

    和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弗利蒙。

    她对此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在她的记忆中,她和弗利蒙很早就是男女朋友了,在她入学的第二年,他们就确立了恋爱关系。

    他们一起看书,一起进行魁地奇比赛,一起去霍格莫德,一起过生日……很多很多,那些记忆都是非常美好的,伴随她的一直都是弗利蒙,没有第二个人。

    所以她认为此时此刻,嫁给相处了那么久的人,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婚礼举行的前一周,坎蒂丝开始收拾她的个人物品。

    结婚之后她将搬去和弗利蒙一起生活,不能再和父亲住在一起了。

    父亲对她可以嫁给弗利蒙感到很安心,但他总会在一个人的时候表情沉重地透过窗户望着对面的孤儿院,坎蒂丝有几次看见了,问他怎么了,他都说没事。

    也许他想领养一个麻瓜小孩?

    哦别逗了,怎么可能呢,贝尔先生那么忙碌,她小的时候连照顾她都很勉强,怎么会想要领养孩子,而且还是麻瓜小孩呢?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坎蒂丝抱着收纳盒,站在窗前朝外看,对面的孤儿院笼罩在伦敦的薄雾之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莫名的,她对那个地方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是因为住在它对面这么多年了吗?

    坎蒂丝没有放在心上,抱着收纳盒回了卧室。

    她的东西不算多,也不少,小物件多一点,收拾起来有点麻烦。

    坎蒂丝盘腿坐在地上,挑拣着首饰盒里的东西放进收纳盒,她缓缓抽开首饰盒的小抽屉,在里面看见了一枚被碎裂的戒指。

    她愣了愣,将戒指的碎片拿出来放在掌心仔细观察着。

    ……这好像是弗利蒙送她的戒指?是漂亮的玫瑰造型。

    为什么会碎了呢?坎蒂丝怎么都想不起来,索性也不想了,直接对着戒指念了个“恢复如初”。

    戒指很快在咒语下恢复到完好的样子,她将它戴在手上,哪怕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它依旧光艳美丽,令人喜爱。

    坎蒂丝轻抚过指上的戒指,忍不住笑了笑,心想着,弗利蒙看到她戴这枚戒指一定会很开心。

    后面的东西就好收拾多了。

    坎蒂丝再次犯难,是因为床底下的一个盒子。

    那个盒子看起来有年头了,上面都蒙了尘,大约是她刚毕业之后不久放进去的?

    她挥动魔杖将盒子清理一新,整理干净之后才着手将它打开。

    里面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有一本笔记本,一张课程表,双面镜,还有……一条手绳。

    手绳上镶嵌着绿色的宝石,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流光溢彩。

    是她喜欢的那种款式,有点像她扎头发的头绳。

    坎蒂丝没在意它,它看起来太普通,实在不引人瞩目,她比较在意其他的几样。

    她先拿起了课程表,这课表一看就不是她的,她蹙眉思索了一下,这好像是高她一年级的课程表。

    奇怪,她为什么会有高一年纪的课程表?

    她困惑地将课表放下,又拿起那本笔记本。

    笔记本很普通,黑色的封皮,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写。

    最后是那面双面镜。

    镜子放在盒子里,没有蒙尘,镜面很清晰。

    这是她和谁的双面镜?

    坎蒂丝不解地将镜子拿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一下镜面。

    敲镜面的那一瞬间,坎蒂丝感觉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

    她有些呼吸不稳地注视着镜子,里面倒映的始终只有她的脸。

    她失望地将镜子放下,反扣回了盒子里,心想,也许只是没有主人的镜子吧。

    最后的最后,她将这些搞不明白的东西重新封存了起来,准备一起带到未来的家。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重新扣上盖子的那一刻,镜子亮了起来,一张她这一生都不想再看见的脸出现在里面,他安静地注视着黑漆漆的一切,许久才切断了讯号。

    坎蒂丝去见了弗利蒙。

    他们都在魔法部工作,下班的时候她就去傲罗办公室找他。

    弗利蒙今天没有出去,一瞧见她便跑了过来。

    其他傲罗都在开他的玩笑,他们很羡慕他有坎蒂丝那样完美无缺的未婚妻。

    弗利蒙笑着回应他们,等站定在坎蒂丝面前,便替她捋了捋头发,柔声说:“你怎么来了?怎么不等我去找你?”

    “今天没什么事,我早离开了一会,所以先来找你了。”她说到这,微笑着抬起了戴着戒指的手,问他,“好看吗?”

    弗利蒙看到那枚玫瑰戒指的反应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从善如流地赞美她:“真美,它很适合你。”

    坎蒂丝愣了愣,心理产生一种很微妙的落差,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是吧,我也觉得,我很喜欢它。”她凝视着他焦糖色的眼眸,希望他能感受到她对他的感谢,弗利蒙注视了她一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你喜欢就好。”弗利蒙笑得有些僵硬,他很快翻转了坎蒂丝的身体,不让她再那样注视他,找了个借口带她离开了。

    坎蒂丝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几天后。

    霍格沃茨校长办公室。

    早已成为校长的邓布利多和弗利蒙面对面,商量着几天后的婚礼。

    他们聊了一会,等到正事儿说得差不多了,邓布利多才不着痕迹地问了句:“你似乎有心事,弗利蒙,是因为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吗?”

    弗利蒙穿着深棕色的长风衣,握着魔杖的手垂在身侧,空着的手搭在校长办公室的桌上,好半晌才道:“前几天坎蒂丝戴了一枚新戒指。”他难堪地说,“她以为那是我送她的,但其实……”

    邓布利多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那就是你送她的,弗利蒙。”邓布利多面色严肃,“可能是时间太久了,所以你忘记了。”

    弗利蒙眼神复杂地凝视着他,许久才点了一下头,认真地说:“是的,我想起来了,那就是我送她的戒指,我怎么给忘了。”

    邓布利多换了个温和的语调:“没关系,这很正常,人的记忆常常会出错,我也总是会忘记今天是否吃过健齿魔药。”

    弗利蒙抿了抿唇,笑了一下没言语,邓布利多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我相信你,孩子。我相信你对坎蒂丝的爱,也相信你可以做好你答应的一切。我希望你们可以幸福,但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自己做不到了,在坎蒂丝察觉之前,你要先告诉我。”

    弗利蒙目光郑重地望着邓布利多:“不会那一天的。”他紧握着拳道,“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有那一天。”

    邓布利多凝视他许久,欣慰地说了句:“我相信我没看错人。”

    他当然没看错人。

    他这辈子几乎从未走过眼,不管是在好人还是坏人上。

    他主持了弗利蒙和坎蒂丝的婚礼,看着他的糖糖安心而幸福地嫁给了她心中那个“爱人”。

    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她经历过的所有甜蜜回忆,都被邓布利多转移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

    也许这对扮演这个角色的弗利蒙不太公平,但这是弗利蒙自己的选择。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他什么都愿意做。

    一切都非常顺利。

    魔法界一派安宁,波特夫妇的生活如水般宁静。

    那个曾经存在过的优秀青年巫师消失得无影无踪。

    多年来邓布利多从未放弃过寻找他,不单单是为了他曾经逼迫坎蒂丝杀人这件事,他更担心的是他突然出现,去破坏坎蒂丝此刻美满幸福的生活。

    还好,在坎蒂丝结婚后的几年中,他一直没有回来,虽然他在外面做了一些事,引导了一些不正之风,有些消息传到了邓布利多耳中,但至少他没来祸害坎蒂丝。

    也许他已经彻底放弃了吧。

    这么多年了,可能他真的不再看重这段感情了。

    对于那样一个疯狂的年轻人来说,爱这个难以理解的课题,可能他已经不想再研读下去了。

    但哪怕没有他,坎蒂丝的生活也不是完全没有坎坷的。

    她一直没能有自己的孩子。

    这件事让坎蒂丝有些焦虑,她和弗利蒙结婚的很多年中一直没能怀上孩子。

    在此期间,她曾经的挚友安妮塔、露易丝都怀孕生子了,唯独她一直没有动静。

    坎蒂丝有点着急,她每天都过得很焦虑,弗利蒙不断安慰她,跟她说小巫师本就来之不易,不用心急,就算没有,他们也可以两个人幸福地生活一辈子,不需要为此事有什么负担。

    可他越是这样,坎蒂丝就越难以接受。

    在露易丝怀上第二个孩子的这一年,坎蒂丝终于忍不住了。

    她在暑假时找到了邓布利多,问了一个难以启齿的问题。

    “我有点无法开口,教授。”坎蒂丝红着脸,双手交握道,“我……”

    邓布利多太了解她了,她一直以来的困扰他也十分清楚,所以在她为难地开口之前,他就做了回答。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坎蒂丝。”他亲手为她倒了一杯热可可,“你想要个孩子。”

    事实被他说出来之后,坎蒂丝脸上血色渐退。

    她许久才再次开口:“我去圣芒戈做过检查,治疗师都说我没有问题,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不管我怎么精心地安排,可最后都没有任何收获。”

    邓布利多走到她身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这件事交给我。”

    坎蒂丝困扰地望向他。

    “我会帮你找到方法的,相信我,我可以做到,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如果我依然是你心目中最好的教授,最伟大的巫师的话。”他调皮地眨了眨眼。

    他的话让坎蒂丝重新轻松了起来。

    是啊,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是邓布利多教授办不到的呢?只要他想,他可以为她解决一切麻烦。

    坎蒂丝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依赖他了。

    好像只要有无法解决的难题,她就会忍不住来找他,这很不太应该。

    坎蒂丝慢慢站了起来,她有些难为情,还有点内疚,虽然她现在年纪不小了,大概不应该再像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抱教授,不过……她还是抱了他一下。

    邓布利多习惯性地揽住她的肩膀,她靠在他怀里,感受着教授的心跳,纠结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最大的变故发生在这不久之后。

    邓布利多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他收到了一封信,一封来自于……汤姆·里德尔的信。

    当时他正在霍格沃茨校长办公室,那只猫头鹰飞进来,将信丢在他的办公桌上。他走过去,瞥了一眼信上考究的火漆,当他认清楚火漆上的名讳时,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那是一个夜晚。

    天上正飘着雪,淡青的雪片在黑暗中飘过霍格沃茨校长办公室的窗前,堆积在外面的窗台上。

    福克斯在栖木上酣睡着,邓布利多坐在书桌后面,正在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一阵敲门声便响了起来,邓布利多微微凝眸,说了句:“进来。”

    厚重的门开启,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走进来,他披着一件长长的黑斗篷,脸白得像肩头的雪花一样。

    是里德尔。

    他今年应该快三十岁了,可看起来一点都没老,和邓布利多最后见他时没什么太大区别。

    如果非要找出什么不同的话,那大概是他身上的气质更加黑暗了,无论是举动还是神情,也越发有威慑力。

    他更加具有上位者的气息了,即便只是站在门口,依然让邓布利多产生了一些淡淡的压迫感。

    连邓布利多都会产生压迫感,就更不要说别人了。

    见到他,邓布利多没有任何吃惊之色。

    毕竟里德尔先生非常有礼貌,在来访之前就进行了书信“预约”。

    “晚上好,里德尔先生。”邓布利多淡淡地说,“坐吧。”

    里德尔瞥了他一眼,道了声“谢谢”,抬脚走向邓布利多指的那把椅子,缓缓坐了下来。

    “我听说你当了校长。”里德尔的声音比几年前高了一些,冷了一些,他跟邓布利多说话时再也没有半分犹疑和敬畏,平淡地像对待一个不值一提的下属。

    “真是可敬的选择。”他漠然地补充了一句。

    “谢谢,我很高兴你这么想。”邓布利多不咸不淡道,“可以请你喝点什么吗?”

    “那太感谢了。”里德尔安静地说,“我走了很远的路。”

    邓布利多微笑了一下,他站起来,快步走到柜子前,那里摆满了酒瓶。

    他递给里德尔一杯葡萄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回到书桌旁坐下。

    “那么,里德尔先生,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邓布利多开始进入正题,尽管他一直都是个耐心十足的人,但此时此刻,面对眼前这个人,他真的不敢自称有耐心了。

    里德尔看起来倒是比他平静得多。

    “他们现在已经不再叫我过去的名字了,我如今被称为——”

    “我知道你被称为什么。”邓布利多浅笑着打断他的话,“但对我而言,你恐怕永远都是汤姆·里德尔。”

    他这话说得很有深意,他拒绝了使用里德尔选定的称呼,显然是在拒绝让他支配这场谈话,当然也是在拒绝承认他这些年的成就。

    里德尔慢慢皱起了眉,似乎感觉到侮辱,他周身的气场骤变,一阵冷意袭上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在这时用轻松的语调道:“这恐怕就是当老师让人讨厌的地方之一,他们从来不会完全忘记学生当初的情形。”

    他给了一个不那么难以接受的解释,里德尔微微蹙眉,想起他来这里的意图,并未真的发作。

    邓布利多见此,缓缓举起了手里的酒杯,像是要和他干杯。

    里德尔面无表情,不得不说,他那张脸能这么多年依然保持着年轻英俊,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他那样保养得宜的面孔,配上岁月沉淀的气质,恐怕没有任何一个女巫能拒绝得了。

    邓布利多想起了坎蒂丝,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

    “我很惊讶你会在霍格沃茨待这么久。”里德尔打破了他们之间微妙的沉默,“我一直奇怪,你这样一位巫师怎么从来不想离开学校。”

    “哦。”邓布利多面带微笑道,“对于我这样的巫师来说,没有什么比传授古老的技艺和训练年轻的头脑更重要了。如果我记得不错,你也曾经看到过教师职业的吸引力。”

    他提起了他的第一次求职,那次求职因为他的强烈反对而化为乌有。

    “我现在仍然能看到。”里德尔压了压嘴角,“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不选择进入魔法部。如果我的消息准确无误,那么,你已经两次被提名为魔法部长了。”

    邓布利多语调轻松地纠正:“实际上有三次了,但魔法部的职业对我来说从来没有任何吸引力。也许这正是我们共同的地方。”

    ——里德尔也曾多次拒绝魔法部的任职邀请,他这话又勾起了他的回忆。

    里德尔不带笑容地低下了头,呷了口酒。

    邓布利多没有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而是带着愉快的表情期待里德尔先开口。

    “我回来了。”过了片刻,里德尔说,“可能比迪佩特校长期望的晚了一点……但是回来了,为的是再次申请他那时说我太年轻而不适合担任的职位。我来请你允许我回这座城堡执教,你应该从来没有放弃过调查我,我想得对吗?如果是这样,你想必很清楚我离开这里后见了很多,也做了很多。我可以教授你的学生从其他巫师那里学不到的东西。”

    的确。邓布利多这些年从未放弃过调查他。他不管从哪里看上去,都比几年前成熟而强大了。

    邓布利多从他的杯子上打量了一会他才说:“是的,我知道你离开之后见了很多,也做了很多。关于你所作所为的传闻也传到了你的母校。如果它们有一半可信,我将非常遗憾。”

    里德尔看上去不怎么喜欢做表情了。

    他总是喜欢保持面无表情的样子,这让人更难从他的脸上探究他的想法了。

    对于邓布利贬义的评价,他显得很平静:“伟大引起嫉妒,嫉妒导致怨毒,怨毒滋生谎言。这你一定了解,邓布利多。”

    “你把你的所作所为称为‘伟大’,是吗?”邓布利多优雅地问。

    里德尔冷酷地说:“它不需要我来称为伟大,而是它本身就很伟大。我做了实验,可能已经把魔法推进到了前所未有的领域。”

    邓布利多淡淡地纠正:“是某些魔法。”他强调,“某些。在另一些上,你还是……恕我直言……你还是无知得可悲。”

    这应该是里德尔时隔多年再次出现在邓布利多面前后第一次笑。

    他笑了,是一种睥睨的讥笑,眼底深埋着邪恶,比暴怒更可怕。

    “你想说什么。”他沉沉地打量他。

    邓布利多将面前的酒杯挪到了一边。

    他盯着那个面容上依旧英俊不凡,气质上却变化极大的“对手”,微勾嘴角道:“不过是个老论调罢了。”他淡淡地说,“爱——你对它一窍不通,里德尔。”

    爱……

    爱。。

    里德尔忽然陷入了沉默。

    他垂下眼眸,盯着他捏着酒杯的手指,思绪似乎飘回了很远的地方。

    过了许久,他才再次抬起头,用可笑的语气说:“我是不是对它一窍不通,你难道不是最清楚的人吗,邓布利多?”他压抑着翻涌的情绪道,“是你亲手毁了我去潜心学习它的机会,你是怎么做到如此心安理得指责我对此一窍不通的?”

    邓布利多凝视着他,一字一顿道:“你说呢?大约是因为……你曾逼迫一个纯洁的人染上污秽,让她沉浸在无尽的黑暗和折磨中,从骨血里刻上了罪恶。”

    他知道了。

    知道了那件事。

    他让她……那个女孩……那个这么多年来,依然清晰刻在他脑海中的女孩,他让她杀了人。

    但他似乎并未发现杀人之后那件更可怕的事。

    里德尔若有所思地观察着邓布利多,再次开口时直接切换了话题。

    “总之,我需要你的答案。”他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你肯让我回来吗?你能让我与你的学生分享我之所学吗?我将我自己和我的才能交给你,听你指挥。”

    他用词诚恳,但语调却没什么诚意。如果说过去他会用尽办法隐藏自身以此来获得别人的认可和欣赏,那么现在,他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邓布利多为他的话挑起了眉。

    “听我指挥?”他轻笑了一下说,“我想我没有那个本事,里德尔先生。又或者说,我认为你不是个愿意听任何人指挥的人。你应该更喜欢去指挥别人,例如——”他目光幽深起来,“例如那些自称为食死徒的人。”

    里德尔眼底泛起一道浅淡的红光,他停了片刻才说:“那是我的朋友们。他们有他们的使命和目的,哪怕没有我,他们也会继续干下去,我相信这一点。”

    邓布利多不赞同:“我很高兴听到你把他们称作朋友,但我以为他们更像仆人。”

    “你错了。”

    “是吗?”邓布利多意味深长道,“那如果我现在去猪头酒吧,不会看到那群人——诺特、罗齐尔、穆尔塞伯、多洛霍夫——我不会看到那群人在等你回去吧?真是忠诚的朋友啊,跟你在雪夜里跋涉了这么远,只是为了祝你谋到一个教职。”

    他知道得可真不少。

    连他的随行者都了如指掌。

    里德尔嘲弄地说:“你还是那么无所不知,邓布利多。”

    “哦,哪里,我只是和当地酒吧的服务员关系不错而已。”邓布利多淡淡地笑着,“现在,里德尔先生……”他坐直了身子,双手指尖碰在一起,这是他惯有的姿势,“让我们把话说开吧,你今晚为什么带着手下来到这里,申请一份你我都知道你并不想要的工作?”

    “我不想要的工作?”里德尔微微抬头,黑色的碎发扫过眉眼,他的面容清晰了一些,“恰恰相反,邓布利多,我非常想要。”

    “是吗。”邓布利多不屑地说,“那让我换一个说法。你想回到霍格沃茨,但你其实并不比十八岁时更想教书。你究竟要做什么?汤姆·里德尔,你为什么不能坦率一次?”

    他把话越说越重,越说越直白了。

    里德尔也没什么耐心和他耗下去了。

    他直截了当道:“如果你不想给我一份工作——”

    邓布利多毫不犹豫道:“我当然不想。”他盯着他,“而且我看你也没有指望我能给你,但你还是来了,提出了申请,你一定有所企图。”他站了起来,倾身越过桌子靠近坐着的里德尔,“我希望那个企图不是我想得那样——别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事,不管它过去十年、二十年还是五十年,甚至是一辈子,都始终奏效。”

    里德尔缓缓站了起来。

    “看来这是你最后的决定。”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斗篷的兜帽,兜帽遮住了他大部分脸,但并不妨碍他的英俊,这让他更具神秘气质。

    邓布利多站直了身子:“显而易见。”

    “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谈的了。”里德尔挑起了他修长悦目的眉,黑色的眼底蕴藏着汹涌的恶意。

    尽管他看上去十分具有威胁,但邓布利多依旧不曾犹豫半秒钟。

    “没有了。”他果断地说话,脸上露出浓浓的悲哀,“我不得不说,看见此刻的你,我有些后悔了。也许我能用阿兹卡班和魔法部吓住你,迫使你离开去赎罪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但请记住,里德尔先生,不管到了任何时候,我对于维护挚爱的愿望是不会动摇的,如果曾经令你妥协的东西不能再威胁到你了,那么……”他抽出了他的魔杖,比在胸前,凝视着里德尔道,“希望你还会对我这个人本身保存着一份简单的敬意。”

    邓布利多可以确信,在他说完话的那一刻,里德尔袖口的魔杖滑落了下来。

    他深深地望着他,像在权衡着在霍格沃茨内与本世纪最伟大的白巫师交战有多少胜算。

    但那一刻过去了。

    里德尔什么也没做。

    他转身走开,门在他身后关上,他不见了。

    邓布利多几乎在他离开的一瞬间一起离开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戈德里克山谷,走进一幢亮着灯的房子,望向在厨房中忙碌的身影。

    “邓布利多教授?”坎蒂丝听到响动从厨房探出头来,好奇地问,“您怎么来了?您这个时间不是该在霍格沃茨吗?”她也不是很在意这个,很快就说,“不过您来得正好,我烤了饼干,马上就好了,是您最爱的口味,本来还想等明天寄给您,既然您来了,正好尝尝刚出炉的——”

    邓布利多没有拒绝,他走上前,品尝了坎蒂丝烤的美味饼干,面上看不出分毫不正常。

    今晚邓布利多不打算离开这里了。

    弗利蒙最近很忙碌,邓布利多是可以料到的,里德尔的归来让自称为食死徒的人们越发躁动起来,弗利蒙作为傲罗需要对这些人提出警告。

    他不在家,邓布利多就不能不在这里。

    他在坎蒂丝收拾厨房的时候,站在一楼的窗前朝外看。

    他举目望去,在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面,看见了他最不想在这里看见的身影。

    里德尔穿着一件长长的黑色巫师袍,安静地站在树下。

    月光投在他苍白英俊的脸庞上,他也发现了邓布利多。

    他在邓布利多的注视下抬起魔杖,微微启唇,念了个魔咒。

    这是个没有实质发射的魔咒。

    他只是念了一遍,并未真的想要对谁使用。

    邓布利多分辨着他念魔咒的唇形——

    A-v-a-d-a K-e-d-a-v-r-a

    是索命咒。

    邓布利多倏地皱起眉,再凝结视线去看那个方向的时候,里德尔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坎蒂丝收拾完了厨房出来,正要和邓布利多说什么,就看见穿着西装的强大巫师转过了身,他不容置喙地对她说:“你不能再住在这里了,坎蒂丝。”

    他要把她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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